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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过)嫂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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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田生过后也搜到了那个视频,趁谢寄没醒,一条条翻完所有评论。
可以确认的是,谢寄的好看已经得到至少八千人的认证。
但是八千多条评论里,他也看到一个出现了几十次的名字。
徐寒芳。
余田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他突然想起王慧之前问他,知不知道谢寄长得像一个女明星。
王慧没说女明星的名字,现在网络上这些陌生人都在告诉他,他还因此了解到这个女明星早年很红很红,结婚后就慢慢转到幕后了。
评论里有几张徐寒芳早期的照片,在看到的一瞬间,余田生有种被什么砸中脑袋的眩晕感。
谢寄像徐寒芳,是那种几乎不需要怀疑的相似度,眉眼神情,就连脸颊上的那颗痔,都仿佛成了验证他们关系的印章。
如果说这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余田生都会觉得自己应该先去医院看眼睛。
但是,当他躲无可躲地被这样一个事实砸中时,余田生突然油然而生一种非常微妙且复杂的心情。
一方面他为谢寄可能还有妈妈-而且是个光芒万丈的女明星-他终于不是孤儿而高兴。
但另一方面,他又无法忽略欣慰之外隐隐探头的不安。
而这不安则是因为相伴相生的两个可能。
如果女明星不认谢寄呢?谢寄会不会在即将成年的时候再次遭遇抛弃?
如果女明星找上门来认谢寄,那他是不是就要失去这个弟弟,失去他的小鬼?
他的小鬼?
余田生豁地抬头看向对面,谢寄安然睡着,他怔怔地望着他,在心里问自己,这个人是他的吗?他有任何可以占有他的权利或者立场吗?
他甚至没能做到保护他完好无损,才导致小鬼刚到鬼门关走了一圈。
思绪万千,万千思绪。
余田生燥热不已,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冷水脸,想想又赶紧把刚下的软件删掉。
别的他也许管不了,不让谢寄看到是第一步,虽然谢寄平时根本不会翻他的手机。
谢寄在傍晚醒来,看到余田生在床边趴着,他等了一会儿,确定他暂时没有醒来的迹象,便试探着把手放到他头顶上。
余田生头发卷曲,发丝粗硬,颜色很黑,遗传自奶奶本人,但奶奶以前生气的时候却会骂他犟毛猪,还说有这种毛发的人或猪脾气都很犟。
谢寄脾气也犟,是犟在明面上,比如不想说话就不说话,不愿做的事决不做。
但余田生的犟是深深掩藏在好脾气下的,他通常不会拒绝什么,但偶尔认定的事也绝不回头。
就比如他突然辍学,又比如他带他回家。
这些都是奶奶竭力反对的,且单看都很偶然的事件,但最后又都无一例外朝着他的意愿无可挽回地发生了。
谢寄把掌心靠近余田生的发尖,细小的痒痒麻麻的触感迅速经由掌心沿着筋脉传送到心口,他又触电似的把手挪开。
犹如得到一件不可多得的玩具,谢寄乐此不彼。
直到病房门被敲响,余田生惊醒抬头,谢寄也慌忙把手挪到被面,若无其事一样眨眨眼睛,好似他也才醒。
护士进来换药水,照例用额温枪在谢寄额头上滴了一下。
谢寄和余田生都盯着护士。
护士微微一笑:“不用紧张,温度正常。”
谢寄并不紧张,发不发烧他自己有感觉,但余田生是真的被安慰到,长舒一口气。
护士理解地笑着说:“偶尔温度有起伏是正常的,只要不持续烧高就没问题。你们下星期二出院是吗?”
谢寄眼神雀跃:“可以吗?”
