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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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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平凡的智慧
周六清晨五点，天还没亮透。
杨予宁陪着母亲杨秀兰站在鹿城国际学校食堂后门外。母亲手里提着一个小竹篮，里面装着刚出锅的包子馒头——皮薄馅大，白白胖胖，还冒着热气。
“姆妈，别紧张。”杨予宁握住母亲微微发抖的手，“你做的包子全校第一好吃，肯定行。”
杨予宁对自己妈妈做包子的手艺还是很信任的，毕竟苏南很少会自己做包子，要不是杨妈妈喜欢做糕点，也不会顺便学做了包子。也许和北方以包子做主食的人相比，技术差一点，但在南方，还是算独树一帜的。
母亲深吸一口气：“姆妈不紧张……就是腿有点软。”
六点整，食堂后门开了。一个系着白围裙的中年妇女探出头：“来面试的？进来吧。”
食堂操作间很大，瓷砖墙面擦得锃亮。不锈钢操作台前已经站了七八个人，都是来面试的。杨予宁扫了一眼——有年轻姑娘，有中年妇女，还有个戴眼镜的男青年。
“都到齐了？”食堂主管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姓赵，脸圆圆的，看起来挺和气，“今天的面试很简单：每人做两样面点，一荤一素。材料这里有，两小时完成。开始吧。”
杨妈妈选了猪肉大葱包和豆沙包。这是她的拿手活。
杨予宁站在角落里，看着母亲洗手、系围裙、和面、调馅。动作算不上麻利，但每个步骤都认真到近乎虔诚。面粉过筛两遍，肉馅搅拌上劲，豆沙是自己熬的，细腻不腻。
两小时很快过去。
七个人的作品摆在操作台上。主管一个个看过去，不时点头或摇头。
走到母亲的包子前，他停住了。
“这是你做的？”主管拿起一个包子，对着光看了看，“十八个褶，挺匀。”
“是……是的。”母亲小声说。
主管掰开包子，肉汁立刻流出来。他尝了一口，眼睛亮了：“馅调得好，不咸不淡，葱香味正。”
又尝了豆沙包：“豆沙自己熬的？不甜，有豆香。”
母亲紧张地点头。
主管走到操作台另一端，和其他几个负责人低声商量了几句。
“杨秀兰。”主管抬起头，“下周一早上五点，准时上班。试用期一个月，合格转正。有问题吗？”
母亲愣了两秒，眼泪唰地流下来：“没……没问题！谢谢！谢谢！”
杨予宁也红了眼眶。
走出食堂时，天已大亮。母亲紧紧握着她的手：“宁宁，姆妈有工作了……八百块一个月，还有社保……”
“姆妈，这只是开始。”杨予宁笑着说，“以后会更好。”
母女俩在初升的阳光下，走向公交车站。母亲一路都在念叨要买什么样的工装，要几点起床，要带什么饭盒。
杨予宁静静听着，心里涌起暖流。
周一午休，物理兴趣小组第一次活动。
活动室在实验楼三楼，不大，但设备很新——这是学校为特长生准备的。
杨予宁到的时候，顾北辰已经到了。他正趴在桌上画着什么，神情专注。
“来了？”顾北辰抬头，眼睛发亮，“快来看，我周末的新设计。”
纸上是一架造型奇特的飞行器：四个旋翼呈十字排列，中间是方形的机身。旁边密密麻麻写着计算数据——升力系数、功率重量比、续航时间……
“四旋翼无人机。”杨予宁脱口而出。
顾北辰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这个名词？”
杨予宁心里一紧。她太放松了，忘了这是2000年，“无人机”这个词在民间几乎没人用。
“在图书馆外文书上看到的。”她迅速圆场，“美国军方好像在研究。”
“对！”顾北辰兴奋地说，“但我想做民用的。你看，四个电机独立控制，通过调整转速就能控制姿态，比固定翼简单多了……”
