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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秋天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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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窗帘被夏末的风轻轻掀起,阳光在地板上画出流动的光斑。
顾迁禁靠在床头,百无聊赖地按着电视遥控器,每个新闻频道都在播放陆远山和赵警监认罪的消息。
画面切换到父亲在公司门口接受采访的身影,比前段时间看起来年轻了十岁。
“看,你爸上电视了。”顾迁禁转头对旁边病床的顾时舟说。
顾时舟正低头翻阅一本心理学书籍,闻言抬起头。阳光穿过他额前的碎发,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额角的伤口已经拆线,留下一道淡粉色的疤痕。
“他说什么了?”顾时舟合上书,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过来。他的脚踝上还留着一圈淤青,是地下室捆绑的痕迹。
顾迁禁调大音量。父亲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感谢警方迅速破案,还我清白。这十五年来,我从未放弃追寻真相...”
“他看起来不错。”顾时舟轻声评价,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脊。
顾迁禁注意到他用的是“他”而不是“爸爸”。自从真相大白,顾时舟对父亲的称呼一直这样若即若离。不是刻意疏远,更像是不知如何定义这段失而复得的亲情。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说曹操曹操到。顾父拎着两个保温桶走进来,西装笔挺但眼下带着疲惫的青黑。
“饿了吧?”他放下保温桶,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你妈炖了排骨汤。”
顾迁禁敏锐地发现父亲说的是“你妈”而不是“你阿姨”,但顾时舟似乎没有察觉,只是礼貌地道谢。三人围坐在小餐桌旁喝汤的场景,莫名有种超现实的温馨感。
“案子有新进展。”父亲打破沉默,“陆远山交代了所有事情,包括当年如何伪造账目,如何收买周明远...还有...”他顿了顿,看向顾时舟,“如何策划那场车祸。”
顾时舟的勺子停在半空,汤汁滴回碗里。顾迁禁在桌下悄悄碰了碰他的膝盖。
“证据确凿,他这辈子别想出来了。”父亲的声音变得坚定,“你养父母...会被追授见义勇为奖。”
“他们不在乎奖项。”顾时舟放下勺子,声音很轻,“只在乎真相。”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空调运转的嗡嗡声。顾迁禁想起地下室那段录音——陆远山说顾时舟养母死前还在求他放过儿子。他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对了。”父亲突然转向顾迁禁,“学校来电话问你们什么时候能回去。毕业典礼下周举行,希望你们能参加。”
顾迁禁看向顾时舟:“医生怎么说?”
“明天再做一次检查,没问题就能出院。”顾时舟回答,却避开他的目光。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顾迁禁心头一紧。自从获救后,顾时舟时而会这样——前一秒还亲密无间,下一秒就突然筑起无形的墙。就像现在,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
父亲离开后,顾迁禁关上电视,转向窗边看书的顾时舟:“在想什么?”
“没什么。”顾时舟头也不抬,“只是...有点累。”
顾迁禁走过去,抽走他手里的书——《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自我疗愈》。书页正好停在“幸存者内疚”那一章。
“顾时舟。”他直呼其名,让对方不得不抬头,“我们谈过这个。那场车祸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顾时舟勉强笑了笑,“理智上知道。”
但情感上呢?顾迁禁想问。情感上,你是不是每晚都梦见那场车祸?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存活是一种背叛?这些话哽在喉咙里,最终变成一声叹息。他坐到顾时舟身边,肩膀轻轻贴着对方。
窗外,夕阳将云层染成橘红色。梧桐树的影子在病房墙上摇曳,像无声的皮影戏。
“小时候,”顾迁禁突然说,“我总做同一个噩梦。梦见自己在一个迷宫里,怎么也找不到出口。但每次快绝望时,就会听到有人在唱歌...走调的那种。”
顾时舟的身体微微僵硬:“什么歌?”
