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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第10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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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悉把人抱进怀里,埋首在王玉儒的侧颈上吻了吻。
王玉儒的呼吸还很急促,整个人都极度亢奋,翟悉没说话,就抱着他,等他逐渐地平息下来。
几分钟后,王玉儒大抵是缓过来了,张口要说:“我……”
但他却没能说下去,因为翟悉侧过来头,亲在了他的嘴唇上。
这不是一个带有情.欲的吻,翟悉亲得很小心,就像在执行着一套康复礼仪。
王玉儒在他的亲吻下,终于归于了平静,回吻的动作虽然迟缓,但抱住翟悉的胳膊却收得很紧。
在确认王玉儒情绪彻底稳定下来后,翟悉轻轻拍了两下他的后脑勺,然后分开一些,用指腹拭去他眼角残存的眼泪。
看着眼前几乎脱力的王玉儒,翟悉觉得他哥的眼泪像是都流进了他心里,把他的心给泡发了。
一定是这样。
不然他为什么会感觉心脏闷沉,泥泞,又软得一塌糊涂。
“哥。”翟悉喊了声。
王玉儒抬起头。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此刻却红肿着,里面盛满了宣泄后的筋疲力尽,以及一丝对他能做出回应的希冀。
“我去拿个东西。”翟悉碰了一下王玉儒的手,起身走了出去。
他去洗了一条热毛巾回来,递交到王玉儒手里。
王玉儒诧异了一瞬,然后用毛巾盖住眼睛,擦去了周围的泪痕。
“感觉好点儿了吗?”翟悉问。
“嗯。”王玉儒点了点头。
翟悉坐在了他对面:“要不歇一歇,改天我们再继续聊这个,你今天情绪上已经很累了,我不想再……”
王玉儒没等他说完,就插话道:“我刚刚说的话只是说一下,我心里从来没有真的怨过你。”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嗯,我知道。”
王玉儒安静地看着他。
“你也知道的吧,”翟悉略微低下头,摩挲着自己的指节,“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利用你,我只是,还不太会爱你。”
王玉儒静了两秒,没有说话,于是翟悉抬起头来。
视线交汇的那一刻,心照不宣就有了场面,王玉儒抿唇浅浅地笑了一下,翟悉张了张嘴,发现此刻说什么都很多余,索性也笑了笑,可眼睛一弯,眼角又像是要挤出来金豆子。
“你稍微歇一歇,”翟悉起身,“我去做点吃的。”
“我做吧。”王玉儒也站起来。
“别,你点菜,”翟悉说,“想吃什么?”
王玉儒愣了愣:“你会做什么。”
“你就随便点吧,”翟悉双臂交叠,骄傲地挑了个眉,“经过磨炼之后的翟悉已经算是小有厨就了。”
王玉儒打开冰箱上下探看:“这有鸭肚,干煸一个吧,再做个肉末粉丝,剩下你看着打个蔬菜汤就行。”
“干煸?”翟悉的眉毛耷拉下来,“这怎么弄。”
王玉儒转头看了他一眼。
翟悉抱歉一笑。
“还是我做饭吧。”王玉儒说。
“我支教那时候,就那么一口锅,一点儿油,都没肉吃,炒的都是院子里的菜,干煸是不得用很多油啊,这我真没做过……”
王玉儒笑着在他后背上拍了下:“所以我做啊。”
“那我帮忙。”翟悉又笑吟吟地凑上来。
这回翟悉没遭到拒绝,跟王玉儒合力做好晚餐,正在吃的时候胡润妮回家了,看到儿子难得回来,懒惰的王玉儒居然才只做了两个菜,胡润妮又有点不满,去厨房又整了两盘端上来。
“你弟回来一趟容易吗,坐那么久的车,你还不给他弄点好的。”胡润妮闷声对王玉儒抱怨说。
“这还不好?”翟悉一脸惊嚇的样子,“再说我俩不是一块回来的么,谁给我哥弄点好的了吗。”
“他跟你一样吗?他回来一趟多容易啊。”胡润妮说。
“珍惜现在吧,”翟悉说,“等我哥出国了,回家一趟可比我要难多了。”
胡润妮不占理,愤愤不平地哼了声,找补说:“那不是还没到吗。”
翟悉偷瞟了王玉儒一眼。
他哥在专心吃饭,似乎对胡润妮的言语排挤已形成免疫。
但翟悉却有点被那些话刺到了。
已经听了八九年的偏心,今天换位思考到对方的位置上,他才终于深刻地发觉,王玉儒长期的压抑自我,和这些年在家一直被忽视,被理所当然地看作付出者,根本就撇不开干系。
吃完饭,翟悉拉着王玉儒要去楼下跑跑步。
小区里的空间也就那么点,还要被逐渐增多的轿车压榨,剩下的道就相对较窄了,翟悉和王玉儒并排走着,有时候就不得已要靠得很近。
但其实也没那么多迤逦的心情,他主要是想让王玉儒多走走,放松身心,感知到自己身体和世界的链接。
“今天就不跑了吧,”翟悉耸着肩揪了揪衣领,“你怪累的了,就走走路……散散心。”
“你要想跑就跑一会,”王玉儒扶在翟悉后背上轻轻一推,“我在后面跟着。”
“这行吗,”翟悉笑了起来,“你还能有劲儿跟上?”
