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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八年后,璟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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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九点半,异端之声播完了最后一则报道。
头顶的风扇吱吱呀呀地转着,趴在桌上的三花猫舒服地眯着眼小憩。
夜色浸润下的小镇宁静祥和,知了规律地发出求偶的叫声,却不恼人,偶有孩子的嬉闹声从远处传来,近了,也懂得自行收敛。
单文越摘了有线耳机,揉了揉乱得跟鸡窝似的头发,扶着下巴,看到那个穿着璟阳一中校服的男生收拾好了书包,对他笑了笑。
“越哥,我这就走!”
“我又不赶你。” 单文越懒洋洋地说,冲他摆摆手,装作一脸嫌弃的样子。
他今年28,单身,是个小老板,在英华街开了个自习室,和少华路交界的地方又开了个叫“越响”的ktv。
生意过得去,但日子也不算富裕。
附近一带的人和地,他都很熟。
这条街不长,最东边是个高新园区,里面住的大多是外地派过来的高干分子,操着什么口音的人都有,常去他兄弟陈砚开的大兴食堂吃饭。
最西边是个学校,璟阳一中,这一带最好的高中,很多学生都能上一本。
刚才那个男生叫孟小睿,父母开麻将馆,每日家里都很喧闹。他写不进作业,心里又放不下学习,大部分时候都会到自习室里学,一学就学到关门,有时候拖拉了,单文越会赶。
他慢悠悠走到门边,打了个哈欠,生锈的卷帘门拉了一半,坐在了台阶上,给自己点了支烟。
这样的生活已经过了四个春夏秋冬。
大学毕业后,他在外面单枪匹马闯了两年,谈过两段恋爱,觉得没意思就分了。替公司还背过黑锅,进了看守所差点出不来,好在人在做,天在看,他还是安然无恙地出来了。
后来就觉得实在无趣,找了个人生地不熟的小县城,自己租店铺开店。
周围没一个兄弟敢说他没出息。
单文越这个人,做事有自己的想法,但什么事都能做成,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只是偶尔看他愁眉苦脸,会忍不住说一句“有忙要帮你就开口。”
不过他一般会踢别人一脚,笑骂一声“去你的”,然后继续愁自己的。
他以前不是个愁容满面的人。
以前笑得很多,他记得,不过以前是太久以前了。
他捻了燃尽的烟,吐出一口气,想着过几天是母亲的忌日,得上山一趟。然后站起身,伸长了手臂,准备关门休息。
一只手突然伸进来,一把拦住了卷帘门。
“我靠!”
接着,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是我!”
陈砚麻溜地钻了进来,动作熟练地跟泥鳅似的,腰上还系着围裙。
“请我吃宵夜?” 单文越挑了挑眉,问。
“知道就快点来吧!” 对方给他使了个眼色,就又钻了出去。
这个点,大兴食堂和KTV是这条街最热闹的两个地方。
他一般关了自习室的门,就会去KTV跟合伙人交接,管管夜场,或是到大兴食堂蹭饭吃。
陈砚是个讲义气的人。当初刚开店,他帮对方教训过几个想偷东西的混混,陈砚看他也没结婚,自己照顾自己邋里邋遢的,就经常让他到店里一块儿吃点。
单文越不是那种矫情的人,别人怎么对他,他就怎么对别人。
该帮的还是要帮,但该受的也就不拖泥带水地受着。陈砚就喜欢他这种性格的人,一来二去,成了铁哥们。
一推开贴着“大兴食堂”四个字的玻璃门,喧嚣的人声扑面而来。
单文越“哟”了一声,说:“今天这么热闹。”
陈砚领着他到角落里的圆桌旁坐下,擦了擦手,道:“东边又来了一批专家,一边搞科研,一边物色苗子呢。”
单文越心下了然,点了点头,看陈砚女儿乖乖地端了一盘炒年糕,送到桌子上,说了声“请叔叔吃”,又红着脸走开了。
“你女儿这么大了?” 单文越抄起筷子,随口说了句,“还挺乖。”
“我结婚早,哪像你在外面漂,乖是挺乖的,就是见人就害羞,胆儿小。”
单文越像是想起了什么,笑了声,嚼着年糕含含糊糊地说:“她那是见我好看,有回跟我说过,我长得像电视上那个姓金的韩国明星。”
“你可真不要脸。”
两人都笑了起来。
一旁的人都穿着白衬衫,打着领带,其中一个听到他们在笑,转过头问:“老板,什么事儿这么有趣啊。”
陈砚摆摆手,站起身说:“没什么,我们哥俩聊天呢,你们吃好喝好哈。”
“这是你哥们?看上去差辈了都。” 有个爱开玩笑的喝多了酒,直说道。
大家又都笑了起来,陈砚也跟着他们笑,心里寻思,我长得有那么着急吗,他明明才刚满30。
不知是谁又在人群里冒了句:“帅哥,跟我们一块儿喝酒不?”
又有人轻声拦了下:“小君,你喝多了。”
单文越自然是不介意的,他也不想扰了陈砚客人的兴致,更何况这些专家一般一来就是好几个月,总归要熟起来。
陈砚见状,帮他添了个位置,又去提新酒了。
他就先简单介绍了下自己,但没多透露家里的情况,也没怎么交代以前的事,生怕别人多问,多是自己主动问别人。
“你们是负责什么项目的啊,大概要待多久?”
“我们都是同个大学的,特聘到这儿做项目顾问,顺便捞人。王君和胡妙妙是研究考古的,我们是测绘的,钱哥和他师弟是做医学影像的,待的时间不太一样,估计要到秋天。”
“哦…你们是哪个大学?” 他把名字和人脸对了对,两只手钳着酒杯,抿了口问。
“K大。”
单文越举着酒杯的手轻轻抖了下,连他自己都没发觉。
他已经很久没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这个大学了。
当初他高考分差那么一点,和一志愿失之交臂,最后读了K大旁边的Z大,但刚入学的第一年,他却是常去K大蹭课。
单文越已经主动地忘掉了一些事情,但此刻的对话总是时不时将深埋的茧逐渐抽丝。
他有些心神不宁,旁人问他,他也就是附和几句,大家都有点眼力见,没再多问。
以至于后来不知谁拍了照,说要发朋友圈安利这家店,他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兀自埋头吃着新呈上来的烤土豆片,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