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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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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年和邹放一人拖着一个行李箱,走进了对门的房间。
留下的背影都好像还在骂人。
孟年一进房间就关了门。
他关门动作不重,在安静的屋子里也是突兀地轻响一声。
邹放微愣,忍着没回头,反手把门也关上了。
嘭!
邹放自个儿心里也跳了跳,接着撇了撇嘴。
失手了。
走进房间。
关门。
玩游戏或补觉。
邹放通常是在补觉。
然而不是总能睡得着,只是不太知道怎么面对孟年,所以选择避开。
孟年通常是在玩游戏,在房间或者在客厅。
孟年一直都挺喜欢玩游戏的。
一个手机游戏能坚持玩七年还是八年,手机里光是游戏都七个八个软件。
他还在用电脑,他的电脑唯一用处也就是让他玩游戏。
以前孟年还能带着邹放轻松玩游戏。
邹放还喜欢在附近各处走走,他喜欢大自然。
孟年还喜欢聊天——他的网友,他的同学,他的人际关系很简单又很长久。
在小屋过了两天,邹放和孟年倒是不怎么会聊天。
聊不来。
两个人对彼此都怀着点儿怨,难得碰在一起时都在吵。
两个人都闭嘴的时候倒是显得有点儿岁月静好。
春季的空气有点儿闷热。
正午的阳光像不期而遇突然绽放的鲜花,开得灿烂明艳。
孟年顶着一头黑色的短发,穿着一身黑色的上衣黑色的裤子。
他融在阳光里,又融不入那明媚又柔软的阳光里。
他向来是那么单调,清冷,灰沉,从童年到成长伴随着的凑合活和得过且过让他更像是空气里的浮尘。
可邹放知道,孟年是怎么顽强坚韧地度过了无数灰暗的时光,一步一步走到现在,成为了这个让他移不开眼的人。
邹放看着自己抬脚走近孟年,听着自己出声问孟年:“要一起吃午饭吗?”
在正式开始录制之前,节目组就有和他们提过,希望他们尽量在小屋里自己做饭吃。
这屋子附近也就只有美景,没店,没人。
小屋的厨房里有充足的食材。
这几日,两个人都是各自解决吃饭问题。
邹放倒是下过厨,孟年就几乎只是吃点儿零食干粮和喝点儿饮料撑过了这几天。
这人长得清冷,一天天生活习惯也跟修仙似的。
“你做?”孟年从手机里抬起头。
“你不能做吗?”邹放反问。
“那就算了。”孟年轻而易举地放弃了,重新拿起手机,“我顶多做个方便面的。”
“我算是知道了,牵扯到两个人的事,你就是总要我多付出一点儿,是吗?”邹放用拇指用力压在食指和中指的指节上,关节处发出细微的喀嚓声。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孟年看起来还挺清白。
“要你做饭,你就拿方便面糊弄我,没有方便面,你就不做了?”邹放皱着眉,“我不会再吃你这一套了。”
“嗤,”孟年看着邹放笑了,摊着手和他对视,“我不会做饭啊。”
“那我就会了吗?”邹放靠在橱柜前,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是已经找不到和孟年正常沟通的办法,“我就活该什么都替你做好,放到你面前?”
“我从来没有这么要求过。”孟年还是瘫在沙发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是你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饭,我才问你是不是你做,你就炸了。”
“按你说法,什么都是我想的,以前也是因为我找你,你才和我一起吃饭,我要求,你才和我一起住,是吧?”邹放顺藤摸瓜,摸到的不是瓜,是埋着所有不满的雷。
孟年拿在手上的手机屏幕一直暗着,在和邹放的对瞪中先感到好笑:“想要得到什么的时候,总得付出什么吧?”
想要改变两个人的关系,不是总是要有一方先主动吗?
孟年继续说:“难道不是你邀请我一起去吃饭,一起住的吗?”
