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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斯德哥尔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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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枢万象博物馆赛前广场。
花里胡哨的玩家们成堆成片地挤在大屏幕前,指着滚动的获奖者名单,或是兴奋盘点自己的高光时刻,或是自我找补面子说这次是没发挥好,被同行好友无情揭穿。
接着在你追我赶地跑到屏幕下方奖品兑换大厅,报出团号,七嘴八舌的兑换战利品。
人群中,身穿蓝校服的Alpha大学生拽着宿舍好友瞳孔地震:“他好牛逼呀!”
“还长这么好看。”舍友双手托腮,花痴属性泛滥,“我想要他的光脑号。”
“别做梦了,”蓝校服Alpha手肘怼他下腹,“人家有Alpha,粉色长发的那个颜霸,哪能看得上你。”
“呜呜呜,我失恋了。”
“有点眼力见,别挡道。”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围观众人像接到总统出巡通知似的,自发的让出了一条路。
慕强二字,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银砂拎着两个金属币密码箱走在路中央,眼神吓退几波前来献殷勤——说要帮他拿东西的Alpha玩家,径直向门外走。
游戏中腺体完好的掌控感被手心冰凉的把手拉回现实,刚刚兑换奖品时,银砂听周围人聊天,已经明白游戏世界是一比一还原现实的精神世界,并不是梦。
不是梦,就代表他不能用‘梦里主观意愿太强’这种荒谬的理由来解释腺体修复问题。
腺体修复前,一定发生过什么,是他没注意的。
银砂将大脑翻过来倒过去折腾了好几遍,也没什么发现,最终他沉默地琢磨那几次记忆断连,也只能是那期间发生的事了。
“嗡——”鸣笛声忽地在颅内响起,后脑的闷痛感同时袭来,银砂眉心微蹙一瞬,忽略不适感,脚步未停地拐到吞云吐雾的纸鸢身前,将一只密码箱递出。
“受宠若惊啊。”纸鸢身披黑色大衣靠着黑色七座加长版SUV防弹车旁,将一柄杖身缠绕双蛇、顶端嵌有双翼的手杖递给塞恩,从银砂手中接过箱子。
“你能修复异能吗?”银砂单刀直入地问。
“嗯?”纸鸢被烟呛到轻咳一声,“气象局不帮你修复?”
银砂瞧着他不做声,纸鸢耸下肩:“按照正规流程,被蚊封器伤害的腺体,及时治疗需要三个月愈合,异能修复概率不足13%。”
这说法,与医学所Beta给出的方案一致,银砂不想等:“不正规的呢?”
纸鸢双眸蕴出‘我就知道’的揶揄笑意,压低声音说:“其实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换个新的。你跟我回内洛肯,咱们去野牛分院转一圈,你看上哪个咱就抓哪个……怎么样?”
银砂一把推开越说越近,越说声音越浪荡的脸,冷淡道:“不怎么样,都是废物。”
“是废物,”纸鸢笑容变淡,“但,有总比没有强。”
513比他大一岁,银砂5岁住进大通铺时,513就已经分化出异能,是所有孩童畏惧的对象,是研究员们最得意的王牌作品,也是科研院预计估值最高的气象武器。
也因为513比他大一岁,所以早他一年进试炼场抢名字住进B级居住区。
在银砂拿到名字住进B级居住区的当月月底,他在练兵场遇到了和513一起出去的人。
听那个Beta说,513在半年前因为研究员交接的疏忽,导致药剂输入过量,使他腺体细胞衰败,异能涣散,命虽救回来了但腺体也割了,之后被拖去“绮丽·瑰色”卖了,据说凭借那张脸,他拍出了第二卖场有史以来的最高价——580万万古币。
万古币,一个从气象武器出生起就听研究员们天天念叨的词,虽然大家没见过,但也都曾感慨过:万古币可真是个好东西。
“给你。”纸鸢递来一张黑色的纸卡。
这东西银砂认识,是那些拥有万古币的‘大佬’们随身携带的名片,他接过来,看着上面的姓名与数字问:“纸鸢,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纸鸢短促地嗤笑一声:“喜欢,那可太喜欢了。”他回手拿起赫尔墨斯之杖,眼神讽刺又意味不明,“他说他就喜欢这个名字,松手就飞,收手就回,一收一放都在他两指间。”
一收一放两指间,银砂忍不住轻哼一声摇摇头。
转眼见给622团那俩出卖校草的大学生——送金属币五折卡的诺兰和九安回来了,银砂与纸鸢道了别。
九安拉着诺兰,正在盘算怎么能赢玉璋一把,“你说他游戏账号密码到底是啥,咱们……”
小少爷说得正起劲被银砂一瞥,差点咬了舌头,及时掐住话茬,下意识挪半步贴紧诺兰,“嘿嘿嘿”地尬笑。
银砂心头一动,彬彬有礼地弯出微笑,嗓音极尽温柔地问九安:“哥哥后脑受了伤,有些事记不清。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怕我吗?”
