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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第8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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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出于哪种邪恶的念头,翟悉总期盼着这两天王玉儒可以对他苛责一点。
但王同学维持着万年老好人的人设屹立不倒,不光每天接送上下学,还送餐,看班,给翟悉写论文,都快要把他全部的生活给包圆了。
翟悉很享用这样的状态,没有后顾之忧,可以放手大胆地做自己。
但有时候也会心有不安,譬如想起来那个疯狂的上午,他还是会心口一揪,产生一种暗爽与愧疚交错的复杂情绪。
他以前总跟王玉儒开玩笑说自己很坏,可当他真实地触及到“坏”的边缘时,他又想装个好人,维护那一点点温良恭俭让的道心。
说到底,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对恶的承受力。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他都很能忍了,没有再碰王玉儒,对他这样有欲望就及时满足等不了一点的人,这完全不亚于要一个赌鬼不流连于赌场。
而且王玉儒的身体也是,真够呛的,天天吃果蔬坐浴涂药吃药,还蜗牛爬似地在康复路上蛹动不前。
翟悉这边供着养着不敢动,又过了一星期,见王玉儒走路已经能健步如飞了,他就难免又起了点贼心思。
他事先两天给王玉儒打过暗示了,会很谨慎小心,缓慢克制地展开相关工作,王玉儒那么精明肯定也听懂了,但隔天,反馈给他的回应却是冷冰冰的一句——“那边项目卡脖子,我真得回去了。”
“回哪去?”翟悉把肩上书包顺下来,甩手砸到课桌上。
王玉儒默了默:“回学校几天。”
“你不是都不干这个项目了吗,”翟悉深吸一口气,压住无缘由的暴躁,“那卡不卡的还跟你有什么关系?”
“现在是他们处理不了,我可能还可以给他们想点办法。”王玉儒说。
翟悉冷着脸看了他一会,森森地说:“最好是这样。”
王玉儒好像怔住了,目光微微有些呆滞:“不是这样还能是哪样。”
“还能哪样,”翟悉抱着胳膊走开了,“躲我呗。”
“我没有躲你啊,”王玉儒跟上去,在翟悉背后低语,“我就是在担心那个无人机项目的事情。”
翟悉没说话。
王玉儒伸手,抓住翟悉的手腕,又很有恒心地解释了一遍:“真的只是想去帮一下他们……能回去吗?”
翟悉推开他,斜着眼睛偏过头来:“我再不放你走我成什么人了。”
“成——”王玉儒想了想,“我监护人了。”
有点难忍,翟悉就笑出了声音。
“回去几天啊,”翟悉笑着问,“还回来吗?”
“嗯,回来,”王玉儒也跟着笑,“很快,还得回来接着改论文呢。”
“哦对,”翟悉被这么一点立刻记起来,“上次那个初稿,老师给反馈意见了,说写的不错,还说打算让我投个特刊,我看那期刊还有一个月截稿,你就别待太久了,早点回来帮我整整论文。”
“好。”王玉儒点了点头。
翟悉有预想到这次王玉儒的离开会抽他一半的魂走,但没承想如此严重,当天夜里躺在清静的床上,他就觉得被孤单狠狠嘲笑了一顿,心软的后果就是没人陪了。
而且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王玉儒一走,他这边就忙得流油,开始两天他还会分发给王玉儒些工作让他支援一下,但王玉儒似乎也搞项目搞到两脚一蹬没空理他,往往等到答复的时候他已经嫌墨迹自己干完了。
所以逐渐地,翟悉也就不怎么找王玉儒给自己干活了。
但当求助成为习以为常的事情,一旦割裂开,率先感到无所适从的是给予一方。
没多久王玉儒就来问最近为什么没找他帮忙干杂活了,翟悉积了好一阵的不满,就阴阳怪气说:“某些人忙呢,没时间,找了也白找。”
“我最近事情是比较多,”王玉儒抱歉地说,“那你怎么办的,有其他人给你搭把手没?”
翟悉提着电脑在赶路,听到这话,不自觉地脚步一滞。
他拿着手机,饭噎似地咽了咽:“我是不能自己做是吗,就非得靠着个旁人?”
“你自己做的呀,”王玉儒笑了笑,“也别太累,一些没什么意义的整理性工作就都给我就好。”
“……哦,”翟悉摆谱似地拖着长腔,“还是算了,你干点有意义的吧,比如,快点回来帮我改论文。”
“好的,就快回去了。”王玉儒这一声里哄的成分太高,跟个甜豆似的,让翟悉心里发痒痒。
这是王玉儒鲜少有过的说话不做数,他的“就快”,居然是整整七天,翟悉被他耗得浑身没劲,终于把人盼来了也死要面子地赌气说,爱来不来,我不去接。
王玉儒在电话里轻轻地落寞了:“真不来接啊?”
