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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旧城(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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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门打开,季常安正准备下车,面前闯进来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摊开着,似乎在等什么东西搭上去,她也不扭捏,只是还有闲心笑谈,“赵老板不是不愿意吗?”
赵未清不急不徐,等人站稳了才收回手,闻言也淡淡的,“怎么,季小姐自己说出的话,这么快就不作数了?”
他的指腹还残存着她的体温,不为人知地捻了捻,像是在回味,怎么说呢,季常安确实是富贵又危险,但是他喜欢,婚约虽然众人知晓,但是说到底可以解除,若是真的搭上了季家,对他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他是包场,所以只有两人在园子里,等戏上场的时候,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无非是她留洋的经历,夹杂着几句暧昧的话语,季常安当然看出来他试探的想法,不过,反正她亲爱的未婚夫另有爱慕,她选择一个新的人有何不对。
赵未清是几年之前生意突然爆火,后面又没有明显的党派站台的迹象,但是你让她说,绝对是有猫腻的,多接触接触,就算不能联合,至少是合作伙伴,而且他长得好看,她也喜欢,平心而论,她觉得这很划算。
戏要开场了,顾玉安看着秦淮准备上台,也从后台走了出来,他是知道有人包场了,但是自己的面子别人还是要给几分,反正他会立刻离开的。
如果没有碰见某位大小姐的话。
另一边正在和赵未清谈话的季常安感觉到不寻常的视线,顺着望了过去,后台走出来一个人,宽肩窄腰,压迫感十足,又有一张刚刚见面所以十分熟悉的脸,他眼里的神色很复杂,想必是不知道自己此次来是为了什么。
“玉安,你也来听戏啊,也是来看头牌的演出的吗,”她率先开口,十分坦荡,嗯...也不是,毕竟她在这个地方和别的男人见面,可换句话说,他就没有见别的什么人吗,“不过如果你忙的话,我就不留你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她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希望他能赶紧离开。
他皱了皱眉,只觉得自从季常安回来之后,他皱眉的次数大大增加了,也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他想,看到自己未婚妻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或许是应该生气或者愤怒,但是两个人并没有什么情感基础,而且,听着她的语气,应当是知道了自己的事情。
“那我就先走了。”
但是直到上车,他心里还是有几分烦躁,小时候玩伴的情谊原来也这么脆弱啊,亏得自己还想着她今天回国,主动去接了人,唉,摇了摇头,什么时候这么天真了,季常安自己还不知道吗,不知道多久之前,就是冷心冷肠了。
或许是生意人的通病?
不过她身边的赵未清,倒是令人意外,谈生意啊,在这里?
秦淮在后台听到了几人的对话,长长的眼睫下垂,遮住了眼眸的深色,那便是季小姐吗,瞧着生的确实好看,性格也有趣,总归,自己是配不上的,可,两人原是真的这般疏离,倒也是令人意外了。
他脚步轻盈,似步步生莲,腰身灵活地摆动,手上掐着兰花指,哀哀泣泣的嗓,透过浓墨重彩仿佛能看到他哀怨的面庞。
好戏唱完,赵未清没想到她看的这么认真,闷不做声地一边喝茶一边看戏,这般看来,此次的安排也算合她心意,却见人又站了起来,“赵老板,我还有事,就不陪您了。”
“季小姐,稍后见。”
“稍后见。”
等两辆车都离开了,季常安从躲着的地方走出来,重新走进鹊园,闲庭信步一般,鹊园的老板走上前,颇有些谄媚,“季小姐。”
“我要见秦淮。”她一手拎着小巧的手包,一手漫不经心地整理自己的碎发,察觉到老板迟疑的神色,她话里似乎带上几分嘲讽,“不必担心我会找他麻烦,保证我走的时候,你的头牌完完整整,一根头发也不会少。”
“季小姐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我让他收拾收拾来见您。”
“不必了,他房间在哪里,我自己去。”
老板还想说什么,一个小丫头凑过来低声说了几句,他就明显神态一变,“季小姐跟着月枝就好。”
她眉尾一挑,“多谢。”
看来秦淮也对自己很好奇呢,也是,毕竟,自己还是顾玉安名义上的未婚妻。
她走进来,月枝十分有眼色地阖上了房门,“吱呀”一声,季常安看着桌上明显用过的茶杯,把手包当下,端起茶杯仔细观察了一番,倒是名贵,定窑瓷器可不是谁都能买得起的,所以,是顾玉安送的,这样看来,他应当常常来才是,因为一般人到不了这里,能进来的也不是每个人都敢用。
眼神四处飘,布局雅致,房间里的几株红色黄色的花相间插在花瓶之中,提上亮色,同时散发出幽幽的暗香,沁人心脾。
她拨开了珠帘,珠子碰撞发出悦耳清脆的响声,季常安注视着他卸妆,一张漂亮的面容逐渐显现,而最让她赞叹的是,他狭长的眼尾坠着一滴泪痣,像是欲落不落,勾人得很,她也不免承认,顾玉安喜欢他是有理由的,换成季常安,她也喜欢。
她打断自己的思绪,“没想到秦公子生得这样好看。”
“季小姐说笑了,中人之姿,季小姐的容貌这般,该是奴家好生羡慕。”出乎意料,本以为会上来直接质问的,这样子说,他的手微不可见顿了一瞬。
“这么说,秦淮也很喜欢我了,”不管怎么说,想要把事情办好,先打好关系错不了,她不动声色地替换了称呼,走到他身前蹲下身,在他怔愣的视线中捏起卸妆用的棉花,在他脸边沿的地方轻轻滑过,“这里,没有擦下去。”
而后又站起身,才想起来自己刚才的行为似乎有些冒犯,但是神色一点没有不好意思,“对不起,冒犯了。”
“没,没什么,”她指尖温热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自己的脸颊,脸颊红了一片,别过眼去四处乱瞟不敢看她,心下还在惊疑,是试探吗?怎么对一个戏子这么亲昵,更何况自己和顾玉安的关系,她是知道的。
秦淮只觉得自己的心绪像是一团乱麻,浸满了水,纷乱潮湿又沉重。
卸完妆,两个人坐在桌边,季常安抿了一口茶水,“我不兜圈子,你和顾玉安的事情我不想管,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多谢季小姐宽容,您请讲吧。”
“我可以不管,不过,在我们两家退婚之前,你要和我住一起。”
茶杯掉在桌面上,还滚烫的茶水浸湿了桌面的绸布,洇出一片不合时宜的深色,他的指尖很快变红,还沾染着几滴水珠,他呆呆地眨了眨眼,望着季常安,似乎一点也感受不到疼痛,满脑子只剩下了疑惑。
虽然知道很不可思议,但是季常安还是被他的动静吓到,从手包里掏出手绢,握着他的指尖仔细擦干净,“怎么这么不小心?”
