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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壹 ...

  •   长安城内来了三位风流少年,人们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他们要去哪,很少有人看过他们,但见过他们的,无不惊叹他们的仙容玉姿,殊不知他们是那千年精怪游历人间。

      第一章启:

      皓月悬空,润如冰盘;万点星光,蠕在暗夜。

      风从团云碾过向下滑去,地面上那棵金黄的梧桐树开始在萧瑟秋风中飒飒作响,他的身子颤颤巍巍俯下,对身旁的古井扬起微笑问安:“晚上好啊,矮井。”

      古井里的水照着虚月,也映着虚树。

      这口古井和高大的梧桐树,已经在这座寺庙里千百年了。

      寺庙荒无人烟,他俩却相伴共守在这庙中。

      井非常井,因为在这寺庙里熏染了些香火,便有了灵气,所以它带着灵气吸取日月精华,再加上听经诵佛,便有了些道行。

      梧桐树亦然如此,他俩各自修行,除了偶尔拌嘴,互不相扰。

      不过,沧海桑田,时光辗转,因为朝代变迁战乱人间,寺庙里的和尚都跑散了,自然只剩残破庙宇,一尊铜身佛像,半旧青灰香炉,还有一树一井。

      正是深秋,梧桐树的叶子在风的吹打下翩飞如蝶,几片坠落下来,飘入井中。

      古井抬眼瞪着魁梧的大树,只觉得他的笑容很欠揍,于是狠声戾语:“好什么好?年年秋天,你便开始脱发,还总是掉在我的井水里,弄得我浑身瘙痒难耐。”

      梧桐树心里好生为难,只好温声缓慢地道:“自然规律嘛,矮井,你多担待些!”

      古井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透过交错纵横的树枝,赏看月亮。

      夜越来越深,四周的寒意也越来越浓。

      啊—嚏

      古井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哗啦一声,水里瞬间激起一丈长的水浪,溅在了梧桐树身上,也将刚刚掉进井里的落叶喷了出来。

      梧桐树蹙眉不悦的问:“矮井,你是成心的吧?”

      古井冷冷的回问:“你这呆树,我像成心的么?这么冷的天,我打个喷嚏怎么了!”

      梧桐树回想自己刚才将几片树叶掉在它那里,便不再计较。

      古井见梧桐树沉默不语,继续追问他,不会施法将那些残叶挥到别处去吗。

      梧桐树摊开手做无奈状:“它掉的速度,比我反应的速度还快。”

      古井一本正经的说:“那是你道行不够,还得好好修练。”

      梧桐树无语凝噎。

      秋风瑟瑟,寺庙里里外外尽是些渐渐萎黄的长草,一片萧条的景象。斑驳暗红的庙门虽破旧,但依旧屹立不倒。

      到了深冬,井水慢慢的就会变成结结实实的冰,到时候它想打喷嚏也打不出来了,梧桐树想到这里,不禁呵呵笑了两声。

      古井被梧桐树突然的笑声惊到,便问他在笑什么。

      梧桐树敛笑,只淡淡说了一句没什么。

      梧桐树又继续欣赏着天上的银月,不禁感慨:“今晚的月亮真圆,真好看!”

      梧桐树喜欢圆月,而古井喜欢弯月,他俩竟因哪种月亮更好看,争执了近千年。

      这次古井亦抬头看着寒月,却没有和他继续争辩,只道:“这天上的景象看了已有近千年,不知外面景象如何,可有还比明月繁星更美的景致。”

      梧桐树信心满满的说:“终有一日,我会看见外面的世界,到时候再回来告诉你!”

      古井悠然的回道:“想要见外面的世界,还是先抓紧修炼化形吧,呆树!”

      群星闪烁,俯瞰秋风庙宇和地面上的山川湖泊,似乎在笑时间苛待人,却从未苛待日月星云。

      斗转星移,太阳将明月赶下天空,由它来普照万物。

      万物纵有颓废之意,但蓝天勃然朗朗,犹如劝告它们别怕枯萎,春天还会回来眷顾它们。

      风吹过树井,游过了屋檐。

      静谧深秋,金黄的五瓣树叶后是古刹的铁铃,那铃铛已是锈迹斑斑。

      梧桐树沐浴阳光醒来,看着天上的大雁飞过。

      古井也看着那大雁飞过,眼里满是艳羡,它若是也会飞,看看外面的世界多好。

      眨眼的功夫,上午便匆匆过去,他俩原以为下午会继续享受阳光,没想到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降临,滴落在庙宇的檐瓦和阶石上,激起了尘烟。

      地面升起淡淡的泥土味儿,一个时辰后,井里的水位涨了一点,这对它修炼是有助的。虽是有益,但这口井还是喜欢晴天居多。因为这井久居地下,还盛着冰凉的井水,阴气太重,所以大喜晴朗之日。

      空荡的寺庙被大雨肆无忌惮的冲刷,梧桐树和古井快一天没有讲话了,梧桐树终于忍不住打破了寂静,在漫天雨雾中问:“矮井,你想好化形之后,叫什么名字了吗?”

      古井沉思了一下,说:“没有,那是以后的事,不急。”

      梧桐树却着急道:“怎么能不急呢,咱们修炼了千百年,随时都可能化形的。”

      古井不耐的问:“你可有好名字?”

