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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手术室里,曲明因已经忘了自己躺在手术台上,而是作为一个茫然的观众坐在空无一人的影院里。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为什么坐在这里,安静地看着大屏幕,上面正在播放【曲明因】一生的走马灯。
一个皱巴巴的男婴躺在培育箱里熟睡着。一个虚弱的孕妇悄无声息地靠近他,伸手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掐得面色发紫、尖声大哭,手脚无助地乱晃乱踢。
急匆匆赶来的护士大喊“你在干什么”。
3岁的小男孩被慈祥的老人怂恿着,“快,去找妈妈要抱抱”。他傻乎乎地笑着,一路喊着“妈……妈……”,蹒跚走向背对着他、蹲在不远处的女人。
即将摔倒之前,他一下就扑在了女人后背上,惊喜喊着“妈妈”。
女人尖叫着推倒他,踢他肚子,憎恶又崩溃地冲他大吼着“滚”。小男孩摔在地板上,后脑勺疼,肚子也疼,无助地在地上打滚,哇哇大哭着。
6岁多的男孩吃了被下药的食物意外失明。一向嫌恶他的女人突然愿意靠近他,温柔地和他对话。
慈祥的老人喜笑颜开,不停说着“这就对了,这样就好,哪有不爱亲生儿子的母亲啊”。
女人带着他去游乐园玩,让他坐在一张长椅上,等她给他买冰淇淋回来。他喜滋滋地等啊等,等来了人贩子,差点死在臭烘烘的船舱里。
7岁多的男孩终于明白他的妈妈恨他,把他当奇耻大辱,无数次试图害死他。他把慈祥的老人,也就是外婆当作保护神,每天只能缩在她怀里才能睡着。
后来他发现,老人一直知道妈妈想要害死他,她在包庇她,她在替她赎罪,她给不了纯粹的、只属于他的慈爱。
他觉得外婆比妈妈更恶心。
从10岁开始,男孩陆续在学校里交了一些朋友。起初的互动相处都很愉快,逐渐因为个性古怪等问题,他与他们渐行渐远,甚至断交得十分难堪。
他在友情这条路上走得格外艰难,成了越努力越不幸,怎么都融不进人群里,痛苦得最终选择了放弃。
他没朋友相伴,没亲人喜欢,逐渐活成一条古怪病态的小毒蛇,蜷缩在一方小天地里自得其乐。
这样的生活有点糟糕孤独,但他乐意。
13岁的他意识到自己不喜欢女孩子,又很难对同性动心。可能是精神出了问题?可能是单纯地不喜欢人类?可能是向往真爱,但暂时不需要它?
不管什么原因,他彻底栽入游戏、影视、漫画等精神食粮里。故事主角的性别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在表达吸引他的东西。
16岁的他得知自己身患慢性致命的罕见病,也许能活几十年,也许只能活几年。别人在享受生命,他在等待死亡。
他不想死,很不想死。
他只能经过慎重考虑后主动选择死亡,不能被迫去死。
他不能死得悄无声息,不能死得满怀愤怒和不甘,不能用自己的死亡成全别人得到解脱。
……
坐在影院里的他旁观这一切,泪流满面,低声念叨着“好惨啊……你上辈子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这辈子这样来还债啊”。
画风一转,18岁的男孩撑着下巴着迷地看着一张照片。
秋日黄昏时分,凌城大学里的一个十字路口。路旁树木葱郁,来往学生靓丽。
背着一把吉他的男生站在斑马线上,五官俊美,身材高大。头戴一顶白色棒球帽,身上是一件军绿风衣,衣摆随风微晃,浑身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帅气。
他正微微侧头回望着镜头。
他有一双格外幽深漂亮的眼睛,如深海一般迷人,蕴藏迷人笑意,引他沉溺其中。
他是谁呢?叫什么名字呢?
他是曲明因的谁呢?
我一定认识他!我不能忘记他!
哦,我又是谁?和他什么关系?
原本如旁观者看待这一切的他,突然脑袋剧痛,心也跟着冒起来细密刺痛感,痛得他不停地拍打脑袋,甚至用额头撞着面前的椅背。
“你快想起来!”
“你不能忘记他!”
“你不能失去他!”
“你不能死!”
他不停地告诉自己,翻来覆去都是这些话。
可他就是想不起来,就是被困死在影院里、座位上,哪儿都去不了。
他把额头撞得头破血流,鲜血顺着他的五官蜿蜒向下,不停滴落在身上,浸透蓝白条纹病号服布料,晕染出大片刺眼血迹。
不知道血流了多久,流了多少,他痛得几近晕死在座位上。
凌乱的头发因鲜血粘死在眉眼和脸颊上,眼皮无力又频繁地眨着。嘴唇干裂起皮,唇色黯淡。皮肤极度苍白,连一层皮肉下的血管分布都凸现出来。
小身板缩在宽大的红色座位里,身上的病号服被血弄得肮脏难闻,好似破布裹着他。整个人成了一条失温濒死的小白蛇,连呼吸频率和心跳起伏都成了几不可见。
他彻底忘了自己是谁,又在哪里,该往何处去。
“铛”,似乎某个预示审判即将结束的钟声就在他耳边响起来。
大屏幕上的走马灯放完了,一个古怪病态的嗓音开始念着旁白,“曲明因——”
“我允许你跑了吗,漂亮蠢货?”
