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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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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时常想,人生大概都不会如人意的。
我以前的邻居是个心态豁达的老太太,放了学就能看到她坐在自己栽的果树下支个桌子打牌。她总是很大方,去旅游会给我这个隔壁邻居的小孩带纪念品,总是让我这种吝啬鬼无地自容。所以我很讨厌她。
后来她果然倒了霉,丈夫年纪轻轻就离她而去。但现在早已不住在农村的自建房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总归不是那么好过了。
我一直认为上帝是如此公平。
假如我不再遇见郁冬沅,我会一直这么认为。
但现实总是会以让人发笑的方式来反驳我的观点。
今年年初,命运安排我们在前往云南的途中见了面。
她变了不少。我猜想是因为她的丈夫太无能,或者她太贤惠,又或者孩子太磨人。总之她身上的坚毅感更强了。
假如不是因为那些,她到底为何会变得如此锋利?
老实说,见到她时,我的内心并没什么太大触动,因为她仍然一副冷冰冰的模样,用从来都是从容的姿态向我打招呼,好像我们的过去像白开水一样平淡。
否则她为什么连微笑都吝啬给我?
巧的是,我们的座位居然是DF连坐。她穿着灰色薄毛衣,头发盘起来,微微低头问我:“你坐里面还是外面?”
我丝毫不犹豫:“里面。”
她侧身让开一点空间,方便我进去。擦身时,我的小臂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腰,但我没有道歉,因为她不配得到我的对不起。
坐下后,我也不屑跟她聊天。列车穿过隧道,透过漆黑的窗户,我看见她的脸和手机屏幕反光在上面。
不知道在跟谁聊天,嘴角带了点笑。我心里真是恨她。不明白她这样情感有缺陷的人为什么能家庭美满。
过了一会儿,她放下手机,像是终于想起来我是哪位老同学,跟我寒暄:“最近怎么样?”
这是太烂太傻的开场白,我不明白她这样的新闻记者,为什么会用这般老套,这样毫无新意的问题来问我这个压根不待见她的老同学。
她的文字功底和阅读水平都有待考究。所以我说她命好,这样平庸的人都可以功成名就,而我却依然资质平平,毫无长进,拿着微薄的薪水养活自己。
对于她老掉牙的寒暄,我冷漠地不给予回应。
可她好像也不是太在意。
她居然真的不在意。
我不会如她的意的,既然她不想知道,也丝毫不在乎,那我故意要说给她听:“挺好的。小墨现在变得很大只。我也很幸福。回家有人陪伴。”
为了让她觉得我真的过得很好,我故意把“有人陪伴”加重语气。
不知道她是惊讶于我居然还养着小墨还是惊讶于我这样人品恶劣的人居然有人陪伴,脸上出现了明显的征愣。
我不明白她到底有多见不得我好,才会如此惊讶。
我嘲讽地说:“你不也是。看得出来,你现在过得也很好。家庭生活挺美满的吧。事业也如日中天。”
可是她听完居然问我:“你怎么知道。”
“你穿的牌子。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猜出来。”我说。
她没再说什么。
列车又呼啸着往隧道里行驶,我忽然看见她抬起头,视线精准地锁定了我的目光,在黑色屏幕中与我微懵的眼神对视。
我忽然就想起了我们遥远的二十岁。那时一切痛和恨的开始,我不明白她为何会忘记,我不明白她到底如何去忘记。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这种好方法,使我一秒钟把记忆磨散在脑海里,而只有郁冬沅一个人知晓这样的绝世秘籍,那我会放下爱恨,向她虚心求教,像她一样冷漠无情。
可是她实在比我还吝啬,不愿意告诉我。
所以即使时光流逝得这样缓慢,慢到她都已经回国七年,慢到学校翻新早已不见往日破旧,慢到我们常去的那家餐馆已经被推翻重盖一层居民楼。
可是我居然还是能记得十五年前的事情。
那时我好年轻,太单纯,以至于见到郁冬沅就善心泛滥,又总是变得阴晴不定。我尝试过当一个正常的朋友,可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在那些年里,我总是控制不住要讨厌她。
我找不到答案。
她也不愿意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