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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他在雨夜撑着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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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类社会养伤的这段时间，对于刀尖舔血的沈泱来说，安静美好到不真实。
像波澜的海面浮光，恍惚零碎。
记忆落点一会儿停在琴房，窗外蓝天白云，窗内明敞。谢长霁和沈泱坐在钢琴凳上，修长的指跳跃于黑白键，连声音都充满艺术性。
“像这样，手抬起来，注意手腕别压下去。手指立住，手型要对。”
一会儿又停在海边，跨海大桥蜿蜒向远方，白色的海鸥成群，盘旋在半空。
谢长霁从正规渠道买了一袋鸥粮，越过来此的游客，走到沈泱面前，递给他，眉梢带点笑。
“喂海鸥吗？放一点鸥粮在手心里，这一片的海鸥见了，就会飞过来。”
一会儿又停在讨厌的猫咖，装潢精致温馨的小屋里，猫乌咪乌咪的，尽情在人的怀抱里撒娇。
谢长霁坐在小沙发，怀里抱着一只布偶猫，脚边还围了几只。他见沈泱冷冷抱臂坐在一旁，把布偶猫放进沈泱僵硬的怀中。
然后琥珀色的眼睛荡漾着蔫坏的玩味，笑眯眯道：“不喜欢吗？人类都喜欢小猫的，小狗才会不喜欢。”
沈泱移开视线。
是的，小狗才不会喜欢猫。
他还讨厌人类身上沾满猫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有点习惯这种生活。像在暴雨里，小狗找到了临时避雨的场所。
“谢长霁，你今天想吃什么？还是吃鱼吗？”
“明天又降温了，记得穿厚点。”
“嗯……我想吃上次的蛋挞，可以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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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港无数的灯火被雨幕吞噬，寒气在街头巷尾肆虐，冷风摧折着秃枝。
雨滴不停地敲打着玻璃窗，洇洇下流。
玻璃窗外，疾风骤雨。
玻璃窗内，煲汤的砂锅咕嘟咕嘟。
明亮的厨房内，山药排骨汤的热气袅袅，浓郁的白色汤汁沸腾翻滚。炒锅里的麻婆豆腐正大火收汁。
沈泱围着围裙，手中握着锅铲，似乎过着很平淡温馨的生活。
直到他注意到窗外黝黑的身影。
那人毫无避讳地站在大雨中，碧绿的竖瞳射出危险的光。
沈泱的手顿住。
他知道，今晚的厮杀避无可避。
那只黑猫不会再给他喘息的时间，而今夜瓢泼的大雨会软化伤口周围的血痂，延缓愈合，增加感染的风险。
沈泱关闭灶火，解下围裙，面上没有一丝惧意。
他穿好外套，走到玄关处，“没盐了，我下去买包盐。”
谢长霁穿着宽松的半高领毛衣，客厅暖黄的光洒在他的肩头，暖意横生。“外面雨大，小心点。”
“嗯。”沈泱取出雨伞，手搭在门把手上，余光瞥见挂在一旁的围巾和手套。
他还记得谢长霁跟他说，外出要戴好围巾手套。
——下次一定听话。
金属的把手拧动，沈泱出了门。
冷雨倾覆的北港，如同陷入枪林弹雨的战场。阴湿的潮气无孔不入，从阳台的窗缝渗进。
谢长霁立在窗边，垂眸注视着行在雨里的沈泱。
黑猫和小狗像早就约定好一般，默契地来到了无人注意的巷道。
“这么迫不及待想杀我，看来你很怕我养好伤找你复仇。”沈泱撑着把黑色的雨伞，声音冰凉。
“当然。”黑猫坦然回答，亮出刀锋。“以你睚眦必报的性子，不死的话，我很难安心花巨额酬金。”
沈泱冷嗤一声。
说起来，若不是他们两个之前同在VIO杀手组织，黑猫帮他打了一下掩护，他是绝不会答应与黑猫的合作。
“从一开始，你就打算独吞好处。”
黑伞从手中脱落的刹那，便被疾风卷走。
“呵，哪有这么好的事。”