“有,”王玉儒笑了笑,“你不是一直要我锻炼身体吗,我最近晚上都有在跑步。”
“哟,都跑多少?”翟悉问。
“上个月跑的少,一天跑两圈,”王玉儒说,“忙完申博的事就有时间了,现在差不多一天五公里。”
“咦,这么有精神,”翟悉感叹,“一下跑这么多能受得了吗?”
“没问题,”王玉儒说,“跑多了是有点累,但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还挺好。”
“那坚持跑。”翟悉说。
王玉儒点点头,再一次地在翟悉腰上推了把:“带路。”
“跟好我啊。”翟悉朝后一挥手,跑了起来。
王玉儒活动了一下脚腕,很快就追了上去。
翟悉还是像寒假那时候一样,放小步幅拉慢速度,但王玉儒把距离咬得很紧,看样是真偷偷练了,体能好了很多。
他没有记里程,差不多跑到王玉儒力不从心的时候就停了。
“给,”翟悉把刚从超市买的补给递给王玉儒,竖了个大拇指,“比寒假厉害多了。”
“练了的。”王玉儒说。
“这也没多久,”翟悉抬起手臂,蹭掉额头上的汗,“果然学霸做什么都上手很快。”
王玉儒喝了一口运动饮料,看着他说:“也没有,我这个状态恢复……恢复得就很慢。”
之前王玉儒都下意识隐藏,现在能这样轻松地提起来,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要那么快干什么,”翟悉拍了拍王玉儒的肩膀,“你又没耽误事儿,不用那么苛求自己。”
“嗯,”王玉儒把目光移开了,“我现在有一点……别扭。”
“我懂,”翟悉说,“你对自己要求一直很高,暂时遇到坎儿了,想快点好起来,就是会心急嘛,很正常。”
王玉儒摇摇头:“不是这个,就是……我感觉,跟你说话,会别扭。”
“啊?”翟悉心里哐叽一声响。
怎么还别扭上了?翟悉在一秒之内复盘了自己今晚的全部行为,试图寻找出可能会让王玉儒不适的地方。
但按照焦琮给他的建议来看,他今晚的表现都能评个国奖了。
不过他哥能感觉到“别扭”的情绪,还愿意说出来——翟悉竟然有一点感动,继而又觉得自己这个国奖甚至可以升级为国际奖。
“别扭好啊,”翟悉嘿嘿一笑,“别扭就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就是喜欢我呗……”
王玉儒忍俊不禁:“不别扭也喜欢你。”
“哎呦,”翟悉打了个哆嗦,“我靠,你这弄得我要不好意思了。”
王玉儒绷着嘴角笑了笑。
翟悉挠头:“我真有点不好意思了。”
王玉儒转身就走。
“你是不是自己一个人别扭难受,非得让我陪你一块别扭才行?”翟悉赶上去。
王玉儒转了转眼珠,说:“是啊。”
翟悉嘶了一声,没憋住噗呲笑了:“嘿,哥,你不厚道啊。”
王玉儒脚下一顿,发出了一点很淡的笑声。
听到他笑,翟悉就有种说不上来的安心。
“还别扭不?”