      梧桐树尬笑:“我暂且也没想到什么好名字。”

      古井瞬间沉默,不再理他。

      宁静深寂的下午,一场秋雨过后,凭添几分冷意。

      今夜,苍穹上悬挂的是一弯上弦月。

      梧桐树弯腰贴脸凑近旁边的井,问:“矮井,你说我哪个季节最好看?”

      古井脑海里回想着一年四季的他,直说:“反正冬天最难看!浑身光秃秃的,一点叶子也没有。”

      梧桐树有些怀疑矮井的审美,反问:“下雪时的银装素裹,你不觉得美吗?”

      古井上下打量着高大的梧桐树:“可那雪又能停留几时?还不是没一会儿便化了!”

      梧桐树总是被古井怼,他却不会怼人,每每总是尴尬无奈的笑笑,不了了之。

      可他不知,古井怼他,是因为他先张口称呼的一声声:“矮井。”

      空气中静默了一会儿,古井还是诚恳的说:“我觉得秋天的你最好看,像穿了一身金衣。”

      梧桐树心里忍不住升起一阵雀跃,这算是有生以来,他头一次听见矮井夸自己。

      梧桐树慢慢直起腰:“好,那我便叫金桐好了,你夜晚最好看,眼里似装了银河一般,便叫银井吧?”

      “银井,银井。”

      他在心里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比起矮井来说,这个名字还不算难听,便应了下来。

      “好,从今以后,我就是银井。”

      金桐呵呵笑了两下,银井轻轻啧了一声,问他:“你又笑什么?”

      金桐悠然回道:“我笑自己还没化形,就已经想好了名字。”

      银井轻嘲:“你还真是棵爱笑的梧桐树啊。”

      金桐卷起自己两根粗些的树枝,形似人的胳膊,他呼吸着清爽的空气道:“还好吧。”

      银井仰头看高高的金桐,就想着他的视野一定比自己还要辽阔,便问:“远处有什么?”

      金桐清明的声音传来:“远处有山,有水,有田,还有花草树木。”

      默了一会儿,金桐继续道:“等咱俩化形之后,定要结伴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次日申时,原本寂静萧瑟的寺庙,忽然被一阵悠扬的笛声打破。

      金桐静静的倾听,不忘扫视四周,看看这吹笛之人,是何模样。

      那人身着藏蓝绣祥云长袍,脑戴幞头帽,腰间垂着一枚莹白圆润玉佩。皮肤略呈古铜色,五官端正稍显严肃。

      金桐不禁啧了一声,银桐听见他的声音带着些疑问,便说:“怎么了?”

      金桐:“以前我所见吹笛奏乐之人,都是些风流俊俏的小生,或是一些白嫩美人,而今日所见之人,却是个严肃端正些的,实属罕见。”

      银井很是好奇金桐描述的那人,恨只恨自己只能栽在地里,不能拔出来,看个仔细。

      待到笛声停止后,那人推开半掩的庙门,徐徐踱步而来。

      银井和金桐同时望向他,他双手背在后面,微微仰首横扫了一下庙内的景色。

      银井看见他腰上挂着的竹笛,便知道这就是刚才那吹笛之人。

      面容古朴庄严,浓眉若蹙,仿佛带着些哀愁,浑身带着刚正不阿的气度,好像是有个一官半职的。

      他停留在破庙中央,看了眼不远处的梧桐树,又转回头,径直走向了佛堂。

      梧桐树纳闷的看着他的背影,对银井说:“他刚才看我一眼,我还以为,他要来咱们这儿呢。”

      银井淡淡的回:“说不定,他一会儿就过来。”

      彼时已将近酉时,太阳西沉,梧桐树叶又被秋风卷走了些。

      银井看着那几根还剩不多叶子的树杈,心里蓦然有种感慨,落叶每掉落一次,就意味着时间又过去了片刻。

      当天边晚霞遍现时,那人从庙里走出,慢慢走到了梧桐树旁,看着远处的天,眸里映着彩云和金色余辉。

      凝视了一会儿,方才将视线落在面前的梧桐树上,他仔细端详这棵高大的梧桐树,绕着树干不急不慢的走了一圈,又向井边走去,出神驻足良久。

      井里的水照着张黄瘦的脸,他的脸颊已经凹陷,还挂着下垂的眼袋,只有那双黑眸能显出他还算饱满的精气神。

      此时的银井心里有些打怵,莫非这人生活所迫,吃不饱饭想不开了?他问金桐:“他想要跳井?”

      金桐定定的端详着这男子,不敢确信的说:“应该不会吧。”

      银井声音颤微微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虽说他跳进来能有助于我修炼,但好歹也是一条人命,我不能白白吞了人家。”

      话还没说完,忽然见那人微笑着抚摸长长的黑胡须,悠哉道:“这棵梧桐树,有你陪伴,也不算孤独。”

      银井瞬间沉默,眼前的人拂袖离去后,银井又问金桐:“他听见咱俩说话了?”

      金桐笃定的说:“不会的,咱俩说话的声音,凡人都是听不见的。除非,咱俩化形成人。”

      金桐和银井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同声道:“这人是有多无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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