无数的冷雨打在耳鬓肩颈，滚烫的呼吸擦过寒冷的刃面。接连的动作化出虚影，风驰电掣。
黑猫行动迅捷，犹如鬼魅。转眼间，寒光闪闪的刀尖直扑沈泱面门而来。
沈泱欲意徒手夺刀，利用破绽暴露的瞬间，暴力且迅速地解决麻烦。但脑中倏地划过谢长霁给自己包扎伤口的画面。
——不能留下伤口。
于是，侧身、偏头，躲过了充满杀意的一刀。同时，他也放弃了最快的反击机会。
以命搏命，不可取。
随着时间线的拉长，身上的衣服已经浸透，冷意堪比附骨之疽，收缩着肌肉。豆大的雨滴模糊视觉，弹指之间，黑猫的短刀被踢了出去，哐当滑出数米。
妖力的爆发造就了无形的对抗漩涡，空气仿佛凝滞，压得喘不过气。
黑猫立刻退开，胸腔起伏。兽化的利爪在墙边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沈泱比他想象中恢复得快。
他有预感，继续和这疯狗纠缠下去，他会被咬死在这。
正当他准备逃离，一根针刺扎入小腿，黑猫倏地失去平衡，摔了下去。
“想逃？”
恍若死亡之音回荡在峡谷。
还未待黑猫爬起来，沈泱已瞬息而至，悍然踏在他的脊骨之上。
——咔嚓。
肋骨断裂。
黑眸被冬雨打湿，投出冷冽的光。原本柔软的发丝变得湿漉漉的，毒蛇一般缠靠在鬓角额前。
“就凭你还想杀我？”
黑猫的嘴角溢出鲜血，但很快冲洗干净。
“别……”
沈泱根本没给说完话的机会，干脆果断地了解了落败的黑猫。
“我对废话不感兴趣。”
黑猫死后，化作了原型。沈泱收拾了一下打斗现场，把尸体丢进了巷子里的大容量环卫垃圾桶。
大雨冲洗着沈泱身上的血腥气，他走出巷子。除了远处执拗工作的路灯，四周没什么光亮。
但仅仅凭借那点光线，沈泱完全能清楚地认出面前的人。
谢长霁打着伞，安静地伫立在雨幕中。
对视的那刻，惊风如刃。
沈泱的身体灌满了混凝土，腿怎么也迈不开。骨指无措地蜷了蜷，凉到刺骨的雨顺着淌下。
——看见了吗？
——怎么办？
——会不会吓到他、被讨厌。
杂乱的想法在颅中乱窜，沈泱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尝到雨水的味道。
很冷，有点苦咸和铁锈味。
他好像回到了那个无边的雨夜。
没有家，被抛弃，被丢进暗无天日的训练场。然后在冷酷的监视下，不断地训练，不断地挥刀，不断地厮杀。
没人会要他。
沈泱握紧了拳，两眼因长时间的液体浸泡而发红。
可没人要又怎样，他一只妖也能活得很好。
而这时，无声无息地，一只手捏住了他的后颈，强制着把他往前方带了带。不同于冷雨的寒凉，掌心的触感更像一块滑玉，彻底荡除了固执的掩饰。
沈泱瞪大了双眼，惊慌之下，与谢长霁眸光相撞。
他们只余咫尺之距。
这个距离实在太近。
近到沈泱足以接触到缱绻温热的呼吸。近到他可用自己把琥珀色的眼眸填满，近到、心脏莫名收紧加速。
世界虚化掉四周的一切声响，他听见人类平淡又带有安抚性的声音。
“出来一趟，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浑身湿透的流浪小狗似的。”
人类的气息暖烘烘的。像凛冬照在茫茫世界的第一道阳。
沈泱注视着谢长霁的面庞，一寸一寸地细细描摹。
人类没有害怕，也没有惊疑。
举止随意又平静。
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的身份，他的残忍，他的可怕，都没有被发觉。
“冻傻了？”见小狗面上空白，谢长霁又捏了捏沈泱的后颈肉。
他准备脱下外套，给小狗披上。
但外套脱到一半，手腕被小狗握住。
沈泱摇了摇头，声音略哑：“外面冷，你会生病。”
谢长霁拿开那只冰块似的手，“知道外面冷，就赶紧换件外套，快点回家。早点到家，我也少淋点雨。”
——回家。
沈泱半垂眼帘，不敢去看谢长霁。
他不再挣扎阻止，老实听话地换上谢长霁的外套。
今晚的风雨大，伞面一直噼里啪啦个不停。
沈泱担心谢长霁一人握不住伞柄，与他同持。
水洼的镜面晕染着柔和的光线，倒映着他们靠在一起的身影。
沈泱忍不住去打量身旁的人类，想问一些问题，却迟迟未开口。
“你想说什么？”
握在伞柄上湿漉漉的手收紧。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