王玉儒应了声,又往前走了几步,才说:“我今天回家以后,跟你说了很多。”
翟悉点头:“嗯。”
“当时说的什么,我有点记不起来了。”王玉儒说。
“我都记得。”翟悉说。
“啊,”王玉儒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你都记住了啊。”
那个细微的表情让翟悉突然之间明白了王玉儒扭捏的点。
以前王玉儒是内敛的,心思都被□□包裹着,但那些真情袒露的话把就像是把他从阴影里拽到阳光下,眼睛尚且还需要适应强光,王玉儒也需要时间来适应这种开放的情感状态。
翟悉快走两步,到一个单元门前面,抓住王玉儒的手走进去,来到一层的楼梯下面,从背后搂住了他。
感应灯时间久自然熄掉了,翟悉在王玉儒耳边轻喃了一口气,喊他:“哥。”
“嗯。”王玉儒答应道。
“谢谢你愿意把那些告诉我。”翟悉吸吸鼻子。
王玉儒没说话。
“刚开始是会有点别扭,”翟悉保持着这个姿势,在漆黑一片中沉默了许久,才说出了后半句,“但没关系,以后你慢慢对我说的多了,就适应了。”
王玉儒安静了很久,最后把手搭在了翟悉的胳膊上,说:“好。”
还是和以往一样,每次周末回来的时间都是分秒如金的,第二天早上刚醒来,翟悉就开始为剩下为数不多的黄金时光而难受了。
“上午你要干什么?”翟悉爬起来就去找王玉儒,“我陪你。”
王玉儒昨晚好像睡得很沉,这会儿神志还不太聚拢,坐在床边恍惚了两秒才说:“上午?槐川好像跟我约过,上午我们互相检查一下毕设。”
听到那个名字翟悉就垮脸了,他调整了一下嘴角,问:“快提交终稿了?”
“初稿,”王玉儒说,“今天中午截止。”
“那我陪你回学校。”翟悉说。
“不用,我提交完就回来送你去……”
翟悉看过来的眼神太坚定了,王玉儒没能把话说完,话到半途就调转了方向:“那你中午还回来吗?”
“不回家了,”翟悉笑了笑,“我跟妈说一声,直接从你那里走吧。”
王玉儒点了点头,说:“好。”
因为不想看见陆槐川,跟王玉儒来到实验室门口,翟悉就止步了,拉开门有请王玉儒独自进入:“我在外边等你。”
“可能稍微久一点。”王玉儒说。
“那我出去转转,”翟悉朝里探了一眼,又飞快收回视线,“快结束的时候你给我发消息。”
王玉儒答应下来,然后走进实验室,关上了门。
没了王玉儒,翟悉瞬间无事可做了,他在三楼的休息区帮导员干了点线上的杂活,又坐得腰疼,就走出实验楼在学校里四处瞎溜达。
路过篮球场,他朝曾经常来的那块场地瞥了眼,刚开春还不是打球的季节,操场上清静得没有一丝人烟气息。
不过这天儿也不是很冷了。
翟悉手有点痒,想了想,不如趁王玉儒改论文的时间打会儿球,过会儿他哥改完了要想打,他俩还能再一块温习温习球友时光。
但是,首先得有个球。
翟悉琢磨了两秒,果断折回实验楼,他打算去九楼找以往那伙人借个球,他哥虽然和那个课题组一别两宽了,但他高中那两年经常跑过来一起打球的交情总归还是有的。
刚到九楼的时候他就觉得有点奇怪,王玉儒之前那个实验室需要刷脸才能进去的,但现在刷脸的机器被拆掉了,只留下几根电线从刷脸机的位置伸了出来。
他走过去一点。
到门口时,翟悉犹豫了一下,先敲了敲门。
没人应,有些奇怪。
他尝试着把手搭在门把上,轻轻一拉,门打开了,朝里面看过去,翟悉猛地一愣——
屋里一个人也没有。
而且是已经很久都没有人住了,所有的桌子椅子,包括地面,都铺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人呢?都去哪了?
难道他们集体搬实验室了?
即便不明所以,翟悉看到眼前这个场景,还是浑身发寒。
他抖了抖肩,从屋里退了出来。
刚从屋里走出来,迎面就碰到一位过路的研究生,这人看到他从实验室走出来还有点震惊,主动搭话:“同学,你找谁?”