“《小星星》。”顾迁禁看向他,“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你经常哄我睡的儿歌。我的潜意识记住了,即使我完全不记得有你这个人。”
顾时舟的睫毛颤了颤,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顾迁禁鼓起勇气,轻轻握住他的手:“有些联系...比记忆更深刻。”
顾时舟没有抽回手,但也没有回应。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看夕阳一点点沉入城市的天际线。
夜深时,顾迁禁被一阵压抑的啜泣声惊醒。借着走廊的夜灯,他看到对面病床的顾时舟蜷缩成一团,被子下的肩膀微微发抖。
“又做噩梦了?”他轻声问,赤脚走到对方床边。
顾时舟没有回答,但顾迁禁看到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和紧抓被单的指节。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白色药瓶——医生开的安眠药,已经少了半瓶。
“顾时舟。”顾迁禁轻轻摇晃他的肩膀,“醒醒,只是噩梦。”
顾时舟猛地睁开眼睛,瞳孔在黑暗中扩散,呼吸急促得像刚跑完马拉松。有那么几秒,他似乎认不出眼前的人,本能地向后缩。
“是我。”顾迁禁保持距离,给他空间,“你安全了。”
顾时舟的视线逐渐聚焦,呼吸慢慢平稳。他伸手去够水杯,手指颤抖得几乎拿不稳。顾迁禁帮他扶住杯子,触到的皮肤冰凉潮湿。
“第几次了?”顾迁禁问,“这种噩梦。”
顾时舟喝光水,用手背擦了擦嘴角:“从养父母去世后就开始了...时好时坏。”
“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顾时舟苦笑,“你又不是心理医生。”
顾迁禁胸口发闷。他想起那本被翻旧了的心理学书籍,想起顾时舟手腕上那些已经淡化的旧伤疤,想起地下室他毫不犹豫要喝下毒药的样子。这个看似坚强的人,究竟独自承受了多少?
“至少...”顾迁禁小心选择着词语,“我可以陪着你失眠。”
顾时舟抬头看他,眼睛在夜色中像两潭深水。最终他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半床位。顾迁禁躺上去,两人肩并肩,像小时候那样。只是现在,他们都长大了,病床显得格外拥挤。
“我梦见他们了。”顾时舟突然说,声音轻得像羽毛,“养父母。车祸那天的场景...总是循环播放。”
顾迁禁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那天本来我该在车上的。”顾时舟继续道,目光盯着天花板,“学校郊游,但我临时发烧...他们改签了机票回来陪我...如果我没生病...”
“那死的就是三个人而不是两个。”顾迁禁斩钉截铁地说,“这不是你的错,顾时舟。是凶手的错。只有凶手该负责。”
顾时舟的肩膀微微发抖。顾迁禁犹豫了一下,伸手将他揽入怀中。出乎意料,顾时舟没有抗拒,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呼吸渐渐平稳。
“睡吧。”顾迁禁轻抚他的后背,“我在这儿。”
第二天清晨,护士查房时对两人挤在一张床上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但什么也没说。检查结果良好,医生批准他们出院。父亲来接人时,提出一个出乎意料的建议。
“时舟,你愿意...回家住吗?”父亲问得小心翼翼,“你妈妈收拾好了客房...当然如果你想自己住也完全理解...”
顾时舟正在收拾书本的手停顿了一下。顾迁禁屏住呼吸,等待他的回答。
“谢谢。”顾时舟最终说,声音平静,“但我习惯一个人住了。而且公寓离学校近...”
父亲难掩失望,但尊重他的决定。回程的车上,顾迁禁坐在副驾驶,透过后视镜观察后座的顾时舟。他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表情难以捉摸。
重返校园的第一天,气氛微妙。同学们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追随着他们,窃窃私语声在走廊上如影随形。顾迁禁听到几个零碎的词:“兄弟”... “那个案子”... “听说他们...”
顾时舟似乎充耳不闻,径直走向教室。但顾迁禁注意到他的背挺得比平时更直,像一根绷紧的弦。
午餐时间,顾迁禁在天台找到独自吃饭的顾时舟。自从出院后,这是他们第一次独处。
“为什么躲我?”顾迁禁开门见山。
顾时舟放下筷子:“没有。”
“撒谎。”顾迁禁在他身边坐下,“从医院出来你就开始筑墙。为什么?”
顾时舟沉默地搅动着饭盒里的饭菜,良久才开口:“看到那些人的眼神了吗?我们已经是校园传说了。‘那对兄弟’... ‘那个案子’... ”他苦笑,“如果他们还知道我们...”
“知道什么?”顾迁禁逼问,“知道我们相爱?”
顾时舟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别这么说。”
“为什么不能?”顾迁禁逼近一步,“因为我们是兄弟?还是因为你害怕别人的眼光?”
“都有!”顾时舟几乎是吼出来的,随即又压低声音,“你知道这不对...法律上,道德上...所有人都会觉得我们恶心...”
顾迁禁的心脏像被刺了一刀:“你也觉得恶心吗?”