约着一起吃饭不需要什么理由。
搬到一起住是邹放说租金交了也是交了,一个人住着太寂寞。
这些都是邹放先提出的。
“我想要得到什么了?”邹放恨孟年颠倒是非黑白,讨厌他把他的付出和心思视若无物。
但是说起来这些挺没意思的。
他也没打算提这些没意思的东西。
可恨面对着孟年时,他的理智总不受自己控制。
“那不得问你吗?”孟年坦然回答,非常就事论事地说,“你说要一起吃饭,我问是不是你做饭,不应该吗?”
“我只是问你要不要一块儿吃午饭。”邹放也收了收情绪。
“不吃。”孟年神情淡下来了,重新将手上的手机亮了屏,垂着头,不再看邹放。
嗤!
不吃就不吃!
谁稀罕?
喝喝喝。
喝死他得了。
邹放也不再看着孟年,从冰箱里挑挑拣拣出来些菜。
随便吃点儿热乎的,不比喝两口冷冰冰的碳酸饮料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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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放是认识孟年挺久之后才发现孟年有拿饮料代餐的习惯。
孟年家境不怎么样,从小跟他妈生活在一块儿。
他爸在他有记忆的时候就在外边打工了,除了逢年过节给他妈发点生活费和给孟年时不时转点儿鸡汤视频之外,几乎没怎么出现在孟年眼前。
他和他妈从一个租房住到另一个租房里。
按孟年说,他小时候和他妈妈住在一楼那种商铺一样的出租房里,一到夜晚老鼠蟑螂从闸门缝隙里爬进家里。
到长大了,他妈爱在线上下单一堆小玩意儿,快递到了家里堆积成山,弄得蟑螂泛滥,夜晚钻上床咬人手。
孟年记忆中的夜晚常常是带着噪音的,他跟着他妈也养成了熬夜习惯。
他妈妈厨艺一般,他家和两个舅舅家住得近,倒是时常一起聚餐。偶尔聚餐,偶尔吵吵。
邹放和孟年在酒店工作的时候,酒店包饭。
一日三餐,汤水糖水水果都有。
长得好看的人总是惹人多看几眼的。
邹放在食堂碰见孟年也会感觉好像看见过他好多次一样。
可能没有那么多次,然而印象深刻点儿,就感觉好像已经很多次一样。
没多久就有一次团建聚餐,当时在酒店里不回家的那些职工都去了。
孟年刚入职不久,也去了。
一个饭店包厢,几十人的大桌子,邹放和孟年离得挺远的。
他们当时那总经理是个特社牛的人,菜刚上就开始招呼上酒。
邹放先前不怎么喝酒的,出社会工作之后也跟着开始喝了。
旁边人灌酒跟灌白开水一样,邹放喝得慢一点儿,至少还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在这种场合里,男的女的,中年人青年人,不喝酒的人都会被劝喝酒的。
孟年被同事劝了几句,没松手也没松口,就只是说自己不喝酒。
邹放离得远,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大概能猜到。
同事喝了酒,大大咧咧地说孟年不怎么喜欢出来聚餐,也不怎么喝酒,还不喜欢他们这帮人抽烟抽得烟雾缭绕的。
邹放对聚餐还好,不抽烟但能接受别人抽烟,偶尔喝一点儿酒。
邹放一边觉得孟年挺有原则,一边又赞同别人说的孟年这样有点儿不合群。
他还猜孟年能坚持多久来着。
总经理随着其他人也撺掇孟年一回,被孟年拒绝之后也不恼,笑着问孟年喝什么。
孟年说喝白开水就行。
总经理就又笑,给孟年和其他不喝酒的人点了雪碧,笑说下次得弄着小孩桌。
一顿饭时间,一群人就已经喝得脸红了,有的都开始出洋相了。
吵吵闹闹地嚷着要下一摊。
邹放也有一点儿酒意了,落在后头,看孟年一个人走着。
到了KTV,邹放就坐到孟年身边:嗨,你好啊。
孟年那人贼会装,不熟的时候看着就像高岭之花,那时候也就点点头:你好。
眼睛里有一点儿诧异,但态度还是好的。
并不抗拒认识新朋友。
KTV房里环境昏暗,音乐声和同事们扯着嗓子找调的声音跟着彩灯一起在房间里四处乱撞。
红的光、白的光轮番扫射过邹放眼镜。
彩色的光斑落在他们脸上、身上。
随着孟年低头、眨眼,光点在他身上跃动。
邹放拿啤酒喝孟年的雪碧碰杯,侧过头挨在靠垫上问他:你不喝酒吗?
