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怕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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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的云，血色的雨，血色的天。
像是一名天真稚嫩到不知残酷为何物的孩童，随手将一只弱小的生灵捻碎成血色的肉泥，再肆意挥洒到一张干净的白纸上，双手双脚并用在纸面上大闹一通，才最终勾勒出这副如此骇人的画面。
小艾半睁着眼睛，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有一点是确定的，那些血刻意避开了晨星所在的圣殿。
“小艾，干净了。”
晨星的声音听上去温柔而满足。祂微微俯身，鼻尖轻轻拨开湿漉漉的红发，埋入祂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大口，带起祂不由自主的一阵战栗。
“小艾，为什么在发抖？”
左眼的疼痛已经麻木，身体却似乎还记着那些粗暴的行径，祂喉结滚动，无法对晨星说出一句包含拒绝意味的话语，只能故作虚弱道：“冷……”
浴池中的水是冰冷的，因为贤人们坚持，未经加工的天然水源可以洗涤一切脏污。
“小艾，你需要兄长照顾你。”
晨星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微妙的幅度，阴冷晦暗的眸中冒出了一丝星火，沉寂已久的情绪似乎也被这句结论牵动得燥热起来。
“小艾，那就永远不要背叛我。”
背叛……为什么晨星如此纠结于“背叛”？
祂的本源命令祂忠于晨星，祂从未有过背叛祂的可能。
“小艾。”
晨星喃喃着，将祂的半身拥入怀里，力道重得祂快无法呼吸，勒得骨骼都快嘎吱作响，这才让祂回忆起了最初的拥抱。
祂是作为乐园的王诞生的。
妈妈嘱咐祂要做一个仁君，贤人们叮嘱祂要倾听众生，敬重生命。而祂自己……想和小艾在一起。
小艾是从祂的体内分娩出来的，祂是自己的半身，是自己的一部分，祂的一切都是自己的。
祂喜欢和小艾待在一起，听小艾亲口告诉祂那些从“死亡”中学到的知识，那是祂从圣会和贤人那里无法得到的知识。
祂想和小艾永远待一起。
可是某一天，一位贤人在圣会上提醒祂：
“王，这只是我个人的见解，但请您小心一点艾伊希斯。”
“……为什么？”
“艾伊希斯赐予生命死亡时态度过于冷静，甚至有些淡漠，我觉得祂实在欠缺对生命的敬意，万一祂存有二心，企图对王不利，那乐园必不可能长存。”
“你是说，小艾会背叛我？”
“不是，我没有那么说。”
“可小艾是我的半身。”
“正因如此，更应该多留个心眼，王，还请您多加小心。”
贤人们好像很怕小艾。
祂们在尊敬爱戴自己的同时，总是时不时流露出对小艾的厌恶与警惕，仿佛小艾有朝一日真得会背叛自己。
祂相信小艾的。
小艾说喜欢兄长。
小艾是柔软的，脆弱的，只要祂稍稍用力，就能在祂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青色的、紫色的、红色的……是祂将素白的小艾染上了那些颜色，那些痕迹就是证明，证明祂是自己的，证明祂绝不可能背叛自己。
但小艾不会一直在祂身边。
小艾不在祂身边的时候会做什么？
小艾每次外出回来后，属于自己的痕迹就会变淡。
自己帮小艾清洗身体时，祂似乎更在意乐园外的天灾。
贤人们说，乐园外的一切都是肮脏的。
小艾是祂的，祂不可以被任何东西玷污。
“小艾，我不放心你，外面太脏了。”
在祂的一再要求下，祂可以和小艾一同外出。
贤人们说的没错，外面实在太脏了，这样污浊的空气祂呼吸一口都很难受，还好小艾在祂身边，小艾的发丝里都是甜甜的水仙香，是乐园的味道。
可祂没缓过来多久，就遇到了那位最为肮脏的原初，祂就是大灾变的源头。
最初的深渊造物真是不可理喻，祂将人们的生命当成什么东西了？仅仅只是满足祂口腹之欲的面包吗？
那个女人，她长得好像妈妈。
她在自己眼前死掉了，自己身为生命之神，乐园的王，却对逝去的生命，无能为力？
妈妈也会死掉吗？
死亡，好像确实有点可怕。
难怪贤人们那么忌惮小艾。
