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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现)晦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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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布展前期准备已经就绪,电路图纸也已经经过多方验证确认,况且还有专业人士隔空指导,一切进展顺利。
临近中午,余田生让几个年纪大点的工人先去吃饭,自己带赵小海把上午的工作检查复盘。
赵麻子洗完手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赵小海做事,突发感慨:“臭小子最近好像突然长心了?”
赵小海除了他师父谁的话都不爱听,夸赞的也不听,回头冲他爸恶声恶气:“你懂什么?去吃你的饭。”
赵麻子被怼了还挺自豪,跟旁边工友笑着抱怨:“看吧,养儿子有什么用?还是女儿好,我女儿……”
赵小海停下手里的活,飞快看一眼前面蹲在地上用笔写写画画的余田生,回头骂他爸:“我姐好是我姐自己有本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臭小子!我看你是找打。”
赵麻子被工友拖着走了,赵小海对着背影挥了挥拳头,余光扫到余田生走过来了,忙收手蹲下去继续检查。
余田生什么都听到了,只是不想参与他们父子狗咬狗的对话才没过来,这会儿踢踢赵小海屁股,催道:“我都查完了,没什么问题。去洗手吃饭,下午再干。”
师徒俩都懒得往外跑,就在工地吃着早上余田生现做的饭,赵小海挑挑拣拣嫌葱姜太多,被余田生又踢一脚。
“嫌弃就别吃,惯的你。”
“我就是不喜欢吃葱姜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做菜还放这么多,不是故意想让我少吃点吧?”
赵小海嫌弃归嫌弃,嘴里没少塞,嘟嘟囔囔又说:“师父你刚听我爸说没,我姐可出息了,还去美国学习,她哪那么爱学习……”
余田生盘腿坐着,听到手机响,把保温盒放到膝盖上,腾出一只手翻信息,秦小姐说他们刚好在附近,顺路过来看看,问他方不方便。
她说的是他们,大概是和谢寄一起,余田生感觉脸上一热,心脏也狠狠跳了几下,手忙脚乱想回信息,却不小心把饭盒都打翻了。
赵小海瞪着眼问余田生:“师父你做什么,吃饭就吃饭……”
“吃你的!”
余田生飞快把饭渣饭盒都收好,又去洗手间洗了把脸,还好今天戴了帽子,头发没剪还能挡一挡。
短短几分钟心里已经转了百千个念头,可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再想到谢寄来肯定也不是为了看他,顿时觉得自己激动得实在有点好笑。
余田生收拾好出来,看到场馆入口进来两个人,正是谢寄跟温妮。
最近连续降了几次温,天冷得厉害,谢寄连下巴都裹在深色大衣里,衬得脸色也跟天气一样冷清灰白。
他们停在赵小海跟前,赵小海又在打游戏,看到人才从地上跳起来,慌里慌张往洗手间这边找人。
余田生小跑几步过去,视线从温妮脸上扫向谢寄又再看回温妮,笑着问:“你们吃饭了没?天冷,这里地方大更冷……”
“我们吃过了田生哥。”温妮看了看地上,又问赵小海,“你们也刚吃吗?自己带的饭不会冷掉吗?”
赵小海对温妮印象很好,红着脸回她:“温的。师父早上做完就装保温盒了。秦小姐是来检查工作么?”
温妮伸手在他胳膊上碰碰:“什么秦小姐,叫姐姐。我比你大几岁,跟你师父也很熟。你继续吃,我们随便看看等下就走。”
“我带你们转转。”
余田生主动带路,一边把工作进展做了简单汇报,目前进度可控,到月底画进来就可以进行第一轮调试。
说完余田生特意停下问温妮:“秦小姐看看有什么意见或想法,多个人看更全面点。”
温妮转头问谢寄:“你有什么想法没?”
谢寄从进门到现在都没开过口,这会儿被问才不情不地把视线掠向余田生,冷哼:“早说过交给专业人士。现在让我提意见,难道是想拉个人替你背锅?”
