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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身体报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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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砂从医学所出来时,长庚星已爬上暗蓝的天空。
气象局主楼灯火通明,银砂在敞开地正门前顿住脚步,仰头望向三楼拐角处锃亮的玻璃窗,黑色大衣就像它的主人一般,随意懒散地挂在衣架上。
即便相隔三层楼,银砂依旧感觉自己嗅到了沙金贯顶的香气,他缓缓闭上眸子,深深将所有气息一股脑儿地拢进心底,私自占有。
拐角办公室的主人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打上私人专属标签,此刻正凑在一张动物骨骼法医解刨图前仔细打量,五只野狗的骨架上,黑色电丝纹路就像蚂蚁行进过的路线图,细细长长的,浅淡又不可忽视。
“当当当”门被敲响,玉璋头也没抬地说了声,“进。”
“老大,博物馆赛区一千两百名玩家雷系异能筛查完毕。”林兵一板一眼地报告,“雷系异能者98名,3名外洲人,所有人各项证件均没有问题。”
“三个外洲人都是哪儿的?”玉璋放下疯狗图,靠在沙发背上。
“图埃门、内洛肯、苏卡罗洲三洲各一人,他们三人互不相识。前两人是来探亲的,苏卡罗洲的那人拿到了富轹洲永久居住权,全家都搬来了。”
没有天鲁格的疯牛崽子,玉璋指骨无意识地翻着金属币。
“这些异能者中,58名Lv.1异能者,36名Lv.2初期异能者,4名Lv.2中期异能者,经过异能检测仪和工作人员实测,均未发现覆着型雷电异能。”林兵继续说。
“图埃门和内洛肯的那俩人,是什么等级?”玉璋问。
“一个Lv.1,一个Lv.2初期。”
正常覆着型异能需要能力者和操控者一对一接触,第一次碰到骷髅人的时候,玉璋下意识的按照常规逻辑考虑。
但后期追杀他们的电丝傀儡一层比一层嚣张,跟切糕成精似的,恨不得一个‘果干’换下他们身上半块肉,黏上来就甩不脱,数量比蝗虫还多。
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他能想到两种方法:
第一种,接地气的思路,野牛这个操纵者先他一步走过所有楼。
第二种,虽然听上去不太符合现状,但野牛研究员各个都是闲得蛋疼的脑洞型选手,手握极梦药剂这么个 ‘潘多拉魔盒’,将覆着型异能搞成隔空操纵,类似于脑电这种的,也不是不可能。
还有个问题,他刚刚在内网、全球异能者交流网等网站、异能者经常吹牛逼的论坛上里里外外搜罗一圈,能找到的覆着型异能者,只有大众熟知的雾系异能,和辅助技能中的金属锂‘精神操控’系异能,没有雷电系。
并且雾系和操控系Lv.1只能覆着五分钟,Lv.2初期可覆着一刻钟,那些傀儡能和他们打那么久,按这个逻辑,至少也得是Lv.3中期以上才能做到。
野牛这只怪物,究竟是什么等级?
玉璋指尖点了点疯狗骨骼电丝图:“这个案子是谁经手的?”
“这个案子啊……”林兵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在记忆里翻找两秒,“是紫兰分局递上来的,这五只疯狗咬伤的那十几个人是常年在风情街鬼混的小流氓,之后狗就死了。要不是狗骨骼上电丝纹有些奇怪,这个档案也不会转到总局。”
“三年来也只有这一起电丝纹案件,所以大家没特别关注它。”档案柜在林兵脑子里转过一圈,补充道。
三年,这个人是三年前短暂停留过富轹洲,还是一直蛰伏?
玉璋将疯狗图递给林兵:“这98名雷电系异能者先集体观测,逐一排除,重点观察三名外洲人与Lv.2中期异能者。对了,赫尔墨斯的纸鸢什么时候来的富轹洲?”
“赫尔墨斯现任董事长纸鸢·琼斯两年前将公司总部搬到富轹洲,那也是他第一次入境。”
“琼斯?”玉璋诧异地一挑眉,“老董事生前不是没给他名分吗?”