顾时舟的表情瞬间软化:“不...当然不...但...”
“那就够了。”顾迁禁抓住他的手,“其他人的想法不重要。”
顾时舟抽回手,声音颤抖:“对你重要。你还有大好的前程...名校、事业...不该被这种事毁掉...”
“我的前程我自己定义。”顾迁禁坚定地说,“没有你的未来,算什么前程?”
顾时舟的眼中闪过一丝动摇,但很快又筑起防线:“我们需要时间...冷静思考...”
毕业典礼那天,阳光灿烂。校园里挤满了学生和家长,彩带和气球装点着礼堂。顾迁禁作为年级代表上台发言,目光一直在人群中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最后,我要特别感谢一个人。”顾迁禁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礼堂,“他教会我勇敢面对真相,无论那有多痛苦...”
台下开始窃窃私语。所有人都知道“那件事”,但没人敢公开谈论。
顾迁禁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有些联系,比血缘更深刻;有些选择,比常规更需要勇气...”
他在人群中找到了顾时舟——坐在角落,身体前倾,手指紧紧攥着毕业袍的衣角。即使隔着这么远,顾迁禁也能看到他眼中的不安与期待。
“所以今天,我想公开说——”顾迁禁从口袋里取出那枚“最感谢的人”奖章,“顾时舟,谢谢你找到我。无论以什么身份,请永远留在我生命里。”
礼堂一片寂静,随后爆发出惊讶的议论声。顾迁禁不在乎,他大步走向顾时舟所在的角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他,但他眼中只有那个脸色苍白、眼眶发红的人。
“你疯了...”顾时舟低声说,声音发抖。
“为你疯狂。”顾迁禁轻声回应,将奖章别在顾时舟胸前,“从第一次在天台见到你开始。”
闪光灯亮起。有人拍照,有人窃窃私语,有人鼓掌。顾时舟看着胸前的奖章,又看看顾迁禁坚定的眼神,突然笑了——那种发自内心的、明亮的笑容,像阳光穿透乌云。
“傻瓜。”他轻声说,手指悄悄勾住顾迁禁的,“我早就找到你了...在你出生那天。”
校长尴尬地咳嗽几声,试图恢复秩序。但这一刻,对顾迁禁来说,世界只剩下他和顾时舟,以及两人之间那个无需定义的承诺。
无论前路如何,他们将一起面对。不再是兄弟,不再是恋人,而是超越了所有标签的、命中注定的另一半灵魂。
大学校园的梧桐树飘落第一片黄叶时,顾迁禁站在心理学系大楼前反复查看手机。顾时舟迟到了十五分钟——这很不寻常,他一向比钟表还准时。
“抱歉,咨询拖堂了。”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轻微的喘息。
顾迁禁转身,看见顾时舟小跑过来,额头上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九月的阳光穿过梧桐叶的间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比高中时瘦了些,下颌线条更加分明,眼睛里多了几分沉稳,却仍会在看到顾迁禁时不自觉地亮起来。
“催眠治疗怎么样?”顾迁禁递给他一瓶水,自然地接过对方肩上的书包。
顾时舟的手指在瓶身上收紧,塑料发出轻微的咯吱声:“还行。”他明显在回避细节,“饿死了,食堂还有糖醋排骨吗?”
顾迁禁没有追问。自从开始正式心理咨询,顾时舟时而会像这样——在触及某些记忆时突然筑起无形的墙。他们约定过尊重彼此的界限,即使这堵墙有时会让顾迁禁感到刺痛。
食堂人声鼎沸。顾时舟选了最角落的位置,背靠墙壁,视线可以覆盖整个大厅——这是他在危机中养成的习惯。顾迁禁注意到他今天多要了一勺辣椒,这是情绪低落时的表现。
“下周实验课分组,”顾迁禁尝试轻松的话题,“我们系和你们计算机系有合作项目。”
顾时舟的筷子停在半空:“我已经和赵明组队了。”
“赵明?”顾迁禁皱眉,“那个总盯着你看的大一新生?”
“他算法很厉害。”顾时舟低头扒饭,避开顾迁禁的目光,“而且...我们最近走得太近了。校园论坛上已经有帖子了。”
顾迁禁胸口发闷。他知道那个帖子——《震惊!那对"兄弟"竟在图书馆角落...》,配图是他们靠在一起复习的模糊照片。帖子很快被删除,但截图已经在私下流传。
“所以?”顾迁禁放下筷子,声音比预想的尖锐,“我们该为陌生人的无聊臆想调整自己的生活?”
