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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春融处的絮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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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在爆竹声中拉开序幕,宫辞衍的家在老城区的独栋洋房,爬满常青藤的院墙上挂着冰棱,门廊下的铜铃铛与记忆中的阿银铃铛同频共振。慕淮站在铁艺门前,掌心的银戒被体温焐热,映着门内穿米色毛衣的女人——宫辞衍的母亲,正蹲下身逗弄三花流浪猫小银。
“阿淮来了?”宫母抬头时,眼角的笑纹像极了老银杏的年轮,“快进来,锅里炖着你妈妈最爱喝的萝卜牛腩汤。”她说话时,小银突然窜过来,尾巴尖沾着片银杏叶形状的白毛,蹭过慕淮的裤脚。
玄关处的玻璃柜里,整齐码着七本相册,每本封面上都贴着蝉蜕标本。慕淮翻开最上面那本,七岁的自己抱着阿银蹲在巷口,宫辞衍的白衬衫领口沾着猫粮,背后是枝叶繁茂的老银杏——正是他藏在枕头下的那张照片的完整版。
“你妈妈离开前一晚,来找过我。”宫母递来热可可,杯沿印着小银的爪印,“她说对不起阿衍,对不起宫家,但更对不起你。”她指腹摩挲着相册里母亲的笑脸,“其实她只是太累了,婚姻像块磨盘,把所有人都碾得支离破碎。”
慕淮的指尖划过照片里母亲的手腕,那里有枚银杏叶形状的胎记,和他手腕内侧的一模一样。宫辞衍站在楼梯拐角,望着他睫毛投下的阴影,突然想起七年前的雨夜,慕淮蜷缩在巷口,校服上沾着母亲的眼泪和雨水。
“阿淮,楼上有间客房,你小时候的画还在。”宫辞衍走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我妈说,你妈妈走之前,把你的蜡笔画都收在铁皮盒里,说等你长大——”
话没说完,小银突然跳上茶几,碰倒了玻璃杯。宫母笑着抱起猫:“小银总这么调皮,像极了当年的阿衍,总把糖纸折成千纸鹤塞给你。”她转身时,慕淮看见她颈后戴着枚银戒,内侧刻着“淮”字,和自己无名指的那枚如出一辙。
客房的书桌上,铁皮盒里躺着十二张糖纸千纸鹤,每张都标着日期:2015年的翅膀上写着“阿淮今天在操场打球”,2018年的鹤嘴夹着片银杏叶标本。慕淮摸着千纸鹤的褶皱,突然听见楼下传来宫辞衍的低笑:“小银别抓阿淮的鞋带,那是他最宝贝的——”
年夜饭的餐桌飘着萝卜牛腩的香气,宫母给慕淮夹了块牛腩:“你妈妈临走前,托我转交这个。”她递来封信,信封上是母亲的字迹,写着“给我的小淮”。
信纸在暖气中发出细微的脆响,慕淮读着母亲的道歉与祝福,眼泪突然砸在瓷盘上。宫辞衍默默递来纸巾,指尖在他手背画着银杏叶的轮廓:“阿淮,你妈妈不是不要你,她只是——”
“我知道。”慕淮打断他,望着窗外的雪景,“就像你爸爸不是讨厌我,只是害怕失去你。”他想起派出所里宫父打来的电话,声音里藏着少见的颤抖,“其实大人的世界,比我们想的更破碎。”
深夜,宫辞衍的房间飘着雪松味的香薰,床头摆着两人的合照:十岁的慕淮挂在宫辞衍背上,后者手腕缠着绷带——那是替他挡下父亲的酒瓶时受的伤。慕淮摸着照片里自己灿烂的笑脸,突然发现,原来那些以为被遗忘的温暖,早被宫辞衍小心地收进了时光的宝盒。
“阿淮,尝尝这个。”宫辞衍端来热牛奶,杯口漂着片银杏叶形状的拉花,“我妈说,你妈妈以前总把桂花糖溶在牛奶里,说能甜到梦里。”
牛奶的温度熨帖着胃袋,慕淮望着宫辞衍手腕的纹身,突然伸手握住他的手:“阿衍,你说我们小时候,是不是早就把彼此刻进命里了?”
对方的耳尖瞬间通红,却反握住他的手,让两枚银杏戒指相触:“从你蹲在巷口哭,我递出第一颗桂花糖开始,就注定了。”他指腹划过慕淮手腕的胎记,“你看,我们的印记合起来,就是完整的银杏叶。”
雪在午夜停了,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出斑驳的影。慕淮跟着宫辞衍溜进阁楼,看见整面墙的素描本,每张都画着同一个人:球场上挥汗的少年、课上打盹的侧脸、雪夜蜷在便利店的身影,连锁骨下方的淤青都被细心地涂上阴影。
“这是你初二那年,我在篮球场偷拍的。”宫辞衍翻开其中一本,画中少年的球衣被汗水洇湿,露出腰侧的抓痕,“本来想画成油画,却总觉得不够生动,后来发现,素描才能留住你每个瞬间的光。”
慕淮摸着画纸上的铅笔痕,突然想起班会课上,宫辞衍总在笔记本边缘画小银杏,原来每片叶子的缺口,都是他当时的表情。阁楼的风穿过雕花窗,带着早春的气息,小银不知何时跟上来,蜷在两人脚边打呼噜。
寒假结束前,宫母带着他们去给慕淮母亲江玥扫墓。老银杏的树根旁,新立的木牌上刻着“慕淮母亲江玥之墓”,周围种满了母亲江玥生前最爱的雏菊。宫辞衍蹲下身,把新收集的蝉蜕系在树杈上:“等夏天蝉鸣再起,江阿姨就能听见我们的声音了。”
回城的公交车上,慕淮靠在宫辞衍肩上,望着窗外飞驰的香樟树。对方的手机屏幕亮起,是父亲发来的短信:“寒假回来聊聊,你妈妈说小淮是个好孩子。”他笑了,把慕淮的手放进自己口袋,那里躺着枚新刻的银杏叶书签,背面写着:“阿淮,我的四季。”
开学那天,407宿舍的暖气格外足,秋云兮正在教梦月打拳击,秦忆举着手机直播,被江予泼了满脸冷水:“自恋狂,镜头对准淮哥和衍哥啊!”慕淮看着宫辞衍替他整理课本,突然发现,那些曾以为跨不过的寒冬,早已在彼此的掌心融成了春水。
窗外的香樟树在晚风中沙沙作响,像在应和所有未说出口的告白。慕淮望着宫辞衍熟睡的侧脸,轻轻触碰他手腕的纹身,终于知道,自己不再是巷口那个躲在雨里的小孩,因为有人举着灯,穿过七年时光,照亮了他所有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