温妮不赞同地拉拉谢寄,余田生却笑着说:“背锅肯定不会背锅。我不能算专业人士,但也算半个了,另一半是真专业人士,所以你和温妮都放心,到时候调试出来效果肯定不会差。”
谢寄深深看他一眼,走开前冷淡道:“我没什么不放心,按合同办事,搞砸了赔钱。”
见余田生面露尴尬,温妮忙打圆场:“没那么严重,我相信田生哥做事肯定好。”
“就是,都还没做完,说什么赔钱!”赵小海不知道什么时候鬼鬼祟祟跟上来,自然替师父抱不平,“什么玩意儿,有钱了不起,说话这么不尊重人……”
“小海你知道什么?大人说话别插嘴,回去玩你的游戏。”
余田生低声呵斥,但谢寄已经听到了,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来,一双眼睛不带情绪地落在赵小海脸上。
他今年十几?十七还是十八?看这张脸他更像他妈刘春梅,跟赵小荷倒是没多少相像的地方。
但十七八岁的年纪,谢寄不觉得他真的什么都不懂,相反他以自身的经历为参照,不是很难理解眼前这小子浑身上下的戒备和反感。
谢寄在心里给他简单做了评估,身材一般,五官一般,情商为负,而他现在从事的工作,恰恰说明他甚至都没有遗传到赵小荷一样的智商。
但这样一个人,反而难搞。
“觉得我不尊重人?”他问赵小海。
赵小海僵着脖子:“还用问?你不就是吗?!见你几次,次次说话这么阴阳怪气。我问过我师父,他就算欠你钱,大不了还你,麻烦你下次跟我师父说话放尊重点!”
“还维护起来了?”谢寄难得有兴致,目光从赵小海转向余田生,冷笑,“看来你师父没白养你。既然有钱那尽快还了吧,尊重这种东西不是喊来的。”
赵小海脸红脖子粗,还要辩论,被余田生抬手在脑袋上刮了一下。
他一脸不忿,温妮见状忙笑着挽上他的胳膊,边哄边走开:“小孩子不管他们的事,姐姐跟你说,我有个同学是大明星,最近……”
等那两人走远了,余田生早冒了一头汗,羞愧难当,支支吾吾:“……小孩不懂事,你别介意……钱的事确实是我不对,等过阵子……”
“过阵子就有钱了?”谢寄不耐烦地打断,“看来温妮给你开的工钱是够多。不过我没那么多时间等。话说回来,你是不是也觉得还钱你就值得尊重了?余田生,哄孩子的那一套用在你小徒弟身上就好。”
他说话半点情面都不留,更难堪的是,余田生确实无从反驳,只能保持着微微低头的姿势,因为心虚而虚心。
他不知道能说什么,因为说什么都不对,但谢寄如今还愿意跟他说几句话,哪怕只是嘲讽,他也觉得比他什么都不跟他说的好。
“那个,”等谢寄终于停下时,余田生还是舔着脸开了口,“你现在是不是开越野?”
谢寄愣了一下,飞快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不无讥讽地问:“怎么,你的电动车坏了开始对我的车感兴趣?”
“不是不是,我就是……”
余田生觉得这话说出来都很不好意思,谢寄当面是这个态度,又怎么会开车跟着自己,还不是一次两次,简直跟电视剧一样。
“没什么,”他生硬地笑笑,“上次听萧总说你最好不要开车,越野好看是好看,你要不找个司机……”
谢寄心里突然起了一点恶意,说:“行啊,你来给我当司机,工资抵债,什么时候还完什么时候结束。考虑一下给我答复。”
说完他就走开了,温妮跟赵小海挨在一起看手机,有说有笑,谢寄皱眉喊了温妮一声,温妮飞快打了声招呼,两人匆匆离开。
赵小海等余田生走过来,垮着脸抱怨:“师父,那个姓谢的怎么那么讨厌?看到他就晦气。”
余田生心里叹气,不理小徒弟,从兜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放到嘴里,想了想又拿了下来。
下个礼拜是谢寄生日,但他已经好多年不过生日,今年尤其不愿意过,索性借复查的名义出国几天。
临行前跟萧睿吃饭,萧睿提出陪他复查,被谢寄严词拒绝,又不是小孩,实在没必要兴师动众。
“不然让姓余的陪你?”萧睿玩笑着问。
谢寄差点一口汤吐出来,呛咳不已,最后捂着心口无奈地骂萧睿:“别乱开玩笑,真当我这颗心脏能被你吓几次?”