顾时舟的指节泛白:“你不明白...计算机系有个助教,每次我交作业都要‘特别关照’...”他苦笑,“如果因为这种事影响成绩,不值得。”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顾迁禁想说些什么,却被手机铃声打断。顾时舟看了眼屏幕,表情立刻紧张起来:“陈医生...我得接这个。”
他快步走向食堂外的安静角落。透过玻璃窗,顾迁禁看到他时而点头,时而用手揉太阳穴,最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盒,倒出一粒白色药片干咽下去。
“一切还好吗?”顾时舟回来后,顾迁禁忍不住问。
“嗯。”顾时舟收起药盒,“只是...催眠时想起一些事。陈医生觉得可能对案子有帮助。”
顾迁禁的心跳加速:“关于你养父母?”
顾时舟的眼神飘向远处:“车祸前几小时...养父接了个电话。我那时在发烧,但隐约听到他说‘证据已经备份’...还有‘陆远山不会得逞’...”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陈医生说这可能是创伤记忆被唤醒。”
顾迁禁伸手覆上他的手背,触到的皮肤冰凉潮湿:“要告诉陈立明吗?”
“已经说了。”顾时舟抽回手,看了看表,“我两点有课,得去图书馆拿资料。”
看着顾时舟匆匆离去的背影,顾迁禁感到一阵熟悉的无力感。即使共同经历了那么多,顾时舟仍然会在某些时刻突然缩回自己的壳里,像只受过伤的寄居蟹。
放学后,顾迁禁按照约定去顾时舟的出租屋做饭——这是他们之间的新惯例,每周三和周五。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他听到屋内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顾时舟?”他推开门,看到顾时舟蜷缩在沙发一角,手里捧着本旧相册,眼泪无声地滑落。
顾时舟慌忙合上相册,但顾迁禁已经看到了——照片上是年幼的顾时舟和养父母在某个海滩的合影,三人笑得无忧无虑。
“催眠治疗...让我想起了更多细节。”顾时舟用袖子擦脸,声音嘶哑,“养父母临出门前...养母亲了亲我的额头,说‘无论发生什么,记住我们爱你’...她早就知道可能会出事...”
顾迁禁放下食材袋,默默坐到他身边。沙发很窄,他们的膝盖紧贴在一起。
“陈立明今天来电话...他们在陆远山的一个秘密保险箱里找到了养父母当年收集的全部证据。”顾时舟的手指抚过相册封面,“包括...车祸现场的照片。车子被撞得面目全非...”
顾迁禁将他拉入怀中,感受到对方身体的轻微颤抖。顾时舟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很快浸湿了顾迁禁的肩膀。
“他们本可以活下来的...”顾时舟的声音闷在衣料里,“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如果不是陆远山...”
顾迁禁轻抚他的后背,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窗外,暮色渐沉,最后一缕阳光在相册封面上停留片刻,然后悄然消失。
“我爸想见你。”等顾时舟平静些,顾迁禁轻声说,“他说有东西要给你。”
顾时舟抬起头,眼睛红肿:“什么东西?”
“他没说。但看起来很...重要。”
第二天是周六,他们一起回顾家。顾母做了满满一桌菜,不停地给顾时舟夹菜,眼睛却不敢直视他——自从毕业典礼那件事后,她面对两人时总是这样小心翼翼。
饭后,父亲将顾时舟单独叫进书房。顾迁禁在客厅陪母亲看电视,却心不在焉,不断瞟向紧闭的书房门。
“担心什么?”母亲突然问,声音很轻,“怕你爸反对你们?”
顾迁禁差点被茶水呛到:“妈...”
“我只是...”母亲绞着手指,“希望你们想清楚。这条路太难走了...”
