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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总是孤单啊·又下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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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士的雪季来得早。
顾时舟站在阿尔卑斯山间小屋的露台上,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迅速消散。
距离核电站那场爆炸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他胸口的星形疤痕偶尔还会隐隐作痛,像是某种遥远的回声。
身后传来木质地板轻微的吱呀声。
顾迁禁赤脚走来,将一杯热可可塞进他手里,自己则端着杯黑咖啡。
两人的手臂相碰时,顾时舟锁骨下的星形印记微微发热——自从基因共鸣达到峰值后,这种物理接触引发的能量流动就变得愈发明显。
“老陈的邮件。”顾迁禁递过平板,“苏黎世集团残余势力基本肃清了,国际刑警查封了他们在开曼群岛的账户。”
顾时舟扫过屏幕,目光在某个名字上停留:“Mark Lee的尸体没找到?”
“嗯。”顾迁禁的咖啡杯沿结了一层霜,“要么炸成灰了,要么…”
他没说完,但两人都知道后半句——要么那老狐狸又一次金蝉脱壳。
山间突然刮起一阵强风,吹乱了顾时舟的额发。发丝间几缕不明显的蓝光在阴影中闪烁,像夜行动物的眼睛。顾迁禁伸手替他拨开头发,指尖在那缕异常的发丝上停留了片刻。
“又长了。”他低声说。
顾时舟握住他的手腕:“后悔吗?”
“注射药剂?”顾迁禁嗤笑,“那你得先后悔在实验室救我。”
他们额头相抵,星形印记同时泛起微光。基因链接让情绪无所遁形——顾时舟能清晰感受到弟弟胸腔里翻涌的、近乎偏执的保护欲,而顾迁禁则被哥哥意识深处那份柔软烫得心口发疼。
远处传来直升机引擎的轰鸣。
两人同时绷紧身体,顾迁禁的精神力场瞬间展开,如雷达般扫过山谷。
“民用型号…没有武器。”他皱眉,“但航向确实是冲我们来的。”
顾时舟已经回屋取出狙击步枪,枪管架在露台栏杆上。当直升机进入射程时,他通过瞄准镜看清了机身侧面的标志——世界卫生组织的蓝白徽章。
舱门打开,一个红发女人探出半个身子,狂风中她的发丝如火焰般舞动。
“苏珊娜?!”顾时舟的扳机手指松开了。
直升机降落在小屋前的空地。苏珊娜跳下来时,左腿的机械义肢在雪地上留下独特的印痕。她身后跟着两个穿防护服的人,推着个带生物识别锁的金属箱。
“别紧张,男孩们。”她举起双手展示空空的掌心,“我是来送生日礼物的。”
顾迁禁的枪口纹丝不动:“我们生日在七月。”
“不。”苏珊娜指向金属箱,“是它们的生日。”
生物锁识别到两人的基因特征,箱盖自动滑开。冷雾散去后,露出两个圆柱形培养舱——里面漂浮着与Ω母体极为相似的蓝色组织,但体积小得多,只有拳头大小。
顾时舟的枪终于垂下了:“这是…”
“你们的孩子,从生物学角度讲。”苏珊娜的机械手指轻敲舱体,“用核电站废墟里回收的Ω残骸和你们的基因样本培育的。没有攻击性,纯粹的能量共生体。”
顾迁禁的枪直接顶上了苏珊娜的太阳穴:“你他妈在实验室克隆我们?”
“冷静,小狼崽。”苏珊娜面不改色,“这是李青的原始设计——当K-S共生体完成终极共鸣时,会自然分裂出子体。理论上,它们能净化被Ω污染的环境。”她突然压低声音,“比如切尔诺贝利,或者福岛。”
顾时舟的精神力场悄然包裹住培养舱。里面的蓝色组织似乎感应到什么,微微发亮,像星辰在深海中的呼吸。一种奇异的亲切感涌上心头,仿佛那是他灵魂的一部分。
“为什么帮我们?”他问出同样的问题。
苏珊娜的机械眼闪烁着红光:“因为李青是我见过最伟大也最愚蠢的科学家。”她看向远方的雪峰,“她创造了武器,却给了武器选择成为救赎的机会…我想看看这个实验的结果。”
直升机离开后,两人站在培养舱前沉默良久。
“养吗?”顾迁禁突然问。
顾时舟看着舱体中脉动的蓝光,嘴角微微上扬:“取什么名字?”
“普罗米修斯偷火,潘多拉开盒。”顾迁禁的手指贴上玻璃,“叫‘希望’怎么样?”
