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假朝服入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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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久之所以从未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并非他不愿，而是不能。一个不受宠被常年忽视的皇子，甚至不配拥有一个能随意出入宫廷的腰牌。
只是看这禁卫军的态度，既无皇子党的蔑视，反带些恭敬的意味，看来是并不在乎皇子间的争斗，依旧是独在皇帝手下听令。
文官之争不过粮草，若没兵马，再多的粮草也不过是拿去喂牲畜罢了。而如今不论哪一方兵权，皆是一丝一毫都未落在两个皇子手中。
是昨日的赐婚，打破了两方制衡。
“你叫什么名字？”冯嫽问道。
“属下周亦，官任禁军统领麾下千夫长，负责宫门值守。”周亦握枪低头，恭声回道。
冯嫽点头，不再多言，转身沿着宫道缓缓往回走，只留周亦在身后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泛起层层波澜。
这位毫无作为的皇子，却也是第一个接触兵权的皇子。若他有那翻天覆地的能耐，或许这宫中虎蛇相争的局面，真会因他而改天换地。
待冯嫽到偏殿，小太监已经带着几位针线嬷嬷等候多时。
几匹布料摆在桌上，颜色虽说不算上乘，倒也勉强符合朝服的规制。
嬷嬷们见她进来，立刻跪地请安。
冯嫽示意她们起身，道：“今夜辛苦各位了，这套朝服干系重大，务必做得精细些。”说罢在一旁坐下，目光落在墙上的一幅旧地图上。
这是宫中大致的布局图，虽说近些年宫中修缮了不少地方，但主要宫殿的位置并未改变，这幅地图仍能派上用场，帮她寻得明日上朝的路线。
针线穿梭之中，冯嫽撑头假寐，心中思量。凌久在这宫中多年，一直被边缘化，如今自己贸然决定替他走出这一步，前路必然千难万险。
但婚事已定，此路不通也得通。
次日清晨，天色微亮，朝服终于完工。
冯嫽接过朝服，细细查看。这朝服虽比不上真正皇家朝服那般华贵，但在这昏暗的光线下，也透着几分威严。
她深吸一口气，强按下因激动而紧张的心绪，穿上朝服，对镜整理衣冠。
看着镜中身着朝服的男子，她不自觉地愣了神，不因外表俊美，只因这身朝服。
她渴求之物，万卷诗书、兵法、策略皆不可得，如今只是换了身子，便施施然穿在了身上，这便是皇子。
卯时，晨钟敲响，钟声回荡。
朝堂外，文武百官早已列队等候，见她身着朝服走来，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但只嘈杂一瞬，便对她失了兴趣，好似她不曾来。
冯嫽亦不在意他们，只孤身一人站于队末，凌云远远瞧见，先是一怔，随即便大步流星朝她走来。
“三弟，一日不见，竟有兴致来上朝了？”他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话里话外却暗藏着不易察觉的讥讽之意。
他目光落在冯嫽那身仓促赶制的朝服上，眼神里满是轻蔑：“三弟这朝服模样倒是新颖，不知是何处所做？”
冯嫽神色未改，平静地看向大皇子，眼中不见一丝慌乱，坦然将自己的难处告知于他：“有劳皇兄挂怀，这朝服是我昨夜命人匆忙赶制的。宫中染织署事务繁杂，未能及时为我备好，我又急于今日上朝，实在无奈才出此下策。”
此番赤诚倒是将凌云怼了个措手不及，原本准备好的嘲讽之语尽数被噎回了喉中。
他面色微变，眼神里闪过一丝阴暗与怒意，却又不好发作，扯出一抹虚伪的笑：“三弟如此勤勉，倒叫为兄刮目相看。”
恰在此时，宦官高昂尖锐的声音穿透冬日凛冽的寒气，“入殿！”一声令下，瞬间打破了这微妙僵持的局面。
文武百官纷纷整理衣冠，神色一正，准备步入大殿。
凌云回首对冯嫽和善一笑：“三弟身为皇子，自然该与我和二弟站在一处，你难得来这么一回，也好叫父皇瞧瞧你。”说罢，便转身迈着大步朝着殿内走去。
冯嫽思虑一瞬，不紧不慢地跟上他，站于他身后。