他说得很投入，手舞足蹈。
杨予宁静静听着。顾北辰的思路已经非常接近后来大疆的早期设计，只是缺少一些关键细节——比如飞控算法、减震云台、图像传输。
她书包里就装着那张“超前”的设计图。如果拿出来，顾北辰一定会惊为天人，他们的关系会立刻上升到另一个层次。
但是……
杨予宁看着眼前这个十四岁的少年，眼睛里燃烧着纯粹的热爱。他在用自己的智慧一点点探索，像在黑暗中摸索宝物。
如果她直接把答案给他呢？
他会少走很多弯路，会更快成功。但会不会也少了那些“走弯路”带来的宝贵经验？会不会影响他独立思考的能力？
更重要的是——她如何解释这张图的来源？
“我觉得这里可能有问题。”杨予宁最终开口，指着图纸的一处，“四个旋翼的反扭力怎么平衡？”
顾北辰愣了下，随即皱眉思考：“对哦……四个电机同向旋转的话，机身会打转。但如果两两反向……咦，这个计算有点复杂。”
他开始在纸上演算，嘴里念念有词。
杨予宁悄悄把书包里那张设计图往深处塞了塞。
她只是个普通人，靠着前世记忆知道一些未来趋势。但真正的天才，是眼前这个能凭空构想出四旋翼概念的少年。
她不能，也不应该去“指导”天才。
下午放学，杨予宁去图书馆还书。刚走到自然科学区，就看见顾北辰抱着一摞外文书从里面出来。
“这么巧。”顾北辰笑，“你也来借书？”
“嗯，找点数学竞赛的资料。”杨予宁指了指他怀里的书，“你这是……”
“关于空气动力学和自动控制。”顾北辰压低声音，“我托我妈从瑞士寄来的，国内买不到。”
两人走到阅览区坐下。窗外梧桐叶开始泛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桌上。
“杨予宁，”顾北辰忽然说，“你有没有觉得……现在学的太简单了？”
“有点。”
“我想跳级，直接上高中。”顾北辰说得很认真，“初中课程我自学完了，在这里是浪费时间。”
杨予宁点头：“我也是这么想。不过学校要测试。”
“测试没问题。”顾北辰顿了顿，“其实……我爸爸不太同意。他希望我按部就班，多接触同学，说这是‘接地气’。”
“你怎么想？”
“我想早点开始做研究。”顾北辰眼睛里有光，“我想有自己的实验室，做真正的飞行器，不是模型。”
杨予宁看着这个少年，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前世，顾北辰确实在二十岁就创立了公司，二十五岁产品上市，三十岁成为行业巨头。
他的路，早就注定了。
“我觉得……”杨予宁斟酌词句，“你爸爸说得也有道理。做研究需要理论，也需要和人打交道。而且，”她笑了笑，“你现在做模型，不也是在研究吗？”
顾北辰沉默了几秒：“你说得对。但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知道方向，就是找不到路。”
“路要自己走出来。”杨予宁轻声说，“别人指的路，不一定适合你。”
这话是说给顾北辰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周五下午，杨予宁和顾北辰一起走出校门。顾北辰家的车还没来，两人站在公交站等。
“你妈妈的工作怎么样？”顾北辰问。
“挺好的。”杨予宁真心实意地说，“她喜欢食堂的工作，说比纺织厂轻松多了。而且能按时吃饭，腰也不疼了。”
“那就好。”顾北辰顿了顿，“我姆妈姆妈……以前也是上班族，后来为了照顾我辞职了。她说女人要有自己的事业，才不会和社会脱节。”
杨予宁有些意外。2000年，有这样的观念的妇女不多。
“你妈妈很开明。”
“嗯，所以她才支持我搞这些‘不务正业’的东西。”顾北辰笑了，“对了，下周开发区升级的消息就要公布了，你知道吗？”
杨予宁心跳漏了一拍：“听说了些。”
“我爸说，这次升级会带来至少两百亿的投资。”顾北辰说得很平静，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主要集中在高端制造、电子信息、精密机械。”