余田生却说:“我昨天问过医生,他没有明确表示说可以出院。我的意思是多住几天也可以。不急。”
谢寄抿嘴,余田生马上又说:“到周二还有几天呢。看情况呗,你这几天争取恢复好一点,到时候医生说可以我们就回去。”
谢寄脸色终于又转晴。
他在这里已经住烦了,况且医院的单人间多贵,他不想太浪费。
等护士出去,他欲盖弥彰地小声吐槽:“医院的味道太难闻了。”
这一点余田生倒是赞同,陪着又吐槽了一下洗手间的马桶漏水很吵,医院的病号餐也太没味道了,还有隔壁病房说话声音太大……
谢寄心情很不错,眼睛都多了些光彩。
余田生想起那张照片,掏手机翻出来递给谢寄,谢寄看完表情很是复杂。
“我觉得好看就拍了,”余田生笑着解释,“知道你可能不喜欢才没承认。但那天你进医院我就后悔了。”
谢寄眼神颤动,虽然他大概能猜到余田生的想法,却还是有些不该有的希冀,问他:“后悔什么?”
“我不该用我的想法来揣测你。如果直接告诉你,我喜欢才拍的就好了。”余田生顿了顿,“那天太混乱了,你一直没出来,我担心……”
即便过了这么多天,余田生还是没办法说出那个最不好的可能,但谢寄听得懂。
他担心再不说就没有机会说。
而自己果然也猜对了,余田生想的,跟他希望的,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谢寄看着照片里的自己想,他希望的是……喜欢。
余田生的喜欢。
就像他喜欢他一样。
谢寄被心里的声音惊到,慌忙把心思藏起来,手机还给余田生,怕他察觉什么,借故岔开话题。
“你看到楼下那只小白猫了吗?她生了小猫宝宝,一共四只,我那天出来是想给它们买点吃的。”
被突然问起来,余田生有些惭愧。他最近回家都匆匆忙忙,最多给谢寄的小鱼喂鱼食,顺便把元旦买的已经死掉的盆栽丢出去,确实没顾得上发现楼下的新住客。
“有四只?”他惊叹道,“那只猫妈妈瘦瘦巴巴的,还挺能生。”
“不知道能不能养活猫宝宝。”
谢寄为那天的变故感到可惜,买的牛奶奶粉,盆栽还有对联,关键是他的手机,里面也有他随手拍的一些照片……都浪费了。
情绪又落下来。
余田生看到了,以为他在担心小猫,安慰道:“没事的,那些野猫野狗生命力都很强的。你要是不放心,我明天回去给它们带点吃的。”
隔天中饭后,余田生抽空回家,谢寄被他千叮万嘱一定不要自己下床,有什么事都等他来再说。
谢寄无语,他已经可以下床了,医生也鼓励他情况允许就适当下床活动,有利于身体恢复。
“我想上厕所呢?”他故意问。
余田生只把手里准备拿回家的东西放下,摩拳擦掌:“要去吗?我抱你。”
谢寄被他逗笑,故作凶狠:“滚。”
余田生提着东西嘻嘻哈滚出去,病房里安静下来,谢寄暂时没有睡意,只好盯着窗外发呆。
楼栋之间的天都是灰的,没有枯树,当然更没有飘落的雪花。视线收近,窗台上也没有小盒子装着的丑陋的雪人。
几年时间,短暂却又漫长,他从十三岁到现在也才十七,但这几年的记忆却犹如被一帧一帧拍下的照片,在他心里堆出无法丈量的高度。
病房门传来咚咚的声音,谢寄回神,看到门被推开,万灵手里提着东西没什么表情地出现在门里。
谢寄挪动身体,作为对客人的欢迎,淡淡开口:“万灵姐。”
从万经理他妹变成万灵姐,谢寄走了一段血路。
万灵有些意外,但没说什么,走进来把东西放床头柜上,打开包装,掏出里面的多层保温桶。
谢寄看明白了,万灵这是给他送吃的,虽然他刚吃过。
万灵用小碗盛出一点汤,用勺子搅动,然后递给谢寄,这才说:“鸡汤。我问过护士,可以少量喝点。”