身侧凌川见她来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隐约还有一丝警惕，与凌云对视一眼，便各自目视前方，只余身后文官细碎话语声。
不多时，宦官那尖细的嗓音再度响起：“皇上驾到！”
刹那间，整个朝堂安静下来，众人齐刷刷跪地，高呼万岁。
冯嫽也随着众人跪拜，起身之时，恰好与皇帝的目光交汇，清楚地看见了皇帝眼中的疑惑。
他好像并不知道凌久如今是何模样。
凌云率先一步向前道：“启禀父皇，前几日三弟意外受刺，儿臣以为，是该彻查此事，给三弟一个交代，也还宫廷安宁。”
皇帝听闻，微微皱眉，目光扫过那不曾见过的三儿子，语调平静地问：“竟有这等胆大包天之事，那刺客可曾抓到？”
凌云微微低头，恭敬回道：“父皇，刺客十分狡猾，事发后当场自尽，儿臣虽派人多方追查，却仍未找出幕后主使。儿臣担心，三弟此次遇刺，绝非偶然，恐怕是有人蓄意针对。”
大殿内落针可闻，压抑的气氛如乌云压顶，处于风口浪尖的冯嫽却只是低头听着，一声不吭，仿若泥塑木雕。
“此事绝不能姑息，命刑部尚书即刻牵头，联合大理寺与京兆尹，务必在十日内查明真相，若有懈怠，严惩不贷！”
皇帝说着“绝不姑息”的话，语气却并无严惩之意，凌久的死活他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皇家的脸面。
凌川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冯嫽，见她依旧神色淡然，无启齿之意，不禁眉峰紧蹙。
这凌久，今日是来做什么来了？
待到朝会散了，冯嫽仍旧缄默，一路上偶有目光投来，她也只是垂首不语，而皇帝的目光，再未落于她身。
凌云和凌川被留下议事，文武百官或三两成群，谈论着朝堂诸事，或行色匆匆奔赴各处。冯嫽孤身一人穿过一道道宫门，沿着曲折的小路，返回那略显冷清的偏殿。
殿内伺候的承福见人回来了，赶忙迎上前，递上暖手的汤婆子，轻声问道：“殿下，今日上朝，可还顺利？”
冯嫽点头道：“顺利。”
她此番前去并非如凌云所想，妄图在朝堂之上大出风头，相反，她是要借此机会，查清如今朝堂的局势。
皇子们早已暗中布局，党羽遍布朝野，根基深厚，便是大臣们在朝堂上的站位、言辞交锋，都暗藏着各方势力的划分与角逐。
对凌久而言，此刻在朝堂上崭露头角，贸然地插进夺嫡之争中，无异于以卵击石。
冯嫽想起今日朝会上人人针锋相对的情形，不由得笑了出来。那些自诩高明的政客，全不顾于国之利弊，只顾为各自党派争先，皇帝对此也态度暧昧，纵臣子纷争不休。
帝王之术，制衡各方，而掌控全局者，仍是那最高位者。
“殿下今日走得匆忙，还未曾用早膳，喜檀做了桂花羹，给您端来尝尝？”承福接过冯嫽身上的披风，在门口候着，身后是身着黄衣的喜檀。
她手中端着一盏热气腾腾的桂花羹，袅袅升腾的雾气，裹挟着馥郁的甜香，在殿内弥漫开来。
“拿进来吧。”冯嫽看着她，不禁想起了墨竹，眼中漫起几分思念。
也不知母亲如今病情怎样了，墨竹有没有察觉到凌久并非她，姨娘是不是又去院中找事。
舀起一勺羹汤送入口中，软糯的羹体入口即化，桂花的香甜在舌尖散开。
“这桂花羹，还是从前的味道。”她轻声说道。
喜檀面露疑惑之色，这桂花羹她是第一次做，不明白殿下为何说“还是从前的味道”，却也不敢多问，只是乖巧地垂首站在一旁，等着主子的吩咐。
屋外的天上又飘起雪花，冯嫽没再开口，喜檀便福了福身，等承福将门闭好，两人一同轻手轻脚地退下了。
冯嫽看着雪越飘越大，手中的汤婆子早已没了温度，却依旧被她紧紧攥着，仿佛那是此刻唯一能给予她些许慰藉的物件。
幼时每逢下雪，兄长总会带着她在庭院里玩闹，一身湿了，便惹得母亲一顿责怪。而如今，兄长远在千里之外，母亲一墙之隔身染重病，她却出了这端事故。
“母亲……”冯嫽轻声呢喃。
“母亲。”凌久踌躇许久还是来了冯嫽母亲的居所，毕竟他这个“冯嫽”从承安寺回来后还没见过国公夫人，不管能不能将灵魂互换这一事遮掩过去，他都该来给母亲报个平安。
还未踏入房门，浓郁的药味便扑鼻而来，闻得人浑身犯苦。
他抬手推开房门，屋内收拾得干净整洁，可沉闷压抑的气息却如一张无形的大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