死亡居然会让她以那么丑陋的姿态离开人世，慢慢地在不知名的土地上腐烂，再被猛兽，飞禽，蛆虫分食。
小艾冷漠地看着那个死去的女人，哪怕她长得与妈妈如此相像，祂却对此没有一点反应，仿佛习以为常。
那一刻，怀疑在心里生根。
小艾……真得会背叛自己吗？
祂为此苦恼，不自觉地开始疏远祂的半身，很长一段时间都投入于圣会中，倾听众生的烦恼，实践贤人的教诲。
贤人们见祂不再与小艾过夜，连忙建议祂立一个王后。
“只有成家立业，娶妻生子才能更知晓生命的可贵，王。”
贤人们如此要求，祂便做了。
祂从外界娶了一个少女，她是牧民口中最为聪慧的少女，也是贤人眼中最为合适的王后，更重要的是，她长得和妈妈很像。
很快，祂便用小艾教祂的方式，播下了生命的种子。
祂所做的一切都如乐园居民们所期望的那样，祂自己似乎也弥补了当初未能救下那个女人的遗憾。
祂终于可以去见小艾了。
祂好久都没见过小艾了，祂好想念小艾。
但小艾好像不想见祂。
小艾似乎已经背叛自己了。
王后即将生产，她从以往的自信满满变得担惊受怕，她需要乐园最好的医生，思来想去，还是请求小艾帮她接生。
祂一句话没说，祂不确定小艾是否已经背叛自己，小艾的答应打消了一些疑虑，但后面发生的事却只让自己确信，小艾已经背叛了自己。
祂的第一个孩子被小艾杀死。
产房周围的一切都被小艾摧毁。
连身为兄长的祂都被小艾故意遗忘。
在贤人和居民们的呼声下，祂不得不将其流放。
为什么小艾要背叛祂呢？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祂明明一直都在倾听众生，敬重生命，做好乐园的王啊？为什么小艾不一直陪伴在祂身边呢？
还好小艾已经回到了祂的身边。
晨星从回忆中抬头，将小艾从浴池中揽起，随手播撒的白花吃掉了未干的水渍，化作合体的长袍，让周围的一切都浸润在芬芳的水仙香气中。
今天是第七天的安息日，不会有人来打扰祂们。
轰隆——
奇怪的声响，仿佛某种机械正在运作。
小艾猛然抬头。
大片的阴影落了下来，又倏然消失不见。
阴沉回归到晨星脸上，祂细眉蹙起，不悦道：“小艾，你刚刚看见了什么？”
占据左眼窝的白花又结出侧枝，经络磨蹭着眼眶骨，像是蚯蚓般一凿又一凿，生出细细密密的疼痛。
小艾从鼻腔里泄出几声吃痛的闷哼，被钳住的手脚微微发颤：“兄长，只是云……”
晨星似乎不相信祂，抬头紧盯着头顶的苍穹，足足看了有一分钟。
小艾还未喘口气，就听见晨星冷声命令道：“从我眼前让开。”
刹那间，血雨停滞在了空中，每一颗凝固的雨滴都被看得清清楚楚。
晨星是乐园的王，祂自然可以支配乐园中的一切生命。也就是说，这些血雨，竟然还是“活着”的。
它们曾经也是乐园的居民。
血云和血雨从狭窄的视野中消失之后，露出湛蓝如洗的天空，那是乐园之外的天空。
小艾的脸颊渐渐失了血色，因为蓝天之中清晰地留下了两道气流穿过的痕迹。
祂从死亡中了解过不少知识，当然包括从旧时代活下来的人们的认知，在他们的认知中，那样的气流意味着一架飞机在前不久掠过空中。
飞机，是大灾变前人们科技的结晶。
在新时代能拿出飞机来的，只有先驱者的惰性琥珀。
是……诺缇，一定是诺缇来救祂了。
“啊啊啊……”
祂看得太久了。
现在的晨星不能容忍祂的视线中有其他东西存在。
右眼也被吃掉了。
掌管死亡的双子神之一因为剧痛蜷缩在晨星怀中，不住发颤，近乎痉挛。
“对不起，兄长……”祂抽泣着道歉，又听见轰隆声袭来。
那架飞机似乎正在乐园上空徘徊。
是诺缇想要进来。
他正在暗示自己，解除乐园的禁制。
可是，晨星已经剥夺了自己的视力，那些白花仍不知餍足，祂一解开禁制，自己可能……
小艾犹疑不决，忽然听到晨星平淡无波的声音缓缓响起，给出了一个比祂所想象的更加残酷的选择。
“小艾，兄长忽然想到一个方法，可以确保你不会背叛兄长。”
“……”
“把除了兄长以外的记忆都扔掉吧，小艾。”
“……”
“我……”小艾咬紧牙关，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喝道，“我赐予乐园的禁制死亡！”
飞机的轰鸣和晨星的怒吼一同响彻乐园上空。
“艾伊希斯！！！你胆敢背叛我！！！”
晨星怒火中烧地喊出祂半身的真名，白花疯狂生长，迅速蔓延至小艾的全身。
作者有话说
第154章 怕死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