顾迁禁握住她的手:“我们会的。”
一小时后,书房门开了。顾时舟走出来,手里拿着本皮面日记,眼眶发红但表情平静。父亲跟在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中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回程的地铁上,顾时舟一直紧握着那本日记,指节泛白。
“我爸给你什么了?”顾迁禁忍不住问。
顾时舟深吸一口气:“你出生那年的日记...关于为什么送走我。”他顿了顿,“还有你从不知道的事。”
当晚,在顾时舟的出租屋里,他们一起翻阅那本泛黄的日记。父亲工整的字迹记录着顾氏破产前后的点滴——讨债人的威胁,员工的眼泪,以及...母亲为保护两个孩子所做的牺牲。
「1998年4月15日。小舟高烧不退,诊所说是肺炎。讨债人今天又来了,说再不还钱就对孩子下手。敏华(顾母)抱着小禁躲在衣柜里,我挡在门前。他们打碎了一切能打碎的...」
「4月20日。敏华想出一个疯狂的计划——假装绑架小舟,向媒体曝光讨债人的暴行。太危险了...但她坚持。她说小禁太小,经不起折腾...」
「4月22日。计划败露。敏华带小舟逃往郊区时被追车,险些坠崖。幸好遇到那对教授夫妇相救...」
「4月25日。教授夫妇提出收养小舟。敏华哭了一整夜,但我们都明白这是最好的选择...至少他能平安长大...」
顾时舟的手指停在那一页,久久不动。顾迁禁看到一滴泪水落在纸面上,晕开了钢笔字迹。
“我一直以为...”顾时舟的声音支离破碎,“他们只是养不起两个孩子...”
顾迁禁胸口发紧。他想起母亲小心翼翼的眼神,想起她每次看到顾时舟时那种混合着愧疚与爱意的复杂表情。原来那不是抛弃,而是另一种形式的保护。
“我妈从没告诉我这些。”他轻声说。
顾时舟合上日记:“你爸说...那次‘坠崖’后,你妈留下了永久性腰伤。每到阴雨天就疼得下不了床...”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夏季最后的暴雨倾盆而下。顾迁禁想起小时候,母亲总在某些雨天缺席家长会,原来那不是工作忙,而是...
“明天我们去看看她吧。”顾时舟突然说,“带上她爱吃的栗子蛋糕。”
雨声渐歇时,顾时舟在沙发上睡着了,日记本摊在胸前。顾迁禁轻轻将它拿开,却无意中看到最后一页的记载——那是父亲最近的笔迹:
「时舟,无论你选择怎样的生活和爱情,记住家永远是你的港湾。血缘给了我们重逢的理由,但真正维系亲情的,是彼此的选择与坚守。」
顾迁禁轻轻吻了吻顾时舟的额头,为他盖上毛毯。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照在相框里那张海滩合影上——年幼的顾时舟笑容灿烂,像从未经历过离别与伤痛。
周一早晨的实验室里,顾迁禁正调试显微镜,突然听到隔壁计算机实验室传来一阵骚动。他探头望去,看到顾时舟被几个同学围着,表情尴尬而警惕。
“真的假的?”一个男生大声问,“你们真的是那种关系?”
顾迁禁的手紧握成拳,正要上前,却见顾时舟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与他相遇。那一瞬间,顾时舟的眼神从慌乱变为坚定。
“是真的。”顾时舟的声音清晰而平静,“我们相爱。有什么问题吗?”
实验室鸦雀无声。顾迁禁的心跳如鼓,他大步走过去,站在顾时舟身边,十指自然地交缠在一起。
“哇哦...”刚才提问的男生吹了个口哨,“够勇敢。”
人群散去后,顾时舟的肩膀微微放松:“抱歉,我可能太冲动了...”
“不,这才像你。”顾迁禁捏了捏他的手指,“那个总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顾时舟。”
他们相视而笑,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交握的手上,温暖而明亮。
下午的实验课,顾迁禁的试管突然爆裂,强酸溶液飞溅而出。千钧一发之际,顾时舟从隔壁冲过来将他拉开,自己的白大褂却被腐蚀出几个焦黑的洞。
“没事吧?”顾时舟抓着他的手臂检查,声音发颤。
顾迁禁看着他焦急的表情,突然笑了:“值得。终于看到你主动靠近我了。”
顾时舟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摇头:“傻瓜...我从来没真正远离过。”
教授赶来处理事故,同学们窃窃私语。但此刻,顾迁禁只看到顾时舟眼中的关切,只感受到彼此相触的温度。无论前路如何,他们将一起面对——不再是兄弟,不再是恋人,而是彼此生命中不可替代的另一半。
放学路上,顾时舟收到陈立明的短信:案件有新进展,陆远山交代了更多内幕。他停下脚步,看向顾迁禁:“陈警官问我们明天能否去趟警局。”
“我们?”顾迁禁挑眉。
顾时舟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这次...我们一起。”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就像他们的命运,早已紧密相连,无法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