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Chapter20【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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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柏初的日子变得度日如年，我没有心情打扮自己，只得每天蜗居在暇光。
我爱上了做梦，梦里会有柏初的身影，我们可以按照以前那样在另外一个虚无的世界把日子过下去。
再后来就是，在白天我也能看见柏初了。
常常在某一个平静的时段整个人一颤，思绪猛然断开，类似于惊醒，然后开始产生自我怀疑。
是不是世界上从来都没有柏初这样一个人？是不是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场梦境或者幻觉？
又或者是世界上有柏初这么一个人，又刚好是川戏的学生，是某一个潮牌的模特，但她和我毫无关联，我们仅仅只是对视过一瞬间，其他的全是由我一人脑补臆想而出的情节。
我开始陷入患得患失，每天都生活在柏初存在与否的惊恐之中。惊恐我所深爱的柏初其实根本不存在。
清晨的一早，我的楼下开始有人呼叫我的名字。
我拍了拍身边的被子，下意识地不想让身旁的爱人担心，然后起身打开窗户朝下望去。
居然看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我给他们开了门，他们一言不发。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双眼浑浊，一事无成，瘦成骨头架了！”那个男人一把拉住我的手腕，“跟我回上海，去看医生。”
“看啥子医生？我又没得病！”我反手就甩开他噙住我的那只手。
“你，你还开始说四川话了？”男人先是惊讶这一点，然后才道：“你说你没病，不需要看医生，那你每天在和谁说话？在跟鬼说吗？要不是社区的人打电话给我，我都不知道你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好好的一个女儿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我送你出国，不是让你在异地他乡变成现在这幅行尸走肉的样子的！你是不是同性恋，你结不结婚都和我无关，但你现在必须要跟我回去看医生！”
我哆嗦着唇瓣，嗫嚅着，“……成都不是异地他乡，是我的家。”
神志不清的我被从上海飞来的爸爸和叔叔还有姑姑，一起把我带回了上海。
我的最后一步妥协是，要他们允许我带走一切的关于柏初的遗物，包括墙上的那张大海报。
我入住了精神病院，穿着病号服，每天都要接受药物的治疗，和一些轻松至极的文娱活动，让人仿佛回到了被管控的学生时代。
我尤其喜欢看走秀的节目。
但医生又不准我看。
接受治疗的好处是让人变得清醒，不用处于每天都惊恐不安的边缘。不用在睡梦中忽然冷汗淋漓的吓醒，不用在柏初闭眼的那一幕中仿佛沦陷挣扎。
不用精神恍惚，每天都在自我纠结，纠结剖析柏初是不是真实的？
好在，柏初是真实的，我们真实的发生过很多故事。
我每晚入睡的枕前都会放柏初的一件物品。
第一天是照片，第二天是笔记本，第三天是手表，第四天是手镯，第五天是隐形眼镜护理液，第六天是发卡，第七天是发圈……
精神病院也不是一直待的，有些时候爸爸会把我接回老宅，老宅里面有还没有结婚的姑姑，有未婚先育的堂姐，有退伍回来就一直待在家里的小叔。
我回老宅，会从那一堆遗物里挑选一件柏初生前的衣服。然后在夜晚，在三楼的房间紧紧抱着她生前的衣物，放在腿间。将脸埋在她的衣物上，但又不敢用力呼吸，怕嗅走她一分气息，我害怕总有一天她的气息、她残留的味道会完全被我吸取完。
堂姐的孩子很可爱，到三楼来时她肉嘟嘟的小手会指着我卧室墙上正对着墙的那一面海报。
“小姨，这个姐姐好漂亮，是仙女吗？”
我牵着她的小手，笑问道：“为什么我们星星会觉得墙上的姐姐是仙女啊？”
侄女童真稚嫩的声音响起，“因为电视上只有仙女的照片才会被挂在墙上，然后…然后好多人都会来找她许愿！”
小孩子的话总是单纯又真诚。
然后我就会在她懵懂天真的眼神下，带着炫耀的语气说，“这是你小姨的女朋友哦！她的名字叫柏初，是照片能贴在墙上的模特哦！”