“有课,不接。”翟悉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然后他在位子上又自习了一个小时,忽而猛地转头跟上课搭子说:“等会晚课帮我签个到,谢了。”
傍晚时分,站点附近堵车,像张贴了一整条路的繁星,翟悉查到王玉儒的班次已经到站了,把手搭在车门上压了压,又转头询问:“师傅,五分钟能到吗?”
“差不多。”
那五分钟也够王玉儒出站了,赶巧的话,他们能在出站口偶遇。
翟悉松了口气:“行,那我到地儿再下吧。”
也许是异地太辛苦,他们爱得又那么浓烈,所以翟悉总有种上天会眷顾和溺爱他的幻觉,总觉得老天会让他赌赢这一场时间拉锯战。
而且明明可以采取提前告知的方式欢欢喜喜大见面,但他就是要搞突袭,不跟王玉儒沟通,还莫名其妙就对这种跟玄学比较像的概率事件感到无比自信。
这样的结果就是,他到站等了五分钟不见王玉儒出来,打电话一问,才知道这人已经脚底生风,早跑最近的公交站牌底下等车去了。
“……”翟悉对命运的不再偏袒感到愤懑,继而也迁怒于自己毫无规划的极限赶路,闷了闷声,才说,“我说的不来接就是来啊,你是真听不出来假听不出来。”
“你来了?”王玉儒有点讶异的样子。
翟悉哼了一声:“没来。”
电话里的安静只持续了几秒,就被王玉儒奔跑的微喘抹杀:“我马上就到。”
没见到王玉儒之前,翟悉还把自己的无理取闹判定为调情,可听到那个声音,回头见到那个人的脸,所有刚冒头的谴责就全部沉默吞下。
王玉儒带着欠佳的脸色,站在腐烂的夕阳光下,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想原谅。
翟悉张了张口:“……你是最近没好好吃饭吗,小脸蜡黄。”
“这两天赶工,”王玉儒上下掏兜找东西,“睡得少。”
“走,去辅导班睡,”翟悉扬了扬手,又落下来,“你找什么呢?”
“我记得兜里还有块糖,”王玉儒轻呼一声,从系在腰上的格子衫外套里翻出来一颗椰子糖,“这个很好吃,你尝尝。”
翟悉愣了两秒,接过来收着了。
王玉儒惯把谦卑当人生底色,但这种心态下的语气总让翟悉听着莫名心虚,似乎那些对他的好,不止是照顾和关怀的情义,还有讨好和挽留的意义。
他接过来王玉儒提着的电脑包,靠近了贴在王玉儒的身边。
“我把你糖吃了,”翟悉轻笑,“你再想吃甜那就只能亲亲我了。”
王玉儒低眸看向他:“嗯,有一点。”
“有一点什么?”翟悉知道王玉儒要自投罗网了。
果然王玉儒说了他想听的:“有一点想亲你。”
“回去管够。”翟悉在王玉儒脸上刮了一下。
王玉儒笑得轻描淡写的样子,但眯起来的眼睛撒不了谎,像很会爱人一样。
到辅导班俩人就是激流勇进一顿无氧运动,分开时翟悉仿佛终于通上气了,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发出一些连他自己听了都会脸红的声音。
晚课已经翘了,翟悉就没打算离场,去对面买了两份云南米线凑合着就解决了晚饭。
饭饱思滚床。
然则,当翟悉洗完澡擦着水走出来,看到的却是一心扑在电脑上、投入到修改论文进程中的王玉儒。
突然就想起来,王玉儒说最近觉少来着。
翟悉看着王玉儒明明那样心甘情愿的身影,不知怎么就看出了些许的勉强。
光指导项目就非常肝了,还要在大晚上帮他改论文,辛苦叠辛苦不说,做的还都不是自己的事情。
翟悉走过去,从背后搂住王玉儒的脖子。
“早点睡,”他吻了吻王玉儒的侧颈,“明天再写也可以,到截稿还有好几天呢。”
王玉儒说做完这个图就睡,然后转头向后,在翟悉嘴唇上一碰:“我看了看,你老师要求改的还挺多,今天再做一点点。”
“好吧。”翟悉放弃了拉扯,回吻王玉儒之后,就放手让他在图片上大干一场了。
念在王玉儒最近比较分心劳神缺点血色,翟悉除了论文就没有再跑去麻烦他了。
但很快又发现,王玉儒根本就没把无人机的项目摆平,有人给他打来电话,他应一声槐川,听了两句,瞅了瞅翟悉,就一边含糊地说还回不去一边推门走了出去。
翟悉也不想王玉儒把自己搞这么首鼠两端的模样,等打完电话特地问了王玉儒怎么打算,听到他果断说留下,学校那边的事情都线上操作的时候,心里才稍稍安定了那么一点。
只要想到王玉儒还是把我摆在前面的,翟悉就不会再奢求什么了。
反正在过完死亡医学牲的一天后,回到辅导班,还能栽在王玉儒身上充电,他就觉得身体还没有被透支精神也还没有被过载,再站起来他又是好汉一条,接着干。
往后几天日子四平八稳的也没有什么波动,主要是一成不变的繁忙也很无聊,挑不出什么可以让翟悉活力四射的地方。
唯一一次思绪跌宕还不是因为活力,而是死力,因为工作不细致出了纰漏,捅了个大篓子,被辅导员揪去当众狠一顿痛骂。
“能干就干,不能干滚蛋。”
翟悉看着横眉竖眼的导员,试图解释:“最开始写策划案,我跟老师您提过场地容量不足这个问题……”
“别给我找理由,”另外一个老师说,“让大家分批次进不就可以了吗?结果弄出来这么严重的踩踏事件,幸亏是没人受伤,要是出了什么事故,你付得起责任吗!”