萧睿靠到椅子上发笑:“这就吓到了?他到底有什么魔力,提一下你都反应这么大,难怪徐姨……”
谢寄放下勺子,神情不悦:“萧睿!”
萧睿举手投降:“好好好,我不说,徐姨也好,姓余的也好,我都不说了。我问问什么时候的机票总可以吧,到时候我让人去机场接你。”
这一点谢寄倒是没有拒绝,复查的地方萧睿比他都熟悉,医生也是,省了他很多琐碎事情。
谢寄独自出国,独自见汤普森。五年前他在他的手术刀下重获新生,五年后他将再次面临他的判书。
检查前一天入院,当天晚上谢寄的微信没停,知道他此行的人不多,萧睿跟温妮轮番叮嘱他务必放松心情,萧睿还说徐寒芳不知道怎么得到消息打电话问他情况。
长途飞行已经让谢寄苦不堪言,加上时差没倒过来,他现在状态实在说不上好,忍耐着回了几条信息就几乎精疲力尽,后来的信息都没看。
隔天检查意料中地不顺,时差叠加突如其来的感冒,谢寄一早就开始低烧咳嗽,医生看过之后果断推迟检查,时间待定。
接下来的几天也没有好多少,谢寄被迫滞留医院,每天昏沉沉不知时日,更不幸的是萧睿通过汤普生博士已经知道他的情况,接着温妮和余田生也都知道了。
但余田生知道的东西有限,发来几条信息,啰啰嗦嗦叮嘱他出差也要注意身体,感冒一定要看医生,他甚至不知道他已经在医院躺了几天。
谢寄没有回余田生,只发语音把萧睿骂了一通,说好什么都不说,转头就成了漏勺精。
感冒终于快好时,谢寄竟又再次在病房里见到沈伽。
她一点不见外,进门就把大衣丢到沙发上,往谢寄床边一坐,两人互瞪。
谢寄震惊加无语,招呼都忘了。
沈伽却一脸阳光,凑近一点看了看谢寄,退开说:“不像失忆。所以还认识我吧?又见面了。虽然只是换了个病房。”
谢寄终于找回声音:“你怎么在这?”
“我跟你说过啊,我的学校离你的学校很近。”沈伽挑眉,不免得意,“不过我没去你学校。陆识祁说你来复查,拜托我过来看看。”
谢寄明白了,他的世界果然小,萧睿温妮陆识祁,就再没有能瞒得住的事情。
沈伽见他不说话,自顾自又说:“你不觉得奇怪吗,陆识祁知道我对你有意思还让我来?”
谢寄有些头晕,闭上眼睛失笑:“你们真是兄妹情深。”
“什么兄妹情深!他耍着我玩。”沈伽虽然生气,语气却并不尖刻,反而鬼马地又问谢寄,“陆识祁暗恋你,全世界都知道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谢寄张开眼睛,受惊之后更是哭笑不得:“沈伽,你让我感觉自己年轻了很多岁。”
沈伽眼珠子转了转:“你的意思是跟我在一起很开心?”
“开心是开心,不过,”谢寄无奈,“我的意思是,我们之间就不能聊聊“喜不喜欢”之外的话题吗?”
沈伽这才明白过来,谢寄说的是他们之间有代沟。
她故作生气的板起脸起身,但没多久又破功,在床边重新坐下来,认真道:“好吧,我们聊聊你检查的事。我受人之托,会陪你到检查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