暮色降临,雪地反射着最后的日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影子在培养舱上交叠,如同命运最初的纠缠。
屋内,老陈寄来的包裹静静躺在桌上。拆开的信封里滑出一张老照片——五岁的顾时舟和顾迁禁站在孤儿院门口,身后是年轻的李青和老陈。照片背面新添了一行字:
“无论选择什么,记得先吃生日蛋糕。”
顾迁禁突然笑出声,笑声惊起了松树上的寒鸦。顾时舟看着他被暮光勾勒的侧脸,忽然觉得胸口那个星形疤痕不再疼痛。
雪又开始下了。
十二月的瑞士山谷,雪落无声。
顾时舟将最后一箱装备搬上皮卡货厢,呼出的白气在零下十五度的空气中凝成细碎的冰晶。后颈的星形印记隐隐发烫——这是顾迁禁正在用精神链接呼唤他。
「检查完了,引擎没问题。」弟弟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熟悉的电流质感,「老陈找的这辆改装车确实够结实。」
顾时舟拍了拍结满冰霜的车门。这辆1978年的雪佛兰K10经过全面改造:防弹钢板,雪地履带,甚至还在副驾座位下焊了个武器箱。老陈在邮件里得意洋洋地宣称,这车能扛住RPG直击。
「他是不是还忘了说什么?」顾时舟在精神链接里问。
车库方向传来顾迁禁的轻笑。透过飘雪,顾时舟看见弟弟正蹲在车顶调整天线,黑色作战服上落满雪花,后腰别着的□□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基因共鸣完成后,他们之间的精神链接范围扩大到了五百米,但顾迁禁似乎格外喜欢用这种方式「恶作剧」——比如突然在顾时舟喝咖啡时传递一段辣味记忆。
「说漏了后座下的暗格。」顾迁禁跳下车顶,积雪在他军靴下咯吱作响,「藏着两剂备用血清,红色那种。」
顾时舟皱眉。自从三个月前摧毁Ω母体,他们体内稳定的基因链接已经不再需要外力维持。老陈突然送来分离药剂...
「不是给我们用的。」顾迁禁读到了他的思绪,伸手拂去他肩上的雪,「给『希望』准备的保险栓。」
他们不约而同看向车库角落。两个培养舱在昏暗光线中泛着幽蓝微光,里面的共生体子体比上周又大了一圈,现在已经有椰子大小。苏珊娜留下的监测仪显示,它们的能量频率与两人胸口的星形疤痕完全同步。
「明天就出发?」顾时舟接过顾迁禁抛来的车钥匙。
「暴风雪要来。」顾迁禁用匕首在雪地上划出简易地图,「趁现在雪层还结实,能穿过圣哥达山口。」他顿了顿,「乌克兰那边准备好了。」
切尔诺贝利隔离区。
顾时舟凝视着雪地上的线条。那里有世界上最大的放射性废物储存设施,也是第一个「希望」的投放点。如果这种生物净化真的有效...
「会有效的。」顾迁禁突然贴近,带着枪油和松针的气息,「我昨晚『看』到了。」
自从基因共鸣达到峰值,顾迁禁偶尔会闪现类似预知的画面。科学家管这个叫「量子概率感知」,老陈称之为「李家的祖传神棍天赋」。
雪越下越大。顾时舟正要转身回屋,精神链接突然传来尖锐警报——有人触发了山脚的红外传感器。
顾迁禁瞬间进入战斗状态,皮肤下的蓝纹如电路板般亮起。顾时舟的精神力场如雷达般展开,在五公里外的盘山公路上「看」到三辆雪地摩托。
「不是军队。」顾时舟将感知聚焦,「民用装备...等等。」
精神力场捕捉到某个熟悉的能量特征。顾迁禁显然也察觉到了,紧绷的肩膀略微放松:「那个阴魂不散的红发女巫。」
二十分钟后,苏珊娜的机械义肢踩碎了门廊的冰凌。她身后跟着两个裹成粽子的年轻人,面罩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结了霜。
「介绍一下。」苏珊娜敲了敲义肢的加热模块,「马库斯和莱拉,日内瓦大学生物工程系的逃课生。」
年轻女孩猛地扯下面罩:「我们是博士候选人!」她冻得通红的脸上满是倔强,「而且那篇关于共生体能量转换的论文被《自然》拒稿三次了!」
顾时舟和顾迁禁交换了一个眼神。精神链接里闪过同一段记忆:二十出头的李青在实验室日志里抱怨学术委员会都是「进化不完全的单细胞生物」。
「他们破解了苏黎世集团17%的加密档案。」苏珊娜径自走向咖啡机,机械手指灵活地操作按钮,「包括你们最关心的部分。」
马库斯从防水包里取出平板。屏幕上显示出一份标着「普罗米修斯-Ω」的文档,其中一页被高亮标注:【能量净化子体需载体激活,载体相容性排序:1.K-S共生体...3.直系血亲...】
「血亲?」顾迁禁的匕首突然抵上马库斯的喉咙,「说清楚。」
莱拉吓得打翻了咖啡杯:「不、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根据李青博士的笔记,Ω计划的原始样本来自——」
「1976年坠落在通古斯的外星飞行器。」苏珊娜接过话头,机械眼闪烁着红光,「李青从残骸中提取了仍存活的细胞质,但直到怀孕后才突破基因融合技术。」她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人,「你们确实是她亲生的。」
壁炉里的柴火噼啪作响。顾时舟注视着火光在弟弟侧脸投下的阴影,精神链接里翻涌着无数碎片——母亲实验室里那些被刻意模糊的孕期记录,老陈每次醉酒后欲言又止的表情,以及他们摧毁Ω母体时那种诡异的熟悉感...