“那……房地产会涨吧？”
“肯定会。”顾北辰看着她，“你家是不是买了房？”
杨予宁点头：“在锦绣花园，上个月刚搬进去。”
“聪明。”顾北辰赞许地说，“那个地段不错，离未来的地铁线很近。”
公交车来了。杨予宁上车前，顾北辰忽然说：“杨予宁，我觉得你很不一般。”
“哪里不一般？”
“说不上来。”顾北辰挠挠头，“就是觉得……你懂得很多，但又很踏实。不像有些人，懂一点就恨不得全世界知道。”
杨予宁笑了：“我只是比较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公交车门关上，缓缓驶离。杨予宁透过车窗，看见顾北辰还站在原地，似乎在思考什么。
晚上六点半，锦绣花园6号楼501室。
厨房里飘出红烧鱼的香味。母亲杨秀兰系着新买的碎花围裙，正在煎鱼——这是食堂赵师傅教的，鱼要煎到两面金黄，炖出来的汤才白。
“宁宁回来啦！”母亲头也不回，“洗手吃饭，今天有鱼。”
杨予宁放下书包，走到厨房门口：“姆妈，第一天上班累不累？”
“不累不累。”母亲眉开眼笑，“比纺织厂轻松多了。早上五点上班，下午两点就下班。中午食堂还管饭，伙食可好了。”
父亲杨建国也从厂里回来了，洗了手坐到餐桌旁：“秀兰，今天发工资，给你。”
一个信封推到母亲面前。
母亲打开，眼睛亮了：“两千四？这么多？”
“这个月工地赶进度，有加班费。”父亲憨厚地笑，“加上你的八百，咱家一个月有三千二了。”
三千二，在2000年的鹿城，算是中等偏上的收入了。
三人围坐吃饭。红烧鱼、炒青菜、西红柿鸡蛋汤，简单但丰盛。
“宁宁，”母亲给她夹了块鱼肚子，“姆妈今天在食堂听说，学校要招几个勤杂工，修修桌椅、换换灯泡什么的。你爸不是会这些吗？”
父亲眼睛一亮：“真的？有什么要求？”
“要会点木工、电工，年龄五十岁以下，一个月六百，交社保。”母亲说，“我觉得你行。”
父亲搓搓手：“我在工地什么都干过，木工、电工、泥瓦工……行，我去试试！”
杨予宁看着父母——他们的眼睛里重新有了光。那是被生活重压多年后，终于看到希望的亮光。
“爸，姆妈，”她轻声说，“咱们家的日子，真的开始好起来了。”
吃完饭，母亲洗碗，父亲看新闻。杨予宁走到阳台上。
九月的晚风清凉，小区花园里孩子们在玩耍，老人们在散步。家家户户的窗户亮着灯，像夜空中的星星。
她想起白天顾北辰说的那句话：“我觉得你很不一般。”
其实她很清楚，自己一点都不“不一般”。她只是个普通人，比别人多了一世的记忆，知道一些未来会发生的事。
比如她知道房价会涨，知道哪些股票会翻倍，知道哪些行业会爆发。
但她不知道如何设计一架无人机，不知道芯片怎么造，不知道人工智能的算法原理。
她只是站在时间的长河下游，捡到了几块被冲上岸的贝壳，然后回到上游，告诉人们：看，这里将来会有很多贝壳。
仅此而已。
“宁宁，想什么呢？”母亲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出来。
“想以后。”杨予宁接过苹果，“姆妈，你说人这辈子，最重要的是什么？”
母亲想了想：“平安健康，一家人在一起，有饭吃，有房住。”
“就这么简单？”
“这可不简单。”母亲在围裙上擦擦手，“姆妈在纺织厂干了二十年，见过太多人——有累病的，有家庭不和的，有孩子不争气的。咱们家现在这样，姆妈已经觉得是福气了。”
杨予宁看着母亲。这个只有初中文化的农村妇女，用最朴素的智慧说出了生活的真谛。
她忽然明白自己重生的意义了。
不是要成为大人物，不是要改变世界。只是要让爱自己的人过得好一点，让自己有能力选择想要的生活。
至于顾北辰那样的天才，就让他们去改变世界吧。
她只想搭个顺风车，看看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