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旧城(5) ...
-
是他?
季常安推开包厢的门,一个优雅矜贵的身影落入眼帘,捧着茶杯轻抿,热气氤氲着升起,在阳光之下分外明显,亲昵地扑到他的脸上,沾湿了他的睫毛,她一挑眉,“赵老板,我迟到了吗?”
对接的人如果是他的话,那倒是也有很好的掩饰的理由了。
包厢的门关上,季常安神态自然地坐了过去。
聊完了正事,两人就默默品茶,一时之间,静寂无言。
和煦的阳光洒进来,白皙流畅的肩颈在过盛的光线中显出几分模糊,耳边张扬的饰品点缀着,风情万种的卷发披在肩上,偶有几缕不听话的黏上脸庞,红唇极为艳丽,鲜艳热烈的像是在他心上燃了一把火。
他压低了眉眼,刻意地摆出冷漠、不在意的模样,装作不经意地提起,“季小姐在这里呆的太久,顾少将该心急了。”
“嗯?”季常安应声望去,却并没有接受到他的眼神,好刻意的感觉,季常安勾起唇角,轻轻放下了茶杯,不做声地绕道他身后。
赵未清久久没有听到她的回答,心下蓦地升起几分烦躁,长长的眼睫轻颤,昭示着内心的不清净,暗自嘲笑自己,想什么呢,她就是随口一说,怎么就只有你当真了,人家和顾玉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偏偏自己还就上当了——
“吃醋了?”
温热的吐息打在耳边,刻意放轻的语调带着缱绻,温柔地拂过,像是情人间的爱语,一双手从脊背攀上来,馥郁的香气缠着绕着,争先恐后地冲进他的四肢百骸,一点一点侵占填满,最后在心弦上似有若无地拨弄。
季常安看着他的耳尖突然红透,情不自禁的,唇角溢出一丝轻笑,像是恼了,指节分明的手握着自己的手拽过去,她也就顺势跌进了他的怀里,双臂勾着他的脖颈,歪了歪头,“赵老板,怎么不说话?”
他贴近她的面容,双手扣紧她的腰,早在第一天就看到过的、纤细柔软的腰肢在他手中,似乎是被他掌心的温度烫到,微不可见地轻颤,但是它的主人却一点也不知道见好就收,反而像是被逗笑了,捏成柔媚的委屈,一手勾上他的衣领,葱白的指尖还泛着淡淡的粉。
“赵未清,你有没有心上人?”
他仔细地托着她,她微散的发扫过他的皮肤,而他话语间都是笑意,半阖上眼,下落的视线定格在她的唇上,“常安觉得呢?”
还不等季常安说什么,他偏头吻了上去,很柔软的触感,手压着她的躯体向怀里摁,像是要纠缠到天荒地老。
他的攻势很猛,季常安觉得口腔的每一寸气息都被掠夺,她下意识揪紧了他的领口,眼尾不受控制地发红,等赵未清终于放给她一丝喘气的机会,她整个人都瘫坐在他怀里,还有闲心调笑,又似乎是回答他的问题,“我觉得,我喜欢你。”
“你说,”赵未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我们联合行动,会不会方便很多?”
她闷声笑,“那组织可有得头疼了。”
男人也不顺着说,只是捏着她小巧的下巴,又凑上去。
“唔,怎么又……”
低语消弥在唇齿之间,光束中的灰尘飞舞,一派静谧美好。
“小姐?”
跟着季常安来的下属有些迟疑,自家小姐的嘴怎么,嘶,看着像是,肿了?
季常安头也没回,坐上了车,“回家。”
她捂住自己的眼睛,像是不愿意面对。
真是鬼迷心窍了,怎么他一说就迷迷糊糊又留了一会儿!
赵未清心情很好,回想起刚刚的场景。
“可,可以了。”
季常安喘息着,“我还要回家处理一点事情。”
“我有心上人,”赵未清突然说,趁着季常安愣神的时间,又亲了上去,吻在她的唇角,破了一点,语气里带着诱哄,“我喜欢你,再留一会儿好不好?”
被迷的七荤八素的,季常安不知怎么就又留下了,偶尔被他啄吻,伸手挡着不让他亲,却见他十分失落的模样,内心咬咬牙,放下手解释,“我这是…”
就这个机会,她就又被夺取了呼吸,耳边还有他低低的笑声,“新的婚约怎么办?什么时候?”
“下,下个月?”她脑袋还缺氧发蒙,只能下意识回答他的问题。
某人却很满意她的回答,“好啊。”
晶莹的泪水溢了出来,眼尾湿湿的,季常安模糊地想,赵未清哄骗人是有一套的,怪不得几个合作伙伴提到的时候都说他太精明,见一次就要亲这么久,那以后怎么办?下唇突然一痛,“怎么了?”
“不许走神。”
“季小姐这么忙,怎么有空陪我们?”
司令的太太摸了麻将,余下的人也有闲心地八卦,季常安面上毫无波动,只是装作抱怨的语气,“之前小不用筹备,这次订婚宴确实是累人,大大小小要筹备的可不少,更别说我和未清又都忙的很,还是得有长辈帮衬着。”
“欸,话不能这么说,忙点是好事,最近正是忙的时候,”司令太太也眼含忧愁,“我们家那个,天天都不着家。”
“是啊是啊,”另一个也开口了,“老徐也是,我都不愿意说他。”
季常安装作打圆场,“这也没办法,谁叫现在这光景就不行。”
她装作不经意地打听出消息,稍后无人察觉地传递了出去。
“要不要去听戏?”