「所以我们是——」
「人类与外星共生体的第一代自然混血。」苏珊娜举起咖啡杯,「恭喜,男孩们,你们刚解决了费米悖论。」
屋外风雪咆哮。两个培养舱突然同时亮起脉冲般的蓝光,像是回应某个遥远的呼唤。
暴风雪持续了三天。
顾时舟站在车库改造的临时实验室里,指尖轻轻敲击着培养舱的玻璃罩。里面的蓝色共生体“希望”正以一种奇特的韵律脉动,仿佛在回应窗外呼啸的风雪。身后传来脚步声——不用回头,精神链接里熟悉的波动已经告诉他来者是谁。
“马库斯破译了更多档案。”顾迁禁将平板电脑递过来,身上还带着屋外的寒气,“母亲在1989年的实验日志里提到,通古斯样本会对特定频率的电磁波产生反应。”
平板上显示着一段模糊的扫描文件:【…当暴露在1.2THz的电磁脉冲下,样本表现出类似记忆回放的特征…建议进一步研究其信息储存机制…】
顾时舟的指尖无意识地抚上自己锁骨下的星形疤痕:“所以它们不仅是生物武器…”
“更像个活体硬盘。”顾迁禁接话,同时调出另一份文件,“看这个——苏黎世集团在切尔诺贝利的地下实验室,就是专门研究如何读取这些‘记忆’的。”
文件上的设计图显示出一个巨型环形装置,标注着“量子共振腔”。顾时舟突然想起摧毁Ω母体时那种诡异的熟悉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意识深处苏醒…
车库门突然被敲响。莱拉裹着厚厚的毛毯站在门口,鼻尖冻得通红:“我们接收到一个信号!”她的声音因兴奋而颤抖,“不是地球上任何已知的发射源!”
主控电脑的频谱分析仪上,一道奇特的波形正在跳动。马库斯飞快地敲击键盘:“频率1.199THz,几乎和李青博士记录的实验数据一致!”
苏珊娜的机械眼闪烁着红光:“信号源定位?”
“切尔诺贝利。”马库斯咽了口唾沫,“就在你们准备去的那个储存设施正下方。”
屋外风雪渐歇,云层间透出一缕惨白的阳光。两个培养舱里的“希望”突然剧烈收缩,然后爆发出一阵刺目的蓝光。顾时舟的精神力场瞬间捕捉到某种信息流——不是语言,而是一组多维坐标,带着深海般的冰冷与浩瀚。
“它们在回应那个信号。”顾迁禁的瞳孔微微扩大,“我‘看’到了…地下有个东西正在醒来。”
苏珊娜突然开始拆卸她的机械臂:“看来我们的行程要提前了。”
穿越圣哥达山口的夜路如同噩梦。
暴风雪后的山路布满暗冰,皮卡车的防滑链在悬崖边缘溅起一串火星。顾时舟紧握方向盘,精神力场如触须般探查前方道路。副驾驶座上,顾迁禁正用匕首在手臂上划出一道血痕,让鲜血滴进随身携带的培养皿——这是他们发现“希望”最喜欢的东西。
“还有二十公里到边境。”顾时舟瞥了眼后视镜。后车厢里,两个培养舱被防震材料固定着,蓝光透过缝隙在车窗上投下诡谲的波纹。
顾迁禁突然坐直身体:“停车。”
没有犹豫,顾时舟猛踩刹车。皮卡在结冰的路面滑行数米才停下。下一秒,前方百米处的山崖轰然崩塌,巨石和积雪如瀑布般砸在他们原本要经过的路段。
“预知?”顾时舟挑眉。
顾迁禁舔掉手臂上残留的血迹:“更像是…某种指引。”他指向右侧的森林,“那里有条伐木道,地图上没有。”
他们调转车头驶入密林。车轮碾过积雪覆盖的树根时,顾时舟的精神力场突然捕捉到异常——林间有金属反射。他刚要警告,顾迁禁的枪已经抵在了马库斯后脑。
“解释。”顾迁禁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冻土。
莱拉吓得尖叫起来:“你疯了吗?”