星星侄女：“女，女朋友？”
然后我就会解释说，“就是小姨最喜欢，最亲密的人。”
小孩子小手指着柏初，“那星星什么时候才能看见她？”
小孩子的话问得直接，我落寞了一瞬，强装从容，扬起嘴角说：“她在成都啦，星星长大去成都就能见到她啦。成都就是有大熊猫的地方哦。”
星星手舞足蹈，“熊猫，熊猫！”
然后连着好几天都在缠着堂姐要去成都看熊猫。
堂姐实在没法了，只能答应她在周末带她到上海的动物园去看熊猫，其实心里甚至都想把星星小侄女儿直接两岁就送幼儿园了。
叽叽喳喳的人类幼崽待在家里太烦人了。
——
从精神病院出院已经是半年过后的事了。
我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刺青店，在肩胛骨那一处纹上一只蓝色的小鸟，然后再在鸟翅膀下面纹上柏初的名字。
从刺青店出来，阳光正好，金色的阳光透过郁郁葱葱的树枝落在地上，形成一地的斑驳景象。人们都在悠闲地散着步，感受大城市独特的慵懒氛围。
带着蓝色小鸟跨出刺青店的时候，我的心里有了一股类似于新生的力量。
柏初，这是你带给我的力量吗？
不过我是不会允许我自己，独自苟延残喘在没有你的世上的。
于是我开始每一天都在台历上划着日子。
我早就决定好了，我会在柏初忌日的那一天为她烧去满满的金元宝，然后我自己也去陪她。
我们会真正的在一起。
——
待在上海也无事可做，我便又飞回去了一趟成都。
言琪已经是大四学生了，下半年就要毕业了，我们在一起吃了一顿饭，然后她说她有东西要给我，是柏初很久之前就嘱咐好的。
我惊了一下，愣在了饭桌前。
言琪先道：“段姐你可别怪我呀，真的是柏初早就交代好了的。她让我等到你生日前一天，把这个礼物偷偷藏在出餐台的下面。但因为去年你走得太着急了，我又联系不上你，就只能等你主动回成都来交给你了。”
言琪又道：“哦对了，你雕的那个娃娃，柏初也放在我这儿了。她本来是让我保管一阵的，但没想到出事就在出在了下一天。”
一个礼盒和一张裹了布的娃娃放在我面前。
迟来的回忆显得那么珍贵沉重，措手不及。
迟来的没有送出的礼物，也变成了单方面的遗物。
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的盖子，我不禁捂唇落下泪来。
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泪花变成了闪亮的珠光挡在眼前，让我无论如何也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黑色丝绒质地上卡的是一枚硕大的钻戒，旁边则是和一个和柏初同款的卡地亚手镯。
那个我因为心虚没雕刻完成的木雕娃娃也褪去绸布，像襁褓里的婴儿一样静静地躺在那里。
回忆一幕一幕浮现在眼前，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日。
“柏初……”
我哽咽着，又情不自禁地叫出了这个尘封在心里的名字。
我好久没有这么叫你了，柏初。
“段姐，柏初还存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中。”言琪把她的手机里的照片拿给我看，“好多同学都做了横幅用来挂在他爹的别墅院门口，全都是咒骂她爹早日下去的。”
我擦了擦眼泪，脑子里仍然是被悲伤占据的，沉默着没有回话。因为根本不知道该回什么。
言琪见我如此，又继续问道：“诶对了，法院的判决书下来了吗？说是死缓，也不给个具体日期。”
“给了。就在下个月三号。”
“他死了，那才是真正的大快人心呢。柏初也会泉下安息的。”言琪道。
我在成都一直停留到柏初生父执行死刑的那一天。
我要亲自收到他死亡的消息才甘心离开。
在等待的日子中，柏初原本是作为我的生日礼物而送给我的戒指被我戴在了无名指上，那个手镯也戴在了我的手腕上。
真想这么一直戴下去，但我又不忍心让它们最终变得鲜血淋漓。于是我就在和柏初相见的日子到来之前，一直纠结着，纠结着该不该戴着她给我的信物一起结束。
不知不觉，在纠结中就等来了下个月三号柏初生父执行死刑的日子。
那一天乾坤朗朗，天光青亮，成都的上空出现了一圈大的七彩光圈，一抬头便能看得见。因为出了太阳，难得的好日子，不少市民都出来活动了。
街上人们欢声笑语，随处可见的宠物狗摇着尾巴和屁股悠哉悠哉地散着步。
在大好的天气里数着时间，等到法院下的判决书上的时间到来时，我和言琪还有柏初的妈妈相拥而泣。