一个温柔冷情的嗓音打断旁白,循环在他耳边播放起来,一下就如一枚针扎着他的脑神经,刺激他恢复些许意识。
谁?谁在说话?
他在哪里?
我为什么睁不开眼睛?
那人的话循环播放了上百遍,引导他逐渐恢复思考能力。同时又像把他的脑神经扎得千疮百孔,密密麻麻的痛感让他承受不住。
最初的惊喜消散无影,他只觉得是要命的紧箍咒折磨着自己。
“你到底是谁啊!我听到了,别念了!”
“我的头好痛啊!我不想听了!你烦不烦啊!”
“我让你别念了!季时岸!”
那个仿佛用刀一笔一划地刻在他心上的名字,被他嘶喊出来。
与此同时,大屏幕上的画面瞬间消失,屏幕莫名碎裂成片,轰然崩散。
“病人意识恢复清晰,脑复苏成功……”
此话一出,手术室里所有医护人员长舒一口气,继续有条不紊地进行下一步工作。
此时已是下午1点钟,秦问殊和楚云淮踩点回来,将一份煎饼果子和牛奶递给季时岸。
他接过来咬了一口,嫌弃地说:“味道不好。”
楚云淮调侃他:“有得吃就不错了啊大少爷,你还搁这儿挑上了。”
秦问殊把黑卡还给他,并问:“手术进行得怎么样?”
季时岸艰难地吞下食物,将卡塞入兜里,随口回答:“签了病危通知书。”
楚云淮的笑容僵在脸上,双手紧紧地捏成拳头,默不作声地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秦问殊温声说:“这种难度极大的手术,让家属签一份病危通知书应该算是常见的流程。”
“也许吧。”
季时岸随口附和,继续吃着食物。
“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他吗?”沉不住气的楚云淮开口问他。
“我说我担心死了,会让你感到理解和放松,会让他的手术迅速结束吗?”季时岸语气刻薄地反问他。
楚云淮听在耳里,分辨不出来他到底有多担心,但能模糊地感知一个要命的结论——季时岸希望这场手术尽快结束,哪怕是以曲明因的死亡作为最终结局。
这样一个人,真的值得爱吗?一定要去爱吗?
季时岸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发现他此刻的茫然困惑神情,就如11年的自己看着季语慎一样。
原来自以为清醒冷静的他们,在这种时候就是旁人眼里难以理解的神经病啊。
正常人都会选择远离和放弃神经病,只有深情的蠢货才会主动靠近,才会纠缠不休,才会为此付出惨痛代价。
“你妈妈当时没有这样躺在里面吗?”季时岸故意揪着楚云淮的痛点发问。
“没有。”楚云淮坦白地回答,“她因失血过多死在浴室里。”
“你当时在干嘛?”
“我在看电视。”
“你怎么发现她出事了?”
“有人打电话来找她,我去浴室喊她。”
“哦。”季时岸喝了一口牛奶缓了缓,继续轻描淡写地问他,“你看到她死前的模样了?”
一直迅速坦白作答的楚云淮陷入沉默。
旁听他俩对话的秦问殊没有开口缓和气氛,只是坐在两人之间,算是依靠身形妨碍他们视线交锋,起到了一定的缓和作用。
“是不是被吓得捂住眼睛,没有看清?”季时岸继续残忍地追问。
“不是,我看清了。”
楚云淮仰头靠着墙壁,看着长廊顶上的灯,白花花得刺眼,让他感到头晕目眩,好似当时重现一样。
“她穿着一条红裙子,皮肤死白死白的,没了呼吸和心跳,手腕上的血一直在往下滴……”
“你已经记不清她那一刻的样子了。”季时岸无情地打断他,并指出一个致命结论。
楚云淮如遭雷劈,猛然扭头看向他,勉强越过秦问殊的轮廓,和季时岸冷酷的眼神对视。
他觉得他像一个看穿他心思的魔鬼,故意揪着他的痛点反复追问他,“痛不痛”“为什么会痛”“真的有那么痛吗”。
“你以为你会把那一刻铭记于心,对每个细节至死不忘,现在才过去多少年,你就开始说得不清不楚了。”
活人对死人的悼念除了是因为爱,也是为了良心过得去,为了寻求自我安慰与解脱。
不是每个人都会深爱和铭记一个死人。
时间一长,所有死人都会被无情遗忘和放下,困不住任何人。
季时岸把喝完的牛奶盒子捏成一团。
“哥们儿也说句实话,没人妨碍你做自以为深情的蠢货,但不是每个人都会选择这样做。”
楚云淮呆愣地盯着他的背影,说不出话来。
秦问殊冷静地开口:“他确实病得不轻,但这就是他的选择,对错与否并不重要。何况他未必就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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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恭喜小季小曲有情人终成眷属,从此脱离作者的摆布,过上没羞没臊、从心所欲的生活! 恭喜作者写出一个完整的、符合她口味和xp的故事! 感谢相遇~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