好一会儿秦淮才像是找回自己的声音,“季小姐,我不明白。”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是,和我住一起啊。”
对上他复杂的视线,季常安当然知道自己的话对他来说一定想不通,但是今天就是为了这件事情而来,所以她也就没有着急,耐心地等他提出问题,甚至还有闲心托着下巴欣赏他的容貌,怎么办啊,呆呆的更可爱了,要不还是直接找顾玉安把人要过来吧,啧,你说怎么顾玉安眼光这样好,每天结束了一天的劳累,看着这样精致的脸,感觉心情就会好很多,当然了,如果神色柔情似水一点就更好了。
秦淮眼睁睁看着她的视线越发入迷,仿佛在欣赏什么喜欢的艺术品一样,脑子就更乱了,这是什么情况,对于未婚夫就这么不在意吗?而且自己下九流的身份她竟然不介意?住一起是什么意思?给她当情人吗?
他觉得自己昨天可能是没睡好,不然怎么会大胆地觉得季小姐可能不大正常,真是不恭敬,可是自从戏散场之后,她说的话、她的行为他一点都看不透,听说季小姐做生意与常人不同,莫非这就是不同之处?还是说,准备放到眼前折磨?
好半天,等季常安已经散发思维,想起曾经向佣人张妈学习过看掌纹的知识,暗自思索秦淮的掌纹是什么样子、有什么寓意的时候,他又开口,嗓音还是温温柔柔的,“季小姐,何必这般折辱我。”
“我干嘛折辱你,”季常安十分理直气壮,似乎想歪了是他的问题,“我和父母又不住在一起,你不用担心被刁难,至于其他敢嚼舌根子的,你若是介意,我大可以出手,之所以这样做,实在是为了你好。”
“此话怎讲?”虽然她说得奇怪又有些道理,秦淮想知道她还能说出什么来。
季常安清了清嗓子,“你留在这里和顾玉安相见太过招摇,别人在我面前说我也烦,更何况,顾玉安背叛在先,我便是以此要挟顾家有何不可,可若是你我住在一起,你们两个可以打我的幌子,你只要在居住期间做一点小事,我就不去找顾家的麻烦,也不找你的麻烦,你不应该觉得,这是一桩稳赚不赔的好交易吗?”
听着有些道理,毕竟,他知道季常安绝对有能力找顾家的麻烦,再不济找顾玉安的麻烦,如果自己不答应,保不齐会有什么问题。
“麻烦季小姐了。”
“不麻烦,”季常安松了一口气,她也没有十分的把握,这样也让她清净,“也不用叫我季小姐了,叫我常安就好了,收拾收拾东西——车马上就到了——只带自己喜欢的就好,被褥之类的已经全为你置办好了,新衣服或者别的什么明天去买。”
准备如此齐全。
“好,常安,你叫我阿淮就好。”
她生了好奇,“顾玉安也这样叫你吗?”
他收拾的手一顿,怎么会问这个?刚才隐在心下的理由又升了上来,莫非,季常安真是为自己来的不成?又摇摇头,不可能的,他声音低低地否认,显出几分沉闷,“我和顾少将,不曾逾矩。”
“哦。”
她也不在意,反正带他回去的目的,是为了把人留在自己那里,待到退婚之时,防止顾家将事情扣在自己头上,虽说是故交,但是不得不防,又想起他人对自己的评价,冷血异常,忍不住发笑,还真的,评价的很准确,若是父亲主持的时候,绝对不会有这种无谓的顾虑,不过,她漫不经心地把玩自己的指尖。
她又不会伤害秦淮,更不会囚禁他,这仅仅是两手准备而已,细算下来应该是,思虑周全?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秦淮和月枝、老板及师兄弟们道别,看着门外安静却又张狂的车,这是新出的样式,花费不少,心中不免叹一口气,也不知道答应下来是好是坏。
“收拾好了?那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