那个人终于死了。
终于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柏初也能在泉下安息了。
我们在一起吃完饭后就分别了，在回暇光的路上，我在无人的马路一侧发现了一只橘猫正在用爪子挠着受伤的蓝色小鸟。
这只与那日在火葬场的小鸟是同一种鸟，几乎是瞬间就抓捕住了我的目光。
我上前去把猫呵斥走，然后小心翼翼地鸟捧起，然后立马又打车到了最近的宠物医院。
虽然一想就知道这不是柏初，一看眼神也不是柏初。但我还是不愿意坐视不管一切和柏初沾染上联系的事物，就算那分联系比藕丝还细。
到达宠物医院，虽然医生表现出来无语的神情，但还是答应救治了，因为我说救小鸟，就跟救鹦鹉没什么区别吧，都是鸟，只是体型不一样而已。
幸好小鸟也只是轻微的翅膀骨折，在宠物医院待了几天就又重新振翅飞走了。
医院的工作人员还给我录了视频。
看到小鸟重新回到天空，我也由衷高兴。
在成都已经停留太久了，距离那天也越来越近。
我在游荡完成都大大小小的景点之后，在起航回上海的最后一天到了熊猫基地。
按照小时候的记忆找到和小柏初相遇的地方，一个人坐了好久。然后又找到上次长大后的我们一起来，走累了而坐的那条长椅上，又坐了好半天。
回去的当天，我又想再看看柏初再走。于是就买了两束白黄菊花，先打车到了墓园。
清晨八点的墓园清凉宁静，郁郁葱葱的绿化带上还有结着清晨的露水，鸟声灵动，草长莺飞。
我找到柏初的位置，蹲下来从包里拿出一张帕纸来仔细地把她的墓碑擦拭干净。
我把花放在她的面前，“柏初，乖乖，我们马上就能再相见了。我真的很想你，真的真的很想你……”
说着说着，又变得泪眼婆娑的。泪水顺着面庞的汇聚在下巴尖，连串似的落下。
我连忙笑了一下，用手背揩了一把眼泪，“让你看笑话了。我从精神病院回来之后，好像就变得越来越敏感脆弱了，一提起你就忍不住地泪失禁。”
我拉着柏初说了很多话，把一整年的事情都和她说了。最后我倾身抱了抱冰凉的墓碑，然后这才不抱憾的离开。
回到上海，距离和柏初汇合的日子还有两周，我想安安静静的走，就只能在家里没人的情况下实施自己的计划。
在计划的前两天，我就替堂姐和星星侄女儿订了去往成都的机票，然后提前吩咐了让整天待在家里没事干的小叔在那天到其他地方给我取一个东西，然后给了单身的小姑一张当天的美术展门票。
反正让他们全都不在家才好。
台历上的日期终结，终于到了期盼的这一天，我换上干净的衣物，正是柏初当初文艺汇演为我搭配的那一套亚麻材质的衣服，然后坐在桌前，我就开始写自己的遗书。
第一条，务必在我死后，将我的骨灰盒葬在柏初身旁。
第二条，将我个人名下的全部财产以柏初的名义捐赠给山区的女童。但有一条附加要求，要留一面墙专门贴上柏初的海报。
其他的……
我再也想不出什么了。
只是我在最后一刻活在世上，唯一能为柏初做的事。让她的名字不要这么快的被人遗忘。
下午一点，家里没人。
从百叶窗透过来的阳光柔亮的斜斜落在浴缸上方的那块白墙上，我躺在浴缸里，将自己蜷缩起来。
钻戒和手镯被我放在浴缸外的小台面上，不会沾染到半点尘埃。
……
我神识渐渐散去，身体越来越疲惫。能清楚地感受到能量在我体内流失，渐渐的，也不再那么清楚……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在我还没有闭眼之前，有金色温暖的阳光落在我的脸上。
好温暖，好温暖。
是柏初来接我了。
传说人在死的前一刻会看到概括一生的走马灯。
在光晕中，我看见一大一小的二抹身影。
正是我和小柏初。
我也身临其境，小柏初伸手抓住我的手指，我们一起走在出熊猫基地的路上。
蓦地，猛烈的阳光照射眼眸，我下意识地闭眼，等到睁眼的时候，眼前的人已经是长大后的柏初。
她笑着，发丝飘扬着，脸上的小绒毛在温暖金灿的阳光下清晰可见，见我呆愣在原地，她弯身凑近点了点我的鼻尖，语气轻柔，眉毛蹙起，又有点嗔怪的模样，不过嗔怪了一秒，又无奈地换为了一贯亲切温暖的笑容：
“你怎么来了呀？”
“那我们就一起走吧。”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Chapter20【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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