沈泱的声音越来越弱，蚊子叫都比他响。
谢长霁半是调笑道：“问你为什么大半夜在外面淋着雨打架？”
沈泱脑子有点短路：“……打架？”
谢长霁微微歪头，反问：“难道不是吗？”
“额、是……”沈泱无法用文字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你不在意吗？”
谢长霁经常处理垃圾，当然不会在意。他坦然道：“我只在意你打赢没有。别再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可怜巴巴地蜷在角落里。”
语息莫名地染上温柔的纵许与诱惑沦陷的蛊人。
这让沈泱不禁死死攥着手里不停滴水的外套，记忆那次狼狈的开场催得他耳热。
于是，明知道打架在人类社会是不好的作为，他依旧补了一句：“我打架很厉害的。”
“嗯。”谢长霁笑了笑，“厉害就好，不会被随意欺负。”
人类的笑声和语气似乎并不怎么肯定沈泱，这让小狗蹙了蹙眉。
然后，沈泱侧头，在连线穿珠的雨幕中，定定地盯着谢长霁，再次重申一遍。
“谢长霁，我打架真的很厉害。”
湿漉漉的狗狗眼像水洗过的黑色宝石，澄澈透亮。他们握在伞柄上的手，相互挨着。
谢长霁难得驻眸。
那双狐狸眼分明是漂亮剔透的琥珀，却只可观表层，无法得知内里。似一场漫长而恶劣的大雾，使入者迷途。
“我知道。”
谢长霁空出一只手，揉了揉小狗的湿发。昳丽的眼尾拖着纵容的弧度，深邃的眼眸中漫不经心地流淌出些许笑意。
果然是一只成年不久的小狗，这么快就忘记了职业素养。
虽然他还不清楚小狗的职业，但估摸着不是什么见得光的职业。
从一开始，人类的身份就拉低了沈泱的心理防线。
在强大的妖怪眼里，人类脆弱、渺小，毫无危险系数，对自身无法产生威胁。
更何况还是谢长霁这么漂亮的人类，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
人类会给小狗戴围巾手套，会给他买爱吃的食物，会在暴雨天撑着伞来接他回家。
即便现在，沈泱察觉到了谢长霁身上的异样，但只要谢长霁愿意粉饰太平，小狗就会相信这层糯米纸一般薄的表象。
天真到可怕。
但仔细想想，又符合事理。
小狗本身就这样啊。
不过，谢长霁很少遇到这么乖的小狗。
大多数时候，跟他玩游戏的，都是些十恶不赦的疯狗。
那些狗约摸是被抛弃太久了，选择报复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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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后，沈泱去浴室洗了一个热水澡，换好了衣服。
谢长霁端了一碗姜汤，放在桌上，示意沈泱喝掉。
“驱寒。”
然后他去了浴室。
等谢长霁出来的时候，小狗乖巧地坐在餐桌旁，面前还放着一碗姜汤。
“怎么没喝啊？小狗不可以挑食。”
“我已经喝过了。”沈泱把姜汤往谢长霁的方向推了推，“这是给你盛的。”
谢长霁没有去端。
这么辛辣难喝的东西狐狸才不会碰。
沈泱见谢长霁无动于衷，站起身，硬是把瓷碗塞到了他的手中。
“我加了点蜂蜜，甜的。”
温热的瓷壁紧贴着掌心，浅棕色的汤面荡漾出细碎的光。
刚成年的小狗要求百岁的狐狸。
倒反天罡了。
谢长霁与那双亮晶晶的狗狗眼对视，薄唇轻启：“甜的？”
沈泱点了点头。
下一秒，他被面前的人类按在了餐椅上，脊背扑通抵着背椅。
慌乱中，玉般的手指勾起沈泱的下颌，激得他颈间的线崩得笔直。瓷碗的边缘搁在他的唇边，姜汤海浪般扑朔而上，温度刚好。
沈泱错愕地愣在原地，如同四肢用红线缠住的木偶娃娃。
谢长霁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睑轻轻下压，弯出新月的弧，饶有兴致。
不紧不慢的声音在沈泱耳畔响起。
“乖，张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