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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旧城(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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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浪滚滚向前,游鱼都默契地远离了这个工业制造的产物,黑色的烟喷出来,散到本应该有着海风气息的空气里,咸湿的味道被汽油就盖了过去,邮轮轰隆隆隆的声响吵得人心烦,幸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马上就要靠岸了。
季常安并不指望着某位来接她,毕竟,虽然是从小的娃娃亲,在这个时机下,也只是被打击的封建包办婚姻,也因此,当她的目光触及到一个陌生却颀长的身影,看着他与幼时相似的轮廓的时候,才会这么惊讶。
顾玉安捏了捏紧缩的眉心,邮轮将靠岸了,他也找到了某位大小姐,还以为身上会穿着西洋流行的白色衣裙,结果却是一身修身的黑色旗袍,从领口沿着边线绣着大片的紫色鸢尾,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出潋滟的光,戴着的圆边帽上围着一圈紫色的宽绸带,侧边打成蝴蝶结,一眼就能看见。
船靠岸,四周的人流拥挤,季常安没有急着走下,站在甲板上观察着,又或许说,两个人在互相观察。
她向来知晓顾玉安生得好,剑眉星目,浓眉入鬓,便是戏台上最为貌美的小生,也不见得会落下风,何况他一身军装,更显得人神气几分,从战场上带下来的肃杀气息,让那冷硬的线条更分明。
她轻步走下,顾玉安的下官识趣地将她的手提箱拎过去,她这才淡淡地开口,勾着一抹浅浅的笑意,十分可人,“多谢顾长官,劳烦了。”
他视线停顿了一瞬,“好久不见常安。”
“好久不见,”她这才像是忍不住笑,一手掩在红唇前,“好啦,等久了,长辈们该着急了。”
他侧身让出一条道,不远处停着一辆车,“请吧。”
季常安矜持地点了点头,坐在了后座,顾玉安坐在她身旁,吩咐司机驱车前往季家大宅,把人送到了,他也没有打算下车,只是冲着一旁微微颔首,“再见。”
一条腿即将迈出去,她扭头惊讶地看着他,“不下来坐坐吗?”
“不必了。”
“也是,”她眉目生画,薄唇轻启,耳边大颗的珍珠耳坠晃了晃,带着调笑的意味,“玉安现在忙,那有时间再聊。”
说完也不等人回应,起身下车,透过玻璃能看到她模糊的身影,直到佣人走上前迎接她了,顾玉安收回视线,冷硬的语气难得带上几分柔软,似乎化水一样的缠绵,眉目也柔和下来,双眸含着期待,“去鹊园。”
“爸,妈妈。”
家人将季常安拉到沙发上坐下,母亲握着她的手,太太保养得好,看上去依旧雍容华贵,“常安,在国外过得好吗?学校的伙食怎么样?”
“妈,”她有些无奈,“一切都好,你和我爸怎么样了?”
“我们也都好,”说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来,“你见过玉安了没?”
“见过了,不是您让他去接我的吗?”眉头轻蹙,浮现出点点疑惑,少顷又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啊,那应当是伯父伯母的意思。”
“怎么样?”
她眨眨眼,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就,消瘦了一点,军中都是这样的,我先去好好休息休息,在船上几天,都睡不好呢。”
来不及拦下她,人就轻飘飘溜上了二楼,季母看向一旁不说话的丈夫,“她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反正家里的生意还有得忙,让她再闲上几年。”
一直喝茶的人开口了,“也就几年了,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情况,国内外的形势你也不是不知道。”
鹊园里传出悦耳的乐声,渺远的琴音飘进了洒满阳光的窗,白玉似的指尖捻起眉笔,在光的照射下显出几分透明,抿了抿口脂,唇便染上了嫣红,额前碎发微乱,上挑的眼尾绯红一片,眼里噙着淡淡的好奇,开口声音似流水般清亮,又透着几分嗔怪。
“季小姐回国,这是大好事,顾长官怎么不多陪陪?”他忍下心中的酸涩,只是扯出一抹笑来,继续画着妆容,幸而红色眼影一上妆,便遮住了他双眼的红肿,自添风情,“想必季小姐也该想念您,不管怎样,也是小时候的玩伴。”
顾玉安坐在外室,隔着一道珠帘,等他上妆,他惯常是喜欢等他的,此时手里拿着一把枪研究,“她可半点不想我,我们两个也就是长辈们开的玩笑。”
偏偏这时候说的话多一点,只是,秦淮放下了笔,“季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你很好奇?”顾玉安皱了皱眉头,他并不是很了解季常安,年龄大一点了之后,季常安忙着学习打理自家生意,再后来他就从军,打完仗,她就已经留洋去了,“我并不了解她,若是好奇,不妨改日我带她来听戏。”
“怕是季小姐不见得爱听戏,若是能得见,倒也不妨给她唱上一首新的戏文。”
秦淮敛了敛戏服,掀开珠帘,顾玉安便知他已经准备好了,“走吧。”
“少爷,季小姐来了。”
“哦?”纤长的手指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光泽莹润,是上等货,但是在他手中不知有多少这样的货色,嘴角溢出一丝轻笑,一时间还有几分道不明的好心情,利落起身去迎,“对了,我让你准备的事情,办的怎么样?”