“我……”九安刹那想起‘千纸鹤’和‘水煮蛋’,以及玉璋的叮嘱,小少爷拿出毕生演技,挺起小胸脯大大咧咧地打岔:“没有啊,怎么可能,我是……觉得你厉害。”
银砂看着九安伸过来的大拇哥,眼睑弯度再次加深,余光中玉璋大步流星走来,原本到嘴边的追问停在了牙关:“有空给我讲讲玉璋的故事,等你挑战他时我帮你。”
“真的吗?”九安满眼小星星,“一言为定。”
“说什么呐,老远就听你们仨叽叽喳喳的。”玉璋嘴里叼着棒棒糖,左手拎的透明塑料里装着安倾的头骨,右手捏着一沓曙光药剂的复印件,远远地接起了话茬。
“不告诉你。”九安下巴一扬,傲娇道。
玉璋用资料拍了下九安头顶:“小兔崽子。”
“有灰呀。”九安蹦到一边,弯腰呼噜着发顶,脸皱巴地像个捏捏乐。
“哪来的灰,娇气包。”
“这份资料……”诺兰想起九安被抓时眼镜蛇瘦Alpha说得话,“是不是所有人都看过了。”
“嗯。”玉璋收起笑容,“十二门赛场规格完全一致,所有经过的人都有看到的可能。”
这份气象局精心看管十三年的秘密材料以这种方式公之于众,想想还真有点儿荒诞,不过安倾回溯的记忆却只在6号门出现过。
“最近让家里多加两组保全送你们上下学,没事不许私下出去玩。”玉璋严肃嘱咐九安。
“哦……”九安不开心地踢着小石子。
诺兰光脑震了下,拉上九安的爪爪与玉璋拜拜:“家里来接了。”
“老大,李翔及其同伙、与贝果同伙都被贝果一人割喉,三具尸体的左手拇指上都纹有眼镜蛇印记,贝果已经抓住。刘武刘遛被张乾张路兄弟杀死,张氏兄弟刚刚扣押。”身穿气象局黑色作战服的异常探测处副处长林兵,跑过来报告。
“还有吗?”赛场刚开,防爆组和探测处就进去抓人,这么短的时间就死了一半,玉璋眯了眯眼。
“失踪一名监考官,监控显示是他提前给眼镜蛇三组玩家开的安全舱。”林兵推了下黑框眼镜,一板一眼地肯定,“您放心,他跑不了。”
“嗯。”玉璋嚼碎了棒棒糖:“找工作人员一对一将所有玩家身份信息重新核实一遍,排查出雷系异能者,找出潜进来的气象武器。再通知网信部与技术部一起,筛查博物馆封馆前一个月和本月封锁期间经常徘徊在附近,试图进入博物馆人有哪些?”