孟年也微微偏过头:我只是不想和他们喝酒。
邹放就笑了,酒意晃得他满脑袋都是烟花炸过一样,也看到光在孟年眼睛里流动起来。
后来邹放和孟年就成了饭搭子。
那会儿孟年的食量就不大。
早餐偶尔吃,偶尔不吃,午餐就吃一丁点儿,但邹放晚上拉着孟年去觅食的时候,孟年也不挑食。
孟年有时也会说想吃什么,问邹放要不要一起去。
邹放每天吃饭,健身,和他一堆饭搭子旅游搭子到处去,偶尔捎上孟年。
也就只是想,长得瘦的人果然都是有些原因的。
孟年长得瘦高白净,看着也还是健康的。
到孟年一个人从家里搬出来,在青旅里面一天就吃一顿饭。
再到后来同居,邹放看着孟年胃病发作,疼得厉害。
又发现孟年常常在他不在家的时候就喝瓶雪碧当一顿饭。
邹放说他,说不通。
说也说了,忍也忍了,骂也骂了,吵也吵了,孟年这毛病也没怎么改。
邹放总觉得孟年不应该过成这样。
但邹放也不知道孟年应该要过成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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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放看着现在的孟年。
果然又是一瓶雪碧放在面前。
就知道喝雪碧。
那么多年还是喜欢喝雪碧。
为什么节目组要把雪碧放在屋子里。
啧。
邹放从冰箱里拿出来一些青菜和肉丸子。
切了小葱,开了燃气灶,倒油。
邹放也不怎么会做饭,平时要不就是吃工作餐,要不就是跑外面吃,自己下厨的次数寥寥可数。
他只是对食物的兴趣要比孟年高许多,是闲着会刷美食视频,一旦有了想吃的东西,开车跑多远都愿意的那种人。
葱花被撒进油里,微微变色后,邹放把开水倒进锅里。
滋——啦!
刚沸腾完的水倒进快要沸腾的油锅里发出像是厨房小白快要炸厨房时才会发出的动静。
邹放淡定地把面放进去,把洗好的青菜和肉丸子也都一并放进锅里。
加点儿盐,搅动几下,盖上锅盖。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只有等待。
邹放拿起手机,视线却在手机之上看着孟年。
光线往孟年身后迁移了一点儿,孟年还是那副安安静静的模样。
拿着手机,过好一会儿才划拉一下。
雪碧喝了一半,还剩半瓶。
半瓶雪碧到底是怎么让一个一米八几的成年男性足以果腹的?
孟年这半年也都这样过吗?
邹放在这没有和孟年联系的半年里,想见孟年,又不愿意见孟年,讨厌孟年,又对他始终有些挂念。
弯弯绕绕的情绪疏离不通,最后只呈现出一个“烦”字。
灶台上的锅很快冒出水汽。
水和食材太多,沸腾起来的时候连锅盖都顶起。
煮个面并不需要多长的时间。
洗菜切葱拿丸子二十分钟,把它们都煮熟需要五分钟。
邹放吃完一碗面只用了三分钟。
锅里还剩下些,邹放盛起来装好,至少看起来是很不情不愿地放到孟年面前。
“喂狗的。”邹放冷着眉眼说。
邹放没等孟年说什么就转身回房间。
他绝不是故意给孟年做的,只是没预计好给自己做的分量。
对,就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