“名分是他自己给的。”林兵古板脸跟AI似的机械念词,“他为了不辜负老董事长的深情,在人死后举办了冥婚。”
冥婚……
深情…………
玉璋吹胡子瞪眼地把某俩人抱着啃的‘假意’场面甩出大脑,纸鸢的‘深情’还真像是便利店里的套套,想起来就要啊。
“塞恩和他一起来的吗?”玉璋问。
“不是,塞恩是野牛生物大地震当夜乘坐纸鸢私人飞机入的境。”林兵顿下说,“我怀疑他就是悬赏的2A之一。”
“哈?”怪不得纸鸢对银砂那么感兴趣,野牛悬赏俩A一O,银砂或许‘不认识’塞恩,但塞恩看上去是认识银砂的,俩人在赛场上演挺好。
纸鸢有了塞恩还不满足,还想把银砂也挖走,野心倒是不小,玉璋嗤笑道:“就是他。”
“再去帮我查查落光年和金燎,查仔细点。”玉璋说着起身与林兵一起出门,下楼前往一层审讯室。
“哟,待得挺自在嘛。”玉璋推开审讯室的防爆钢门,一眼对上扣指甲拽倒刺、颈间带着异能监禁环的精瘦Alpha张乾——瞟来的眼神。
“嗬嗬,你来了。”张乾俨然忘记赛场被玉璋一拳砸凹面中的痛苦,老熟人般打招呼。
玉璋挥手让审讯桌后气冒烟的两名同事离开,林兵拿着记录本坐在里侧,玉璋随意靠在桌边,不紧不慢地拎起暖手瓶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吹了吹热气问:“为什么杀刘武刘遛,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张乾不答话,眼神像白蚁啃食承重梁般充满恶意又光明正大的,将玉璋从头发丝扫量到脚踝,瞧着瞧着,视线变质成烂酸菜滚向了下水道:“玉处,你说你长成这样当什么条子,赚这仨瓜俩枣的都不够买洗澡水吧,哥哥养你啊~”
玉璋眼皮都没撩,老僧入定的一口一口悠闲地喝着水。
林兵听不得任何人侮辱玉璋,毫无征兆地一拍桌子扔出暖水壶,结结实实砸在张乾额头,张乾当即被砸了个倒仰,水壶“咚”得掉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半圈壶嘴开了,开水淌湿张乾的鞋。
“哈哈哈……”张乾笑得像个抽风的老鼠,尖嘴猴腮地推出满脸褶皱,看得审讯监控前的众人各个屏住了呼吸。
地上冒热气的白开水一秒一秒地凉透,湿冷地溻着张乾的脚,他盯着慢条斯理喝水的玉璋,胸腔猛地涌起莫名的恐慌,连贯的笑声在死寂中尴尬地卡碟,他闭上了嘴。
玉璋喝尽最后一口水,随手将纸杯扔进垃圾桶:“电板好像又短路了。”
“我去修。”林兵没有丝毫犹豫,起身就走。
张乾不是第一次出入审讯室,清楚审讯必须二人在场的规矩,他忐忑地瞄了眼头顶闪烁的监控,心中生出底气,下作地舔舔嘴唇:“这么迫不及待想尝尝哥哥的大棒槌。”
“哐!”审讯室大门紧锁。
“咔咔咔。”屋顶、地面、墙中所有可见的、不可见的灯与监控摄像头逐一关闭,正对张乾头顶的那盏应急灯,幽幽地闪了两下亮起绿光。
张乾凝盯辨认良久,黑暗里若隐若现的白色轮廓好像在……活动手腕。半分钟过去,他的呼吸越来越滞涩,十指控制不住地蜷缩成拳,又过几秒,他无意识地咬着嘴上的干皮。
“玉处长。”张乾终于回忆起砸脸之痛,像被割了蛋般强撑着Alpha皮囊,怯生生地警告,“私……下用刑,我、我我、我可以去军事法庭告你。”
“哗啦。”回答他的,是电击椅掀起的桌板。
他还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整个人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悍力拦腰从椅子上踢飞出去,“砰!”脊柱狠狠撞在合金墙上,他抽搐着捂住小腹,被刘武刺伤位置刹那鲜血如注,一个激灵浑身沁出冷汗,他趴在地上像个将死的蛆,哮喘似的低吼:“我操……”
黑色军靴踏进他视线,到嘴边的脏话留在口中,脏了舌头。
张乾刚想抬头看此刻的玉璋是什么表情,后脑勺的头发就被人揪住,整张面皮连带双耳向后绷去,那力道似要将他的脑瓜皮活生生撕下,令他不敢动弹丝毫。强行拉开的眼睑不能眨动,眼球被迫完整暴露在外,他的视野中只有黑暗和过度疼痛产生的散射眩光。
“你想……干……”张乾被薅得嘴巴合不拢,口水向外淌,说话极为困难,“嗯”了几下后才说出“什么?”两个字。
“要你命。”幽暗的耳语如阴风般钻进张乾骨缝。
“你tm……做……梦!”张乾骂完听到一声轻笑,随后右脸就猛地侧摔在墙面上,“哐、哐哐……”撞击速度越来越快,那股疯狂的外力硬生生将他面皮和皮下软组织撞烂,他感觉自己的鲜血和碎肉正在呈放射状喷溅出去。
张乾从死性不改的硬杠到满嘴血浆只会“啊啊”的怪叫,到最后到神志不清,仅仅用了两分钟而已。
“噗嗤。”他的右眼球爆了出来。
黑暗中,苍白柔韧的手倏地松开,清朗干脆地声音慵懒地问:“电路板修好了吗?”