林兵敬礼转身要走,玉璋又接一句:“还有,去查查安倾的直系亲属关系。”
“别盯了,再盯脸皮都要盯漏了。”玉璋把复印件往颅骨塑料袋里塞,头不抬眼不眨地说。
耳畔一声轻笑,温软的身体贴上手臂,清亮婉转地嗓音说:“璋,我想吃了。”
“想吃?”玉璋微微转头,下颌扫到肩头雾蓝色发丝,巨长地反射弧搭上赛中他说得那句“想吃就吱声”,从工装裤侧兜中摸出最后一根草莓棒棒糖,耸耸肩膀,“站直了,别跟没骨头似的。”
银砂笑声跟着肩膀耸动的节奏高低起伏,音调愈发愉悦。
“嘶~”玉璋抽了一下嗓表示不耐烦,银砂黏糊糊地起身,接糖时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他手背,他眉峰微挑,银砂剥开糖,盯着他含进嘴里。
玉璋忽觉得口有点干,自言自语:“糖吃多了。”
银砂眉目舒展地打趣:“那,我去给你买水。”
“拉倒吧。”玉璋视线从银砂脸上挪开,“景区东西贵得要死,三块钱水他敢卖三十,咱不当这冤大头。”
“好~吧~”银砂轻轻点下头。
“你在这待着,我去找下纸鸢。”玉璋说完向防弹车走。
银砂看他走远,反手摸下颈后绷带,再收回时指肚上印着鲜血,银砂蹙下眉头阖上了眸。
赫尔墨斯,传说中宙斯与阿特拉斯之女迈亚的儿子,古希腊神话中守护商业的神明。看清纸鸢手杖的模样,玉璋想到这则神话的顷刻感到牙疼,想请纸鸢进局子喝茶的念头歇下了。
没办法,纸鸢还真是正经且合法进驻富轹洲的商人。
赫尔墨斯起源于内洛肯的一个小镇,是全球连锁的里拉琴售卖商。
江湖传闻,赫尔墨斯老董事长爱德华·琼斯,一名纵横情场多年的浪子,终于在晚年碰上一生挚爱,从此为他遣散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独宠他一人,不过一直没给他名分。
直到两年前爱德华·琼斯去世,将名下所有财产尽数赠与挚爱,前去吊唁的人纷纷赞叹,这才是纯爱,老爷子——真风流人物。
据说新董事长上任后,仅用半年时间就摆平了所有反对声音,强势斩断集团与野牛多年的合作,成立了黑手党,不到一年时间,成为内洛肯商界人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玉璋仔细上下扫量一圈纸鸢,爱德华·琼斯眼光不行。
“玉处这么看我,是打算甩了银砂和我欢好吗?”香草烟雾从纸鸢口中呼向玉璋脸颊。
玉璋嫌弃地扇开烟,知道他的背景也就不绕弯子了,从战斗记录仪上释放出一张照片:“你见过他吗?”
“眼熟。”纸鸢想了两秒调侃地笑了,“这是678团的……贝果吧,就是你们没打过的那个组。”
“.…..”玉璋懒得再解释打没打过的问题,“你们碰见时,他在干什么?”