她笑着问,赵未清没应声,眼尾一挑,“新出的戏本?”
“那倒不是,这不是好不容易可以歇一歇,”季常安窝在沙发里,浑身的疲惫都慢慢蒸发,最近一段时间和司令家周旋可是够累人的,幸好任务有惊无险地完成了,“这两天你也累了,一起休息休息怎么样?”
赵未清偏头吻了吻她,“不去了,最近有几个合作要谈。”
“那好吧。”
季常安迷迷糊糊地应下,好困。
被人抱上了楼。
一边打理生意,一边完成任务,累是肯定的了,好好睡一觉吧。
“玉安?”
身侧有一个人落座,季常安余光一扫,军装笔挺,眉目凌厉,但是言语之间却柔情似水,“我要走了。”
她倒是颇为意外,却又觉得情理之中,不管是哪党,都到了需要他切换地界的时候了,“是上级的命令吗?这次要随军到什么地方呢?”
“准确的命令还没有下来。”
他眼中明艳的眉目还是一如既往,只是噙着淡淡的不舍,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这一抹不舍只是作为好友而已,可是他却依旧这样贪恋,在这么战火纷飞的年代,这一次离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再见面了。
她忽而看向台上,高挑的身影,眼中有分明的情意,却是不知道是在戏中,还是在望着谁,她是不舍的,“那你,这次可要好好同他告别,”甚至还调笑一般地说,“可别又像之前一样,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了。”
顾玉安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他从军之时,就是一无所有的去,没有给她留下只言片语,或许,他应该感谢季常安这样冷心冷清的性子,不然再次见面,或许就不是那么和谐的场面,可他又分外的怨恨起来。
“那你呢?”
她似乎听戏听得入迷,模糊地发出疑问的音节,“嗯?什么?”
“.......没什么。”
季常安扭过头去,内心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她听清楚了他的问题,可是她应该回答什么?众人皆知顾玉安喜欢的是秦淮,从头到尾没有澄清否认,所以打从一见面,她就不可能有任何别的想法,只以为是发小之间的情谊而已,更何况,她如果和顾玉安过于亲密,家里那位又该生气了。
他深深地望着她冷淡的侧颜,一曲唱罢,混在人群的鼓掌声中,他低低地说了一声,“再见,常安。”
再见。
她没有回头,他和人群一同离去了,一反常态的,没有去后台找谁,季常安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终于叹出那一口气,心底沉闷,像是悲伤的情绪在横冲直撞,她确实不舍得,可这份不舍得,却又不是那种情感,她只是想着,这次一别,或许真的再也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他是她的同胞,她的好友,在这个年代,生离就是死别。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几分钟,她起身走向后院。
虽然她说让秦淮留下来,但是谁都知道是句玩笑话,她也不知道秦淮对顾玉安是什么感觉,总归是要和他说一声的。
听到这个消息,他卸妆的手一顿,“季小姐很伤心吗?”
“有一点吧。”
她确实有一点难过,但是秦淮显然没有这种情感,她没有注意到他的称呼,又变回了恭恭敬敬的“季小姐”,一个月的相处,说到底是改变不了任何东西的,秦淮对此心知肚明,他只是很难过,若是他早一点唱上那一曲《贵妃醉酒》,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或许会吧,又或许不会。
他惯不是一个喜欢自欺欺人的人,但是这次却想要骗骗自己。
可是季常安的性格太分明,她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这城里人人皆知,从一开始她能够放心的把自己带回去,不过是因为风言风语,他们因为这些而相遇,却也因为这些而终无可能。
他想,自己是不是应该表现出一些悲伤,于是他挂上勉强的笑容,似乎是在强颜欢笑,他演的向来是好的,季常安审视的眼神只会落在生意场上,所以也没想过他的伤心会是假的,还垂下眼睫,话里带着莫名的酸涩,“季小姐,祝你幸福。”
他将自己的心生生破开,只捧出最能拿得出手的一句,他说不出别的话来,所以他善用自己揣测人心的能力,只是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你自然可以认为,他是因为爱人离去,却强撑着劝说他人.......自然,他也可以自己知道,他是希望她幸福的。
季常安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她觉得秦淮的话语奇怪,但是说不上来,眼前的人妆容已卸下,一张面庞毫无保留地展示出来,他的眼尾发红,似乎在忍耐着什么巨大的痛苦,眼眶雾蒙蒙的,叫她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只有一句颤抖些的话语。
她本能觉得自己应该做什么的,她当初接近秦淮,确实没抱什么好意,现下倒是坦荡,却不知道如何面对他了,她上前,递过去自己的手绢,“秦淮......”
“季小姐,多来听听我唱戏吧,”他接过来,紧紧攥在手里,笑容越扩越大,泪水没有滑落。
“我会的。”
出了鹊园,季常安坐在后座,捏了捏眉心。
“老板,姑爷说司令请您过去。”
“有说是什么事情吗?”
“似乎是琬婷小姐的事情。”
她长舒一口气,把积压着的情绪都藏起来,“嗯,送我过去吧。”
她没有这么多的时间伤心,这次是新的任务,如果掉以轻心,先不说会不会直接抓紧警察署,就说生意场上那些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家伙,就会联合起来,她扭头,透过玻璃和帘子,两旁的道路新旧交杂。
在这座旧城之中,总要习惯和适应的,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