“少爷,是鹊园的头牌,没错。”
“那就好,”他的声音漫不经心,“季家是重要的合作伙伴,何况,据说季常安留洋之前,可不是个好对付的善茬。”
“季老板,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一道年轻但是爽朗的笑声自楼上传来,季常安抬头望去,一个青年站在二楼,眉眼绮丽,穿着时下流行的服装,衬得整个人文质彬彬,不过她见得多了,而她本人,也熟悉这种表里不一,嘴角勾起,温温柔柔的,“看来赵老板是贵人多忘事,倒是我们打搅了。”
而这吞掉的后半句话,既是打搅,便先离去了,季常安并没有说出来,生意场上嘛,没必要把话说得太清楚,更何况她并不打算放弃这次合作。
赵未清也在此时打量着季常安,一袭黑旗袍,绣着紫色鸢尾,贴合着身体勾勒出曲线,生的大方明媚,身后的人拿着小箱子,所以她的双手空落落的,戴着白色蕾丝手套交握在一起,微微遮住纤细的腰肢,侧开旗袍的叉到膝盖,骨肉匀称的小腿若隐若现,脚上踩着黑色跟鞋,看着自己微笑。
“季老板说哪里的话,还不快把季老板带上来,我要好好招待季老板,好好赔罪。”他咬重了最后两个字,眼底划过一丝兴味,虽然这是变相地认了待会儿让利的事情,但是如果趁此机会和季家交好,也不失为血赚。
季常安明显也想到了,笑得更加温婉,心中却与说的不符,“赔罪说不上,还是我刚刚失言,赵老板别在意,我们啊,就权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
看来是个精明的,季常安抬脚上楼。
赵未清就站在原地等人上来,“季老板,屋里请。”
“请。”季常安微微颔首之后,毫不客气地扭身进屋。
果然是个有意思的。
赵未清这才觉得季常安难对付,或许是因为她在西洋留过学的缘故,现如今处事圆滑的很,根本抓不到什么大的得利的机会,而且一望过去,她又笑意盈盈的,好看的双眸盯着自己,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以色待人了。
不然自己明明讽刺她的话都这么明显了,怎么她一点生气不见,还笑嘻嘻地回话,他喝了一口茶平息自己的情绪,刚想开口同意她的方案,毕竟少赚点钱交个好,也就不算太亏本了。
而季常安偷笑,她早就听出来了,赵未清在骂自己做生意太贪了,那又怎么样,可是,她好心情地想,他长得怪好看的,所以开口阻止他的话头,“赵老板说得对,做生意是以和为贵,和气才能生财,就按刚刚讨论的吧。”
这是为什么?但是他挑眉,知道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季老板的条件?”
“啊,”她刻意卖了一个关子,轻抿一口茶水,才冲着赵未清笑笑,“赵老板可有心上人了吗?”
男人看了看她水润的红唇,和饱含笑意的双眸,艳丽生动,喉结不自觉滚了滚,撇开眼,装作调笑,“季老板还是不要开玩笑的好,顾少将知道了,该生气了,我们做小生意的,可全仰仗顾少将照顾呢。”
是句假话,毕竟能在这种情况之下把生意做大,他的手腕已经够狠了,如果没遇到季常安,他也不会觉得自己做生意竟然还是良心几分的,而且,他确实不怕顾玉安,因为他的身份,恐怕顾玉安还要帮忙掩饰。
“那看来是没有了,”季常安起身,“赵老板,告辞。”
“等等,”赵未清没预料到这次谈的这样顺利,“鹊园上了新的戏本子,季小姐有没有兴趣赏个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