“我不找谁,”翟悉说,“我就是想来他们实验室借个篮球。”
“他们实验室早解散了呀。”
翟悉一懵:“啊?解散……什么意思?”
“他们老师被撤职了呀,”研究生说,“这个实验室的人就都被分给其他老师了。”
“我靠!”翟悉大脑嗡一下发热了,振奋不已地瞪大了眼睛,“马允森?他被撤职了?”
“你还不知道吗?都被撤大半年了呀。”
“干得好,”翟悉激动得甩了两下拳,又问,“怎么被查出来的?是有人举报他了吗?”
“你哪个实验室的?你们没听说吗?”研究生问。
翟悉报了他哥的实验室,这研究生哦了声,低声解释道:“难怪,机器人中心的啊,你们那边离得远,可能不知道。”
“什么情况?”翟悉吃瓜的心熊熊燃烧。
研究生忽然压低了声音,靠近了点,说:“去年盲审跳楼的那个,就是他们实验室的。”
翟悉愣住了:“什么?”
“都说是被他们老师逼死的,”研究生叹了口气,“后来摔死那个家里有人来闹,学院压不住了,最后才给把他给撤了的。”
手在抖。
翟悉握了握拳,仍旧遮不住内心的惊慌悲悯与不知所措。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你们居然还不知道……”研究生说罢,摇摇头,就要继续往前走。
“等下,”翟悉喊住他,“能问一下……是他们实验室的谁吗?”
研究生边走边回头说了最后一句:“那我不认识,不过听说好像是个同性恋。”
后面那个研究生临走前还说了句什么,翟悉没听进去,他只觉得不可思议,踉跄着走了两步,扶到了墙,使劲甩了甩头,那股恍如隔世的劲才消下去一点。
脑子里太乱了。
对逝者的同情,对马允森的愤怒,以及一种巨大的难以接受,将他的大脑炖成一锅烂粥。
他背过身,离开了九楼。
没有坐电梯,翟悉走进楼梯间,一边慢腾腾地下着楼梯,一边整理现今的思绪。
才刚走过一个楼层,转弯之时,一个电光石火间,所有的线索就都串连起来,在他耳边发出刺耳的轰鸣——
去年盲审。
周梓甄。
举报。
王玉儒。
分手那天。
翟悉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胃部开始剧烈地痉挛,他干呕了几下,什么也没吐出来,他的身体被恐惧占据了,一股阴寒的气息已经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不敢细想。
却又不得不去回忆。
战战兢兢从楼梯走下,他回到三层休息区,坐下之后便开始发呆。
没看手机,也没留意到王玉儒给他发来的消息。
但是没坐多久,王玉儒就找过来了,还轻声询问他怎么没回消息,然后从兜里掏出来一颗奶贝:“槐川给的,你尝尝。”
翟悉没有接糖,他看着王玉儒。
有好多问题呼之欲出。周梓甄是怎么回事?你知道这个事后是什么反应?会不会因为当初没有举报马允森责怪自己了?你那天突然从乔天坐一夜的卧铺来找我是因为这个事吗?你当时是害怕了吗?是需要我出现在你身边吗?
但是看着王玉儒那双已然是弯弯着带笑了的眼睛,翟悉张开的嘴又合上了。
他忍着心痛,接过来那颗奶贝。
“说是从内蒙带回来的,”王玉儒介绍,“应该很好吃。”
翟悉撕开了包装,咬了一半,把剩下一半递给王玉儒。
王玉儒直接凑到他手边就着吃了,还笑着看他,说很甜。
翟悉没有吃到多少甜,他看王玉儒脸上的笑里面,竟也看出了几许苦涩。
“哥,”翟悉低下头,声音闷闷的,“我当初那么浑……你得多折磨我一会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王玉儒怔了一下,似乎没明白怎么回事。
“说什么呢,”哪怕没明白,王玉儒也用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然后说,“不是都过去了吗,现在看的是以后。”
翟悉一眨不眨地看着王玉儒。
也许是眼神过于沉重,让王玉儒催生出了安抚欲,于是翟悉看见他左右瞅了瞅,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般,抓起他的手,飞快地说了一句:“别乱想了,小帅哥,我送你去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