“他刚从灾变厅窜出来就被我埋伏了。”纸鸢一五一十地回忆,“他还来不及干嘛,而且这俩人穷得很,装备啥的都不多。”
玉璋观察纸鸢的微表情与肢体语言,确定他在此事上没说谎,收起照片走了。
“回去。”纸鸢抽完最后一口烟上了车。
后座晓安瑟缩着问:“我……会不会被查到啊。”
纸鸢闭目靠在椅背上,苏夏一手刀将晓安打晕,车寂静无声地离开赛场。
气象局医学所鹤雯办公室内。
“带一个病号参赛,真是胡闹。”鹤雯一边给银砂换药,一边数落玉璋,玉璋混不在地靠着门框看指骨间翻腾地金属币,像是没听见似的,不接茬。
银砂听着很不爽,弯出颇为得体地假笑辩驳:“不怪玉璋,是我非要跟的。”
鹤雯眼睛一亮,视线在俩人身上扫了扫,继续缠绷带。
直到银砂全身伤口重新包扎完成,玉璋才抬头看他:“你先回去。”
银砂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他不动声色地应声“好”,顺着玉璋侧过身给他留出的半边门走出,在如芒在背的注视中按了电梯下行键,电梯门开时,注视感消失,他回过头,诊室的门正在自己关上。
诊桌旁,玉璋若有所思地捏着金属币一下下点着桌面,发出规律有序地“嗒嗒嗒”的声音。
“我看你和小O相处的不错,你还烦恼什么。”鹤雯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睛,握着钢笔在银砂病历本上做着记录。
“我前两天看到一个新课题,想找你咨询一下。”玉璋翘起二郎腿,垂眸喝口茶,“关于虐杀俘虏。”
“虐杀?”鹤雯看他一眼继续写,“如果只是单纯的虐杀俘虏,这种多半是反社会人格障碍患者或者虐待狂倾向者。通过精神羞辱、身体虐待他人来满足自己的需求或获得快感,通常这种病人会寻求比自己弱小的受害者,可完全掌控的受害人,能将他的兴奋值拉到最大。”
“那……”玉璋心里复盘银砂做完‘千纸鹤’后系蝴蝶结、衣服烧坏怕被他骂的场景,“假如虐杀俘虏者,是为了……讨好某个人,同时还恐惧被那人厌弃呢?”
鹤雯扣上笔帽,摘下眼镜,她很想问一句“银砂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看玉璋这么拐弯抹角的样子,问出口说不准他会抬腿就走,想了想措辞:
“这种更像是‘心理防御异化’与‘斯德哥尔摩’的综合征。
“犯罪心理学中部分受害者会发展出‘施暴者认同’的心理防御机制,通过模拟加害者的行为来重建自我掌控感。
“这种异化过程会伴有解离性身份障碍,使施虐行为成为应对创伤记忆扭曲的方式。受害者还可能对施暴者产生强烈的依赖和爱慕,因此谄媚讨好于他。”
玉璋听得直皱眉,鹤雯学术逻辑没错,这两种情况和银砂对不上号也是事实。
银砂虽然是气象武器,在野牛生物科研院中杀过无数武器,但他并非人格障碍患者、虐待狂,就他那性子更不可能成为受虐者。玉璋自己,也从来不是施暴者。
啧,他现在真想去监禁区揍一顿蛋蛋无传奇,给他们也开个瓢。
“银砂精神问题出现征兆了?”鹤雯琢磨会儿,问题折中地试探着问,“你发现他真失忆了?”
“是也不是。”玉璋疲惫地捏了捏鼻梁,“他确实会突然疯癫,发病间发生的事也会忘掉。”
“但是呢?”鹤雯给玉璋把完脉,从身后保险箱中取出一管颜色非常淡的紫色药剂,输进他体内。
玉璋闭上眼没吭声。
“物理伤好全之后,银砂的‘间歇性遗忘症’会好很多。”鹤雯对这个执拗的弟弟,也是操碎了心,“至于精神紊乱和解离性遗忘症,我真心建议你,考虑下引导方案。”
甜蜜小电影、深爱记录法什么的,这命名听着就让人牙疼。
玉璋顾左右而言他:“赶紧收拾收拾下班,晚上的相亲要不要我给你支支招?”
“.…..!”真是好事不出门,八卦传千里,鹤雯千防万防还是被这家伙知道了,又羞又臊拿坐垫丢他,“快滚吧你,听你的建议都得黄。”
玉璋迅速躲开坐垫跳出门外,探着脑袋往里瞧:“说真的,你换身衣服化个妆。”
“……”明艳大美女鹤雯,坐垫飞门。
与同事“拜拜”一路的玉璋,出了医学所走进主楼。
银砂在盛开的桃树后现身,盯会儿玉璋消失的大门,回到医学所敲响鹤雯的门。
他强行忍下恶心反胃的消毒水味儿,在鹤雯诧异地目光中微笑请求:“想请您帮我做一次身体检查并出具一份书面证明,不知您是否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