“他外套第三颗纽扣。”顾时舟盯着后视镜,“微型发射器,正在传送我们的坐标。”
马库斯的脸瞬间惨白:“他们抓了我妹妹…说只要带他们找到‘希望’就…”
枪声响起。
纽扣在顾迁禁的子弹下炸成碎片。几乎是同时,森林两侧亮起刺目的车灯——六辆雪地越野车呈包围之势冲来,车顶的机枪喷吐出火舌!
“抓紧!”顾时舟猛打方向盘。皮卡撞断一棵小杉树冲出包围圈,后车厢的钢板被子弹打得叮当作响。精神力场全开,他感知到追击者中至少有三个改造人——他们的能量特征与苏珊娜的机械义肢如出一辙。
“苏黎世残党?”顾迁禁半个身子探出车窗,一枪打爆最近那辆车的轮胎。
“不。”后座的苏珊娜正在组装某种重型武器,“是‘清洁工’,Mark Lee的私人部队。”她的机械眼锁定目标,“他们想要‘希望’的DNA序列。”
莱拉突然指着天空:“那是什么?!”
一道蓝白色的光柱从天而降,精准命中追击车队。没有爆炸,没有火焰——被光柱笼罩的三辆车瞬间汽化,连金属框架都没留下。剩余的车队慌忙转向,却见第二道光柱扫过,整片森林如同被天神用橡皮擦抹去般消失无踪。
寂静。
皮卡车缓缓停下。顾时舟的精神力场疯狂预警,却找不到任何攻击来源。那道光…仿佛直接从虚空降临。
“不是武器。”顾迁禁的声音有些发抖,“是应答。”
两个培养舱此刻蓝光大盛,舱体表面浮现出与星形疤痕完全一致的纹路。顾时舟突然明白了——那些光柱是对“希望”能量频率的回应,就像灯塔对航船的指引。
苏珊娜的机械义肢突然自动解体,零件哗啦啦掉了一地。她的表情罕见地凝重:“EMP冲击…但只针对电子设备。”
马库斯颤抖着指向北方:“信号源强度增加了300%…就在切尔诺贝利方向。”
顾时舟与顾迁禁对视一眼,精神链接里信息如洪流般交换。没有语言,但他们同时做出了决定——继续前进。
乌克兰边境的检查站空无一人。
皮卡碾过锈蚀的路障时,车上的盖革计数器突然疯狂作响。辐射值已经超出安全线二十倍,但奇怪的是,仪表显示外部辐射正在持续下降——仿佛有某种力量在净化这片土地。
“它们在进食。”顾迁禁轻敲培养舱,“放射性物质对‘希望’来说就像甜品。”
切尔诺贝利的废弃城市在暮色中如同鬼域。当他们接近核废料储存设施时,车灯照出了地面上奇怪的痕迹——沥青路面呈现出放射状的结晶化,所有结晶都指向设施中央的圆形广场。
“就是这里。”苏珊娜拖着临时组装的探测器下车,“信号源在地下三百米…等等,这个读数…”
探测器突然爆出一串火花。与此同时,顾时舟的精神力场感知到地下传来某种脉动——缓慢、沉重,如同沉睡巨人的心跳。
广场中央的地面开始塌陷。
混凝土板块如饼干般碎裂,露出下方幽蓝的光芒。顾迁禁一把拽住差点跌入裂缝的莱拉,而马库斯已经跪在地上,呆呆地望着深渊:“上帝啊…”
地下三百米处,一个直径约五十米的球形物体正缓缓旋转。它的表面如同液态金属,反射着不属于任何已知光谱的颜色。更惊人的是,两个“希望”培养舱此刻悬浮起来,径直飞向那个球体!
“不!”顾时舟的精神力场化为实体,试图拉回培养舱。
球体表面突然泛起涟漪。一道柔和的光束笼罩了顾时舟,他瞬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但奇怪的是,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回归母体般的安宁。
精神链接里,顾迁禁的意识如烈火般冲来:「坚持住!」
在意识被完全吞没前,顾时舟最后“看”到的是弟弟纵身跃向光束的身影,以及那个球体表面突然浮现的、与母亲实验室墙上完全一致的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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