审讯室钢门顷刻拉开,长廊溜进来的灯光乖巧地停在张乾身侧干净的墙面上。室内灯没亮,林兵领着四个人,带着扫帚、拖把、血液乳化剂、抹布熟门熟路地走进来,无视张乾地低嚎,有条不紊地搬起他扔回电椅上。
就听暗处扫帚“哗啦啦”扫响,血液乳化剂“嘶嘶”地喷,拖把“吱吱”大面积一搂,抹布“吱呀吱呀”走着先秦淑女步,非常有态度的寸寸擦过,齐活儿。
三人拎上东西头前开路,拿着血液乳化剂的Alpha恭敬将手伸进黑暗,回手时一闪而过的血手帕被他揣进兜里,审讯室大门关闭。
“咔咔咔,滴——”室内灯光各处监控接二连三地恢复,审讯室角落音响中传出一句,“不好意思啊老大,电板修好了,您继续。”
玉璋坐在审讯桌后双腿交叠地翘着二郎腿,双手从额前向后捋了下粉发,带着暗红的长睫毛一撩,眸光定在张乾身上,颇为诧异地“啧”了声,一手嫌弃地挡在脸前,拍拍隔壁林兵的肩膀:“短路害人,你看看这把人脸摔的,都不成人样了。”
林兵波澜不惊的老教授附体,仔细观察一圈五官几乎肿成平面,右眼皮塌陷的张乾,得出结论:“应该还能说话。”
“是吗?”玉璋放下手,端着一张‘伟光正’的脸好奇地问,“声带没事吧,吱一声听听。”
“.……………..”此刻的张乾与网兜里的咸鱼,唯一的差别就是鱼还能扑腾,他只能任人宰割。经过刚刚,他算是切身明白暗道那句“看见玉处绕道走” 什么意思了。
进别的局子,他打个嘴炮气死人。在这里,他打个嘴炮会死人。
他艰难的从左眼缝隙挤出一抹视线,看着玉璋洁白无瑕的模样,努力张开唇缝,认命的:“吱。”
“欸~”玉璋左手指尖在右掌心上拍了拍,喝着倒彩,“叫得不错~”
“张乾,现在说说吧……”
可能是这次电停得有点久,张乾摔得太狠,刚刚交代出“他们兄弟和贝果是一组成员,收到总裁指令杀掉那五人清理门户,顺便抢金属币”后就晕了过去。
“随便打点儿抗生素,别死了就行。”
玉璋顺嘴交代一句走进洗手间,不紧不慢地打开水龙头,十指交叠冲洗骨节上的腥臭味儿,水珠一层层剥落,他回手闻了闻指尖,不满地微蹙下眉毛,按压出两坨淡绿色洗手液揉出雪白绵密泡沫,将手部皮肤用香精腌了好一会儿才冲掉。
再嗅一嗅,玉璋眉目舒展起来,抬眼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整理下右侧翻起的衬衫领口,坐电梯往三楼走。
刚到办公室门口发现门虚掩着,他推开门,屋里没人,回头问角落加班的同事:“灵姜,刚刚谁来过?”
“哦,是雯姐,她给您送报告。”
“报告?”他还没检查身体,送得哪门子报告。
玉璋懵懵地绕到办公桌前,看见一份倒扣的文件上贴着一张浅蓝色便签纸,鹤雯留言四个字:“啊啊啊啊——”
“什么鬼?”玉璋真庆幸刚刚自己没在屋,要不然耳朵百分百遭殃,这人从来不知道矜持二字怎…….么写。
这怎么是银砂的身体报告?
玉璋皱着眉直接翻到最后总结页,密密麻麻大小均等的结论词中,有两行字不知怎么的在他眼球中无限放大,占据他所有的视觉、听觉、嗅觉等所有的注意力。
等回神时,他才发现自己念出了声:“……生殖腔母胎闭合,未有使用痕迹、后.穴嫩……”
“啪!”玉璋阖上报告,大脑还在定定地空白,声带自作主张地笑出声,视线随遇而安地落在飞镖盒中,捏起一枚镖,抬眸望向镖盘上扎得稀巴烂的油彩画,镖羽在指尖转了转,“算了,没地儿下镖。”
他将报告塞进抽屉里,指尖勾着钥匙圈,哼着种太阳小调溜溜达达往家走。
暖白如昼灯光中,玉璋看见自家盛放的蓝楹花树下,银砂……和一个黑衬衫下摆放浪地垂在黑西裤外面、脚穿趿拉板、单手插兜、单手拎着木质食盒,比他还高两厘米的Alpha大眼瞪小眼,气氛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