谢寄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看着碗犯难。
万灵又说:“喝吧,几口而已。我熬了一上午。剩下的给你哥。”
谢寄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他虽然不喜欢万灵,但也不能否认她的好心。
而且,她其实算得上他的救命恩人。
他听余田生说,那天他吐血昏迷后是叶姐打的急救电话,万灵报的警,也是她跟着救护车进医院,护送他进抢救室。
“谢谢。”
谢寄接过碗,用勺子喝了一小半,鸡汤味道鲜美,比病号餐实在好太多。
万灵在床边椅子上坐着划手机,直到谢寄喝完汤准备往床头柜上放碗,她接过去放好,又顺手帮他拿了纸巾。
对什么都不满意的刻薄万小姐,原来也可以是个细致可靠的姐姐。
万灵把保温袋拉好,重新坐下来,但这会儿没拿手机,大概是有话要说。
谢寄从前没发现,最近半年才确信自己好像有种奇异的天赋,能准确感知周围人的情绪想法。
当然,这些人也仅限余田生的“周围人”。
“万灵姐,”他主动打破沉默,“你是不是……”
“你哥回去了?”万灵同时开口。
谢寄愣了一下,点点头:“刚走没多久。你们没在楼下碰到?”
“废话,碰到了我还问?”万灵还是那么直言不讳,又说,“他不在正好,我问你个事。”
谢寄无声地看着她。
她想说什么?说她喜欢余田生,希望成为他们家的女主人吗?可是这种事难道不应该先跟当事人说?
他把手放回被子里,不着痕迹地爬上心口,那里还有手术后的护理纱布,擦着掌心,不知道哪里更痛。
“万灵姐,你说。”
“你对我什么想法?”万灵开门见山,任何铺垫都省去了,“我看上你哥了。很奇怪,你哥又没钱,工作也一般,腿也有点毛病……”
谢寄皱眉,实在不知道该为哪一句生气。
外人眼里余田生或许一无是处,但在谢寄心里,他始终是那个把他抱出福利院又带回家的大哥,是可以跳下河救人当英雄又可以在门口跪下当狗熊的余田生。
他的好不在于他长什么样子,也不在于他口袋里有多少东西,而在于他所做的点点滴滴。
而这些,没有人比谢寄更清楚。
“万小姐不……”
万灵没有理会谢寄短短几分钟内对她的称呼已经改变,她只顾说自己的:“但我发现他这个人很有责任心,也不贪财不好色。心地当然也好,这些很重要。”
对万灵这九十度的转弯,谢寄哭笑不得。
“你知道为什么我说重要吗?”万灵问。
谢寄摇头,既然赶不上她的语速,他决定干脆当个安静的听众。
“说说我自己吧。可能你哥也知道一些,但应该不客观。简单说,我没爸妈,是我哥和嫂子带大的,他俩都很纵容我,这导致我脾气不好。但我不坏你放心。”
“我读到大专,认识前男友。本来准备毕业就结婚,但男朋友出意外死了,那时我刚怀孕,伤心过度孩子没保住,我哥他们担心我走不出来,所以一直想给我找个好人嫁过去。”
“外面有人传我是被男朋友抛弃,还说我被玩坏了以后生不了孩子。这些都是谣言,我只是懒得管。”
万灵说到这里才抬眼看谢寄,依然面无表情:“我跟你说的这些,千真万确。你可能不喜欢我,以为我是坏女人。我不是,我只是不愿意虚假。”
谢寄竟然有些不忍冷漠,咬咬嘴唇,说:“可是这些话,你应该跟他说。”
“我会跟他说。行就行,不行拉到。”万灵语气神情都坚定得犹如准备奔赴战场的战士,“我跟你说是不希望你因为谣言看不起我,万一我真成了你嫂子,相处起来会很麻烦。”
嫂子……
谢寄默默咀嚼这个新鲜又陌生的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