“……”翟悉没那么大的担当使命,也找不出可以力争的理,就吃下这口窝囊气,低头不说话了。
“以后写策划要把所有问题考虑全面,”辅导员狠话不断,“再出现一次这样的事你就别干了。”
翟悉明知道老师们在推责,一时怒火攻心,可忍了会儿,还是咬咬牙认了:“知道了,以后我多注意。”
但工作和学习最大的区别就是,它从不会等你准备好再上场。没过两天新的任务分下来,翟悉又摸石过河地做完了方案,但始终惴惴不安很担心有漏洞,就发给王玉儒让他再细化完善一下。
王玉儒不知道前两天翟悉被大批特批的事情,忙着改论文就看得不怎么仔细,最后只改了两个版本就让翟悉发给老师。
翟悉看着变化不大的方案表,感觉被敷衍了,有些不舒服。
他叹了口气,把王玉儒从电脑面前拽走,扔到床上去,盘腿坐在对面,一五一十地坦白了被老师打压折损的事情。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王玉儒搂了搂他的腰,“我不知道你还受了这样的委屈。”
“也不全是委屈吧,”翟悉说,“也有我的原因,要是我再多坚持反馈几次容量问题,也不会出后面的事儿。”
“不是你的错。”王玉儒说。
“是不是我的错也没那个争辩的必要,反正脸都已经丢出去了,”翟悉缓慢地吐了口气,“我现在是真怕了,所以你帮我好好看,别随便改两下就算完,那样出问题挨骂的还是我。”
“嗯,”王玉儒用力抱了一下他就立马爬下床,“我现在就去改方案,不会让你再挨骂了。”
王玉儒是真男人,说到做到,把最初的毛坯方案改到尽善尽美,更新到v11版才放心地发给翟悉。
翟悉转发给辅导员,不一会就挨夸了,给他整得兴奋又激烈,浑身火热,要发点情才能平息下来。
他把王玉儒从位子上拔起来,连摸带啃地辗转上床,就在准备扒衣服的时候,听见压住的人仰起头,低低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翟悉感觉他像是要说什么,就停下了动作。
王玉儒又犹豫了小片刻,才接话道:“其实,我也有个事儿没跟你说。”
正常人在这种节骨眼说这种话都有点像玩命的,但王玉儒没跟翟悉说的事太多,以至于翟悉听到也不惊不慌,甚至还觉得自己在互相隐瞒的战局上扳回了一局。
“啥事儿。”翟悉从王玉儒身上翻开,躺到一侧,撑着脑袋看他。
王玉儒也侧身卧躺着,和翟悉面对面。
“也不是什么大事,”王玉儒嘴上很轻易似的,但拿出的却是一副要说大事的凝重感,皱眉了很久才说,“就是周梓甄,他找我,想让我和他一起,举报马允森。”
“我操?!”
翟悉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
“没事,不用担心……”
“靠,这么大事儿,你还真是藏得住,”翟悉把王玉儒也拽起来,“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早就该搞死他个狗东西了,哎你们想好怎么举报了吗?是不得做那种PPT发到网上?”
王玉儒愣愣地看着他。
好一会儿,才恍惚地说:“我……没打算举报。”
“什么?”翟悉怀疑自己听错了,但想想又觉得真他妈的真实,这可是王玉儒,最喜欢“明哲保身”的王玉儒。
“这种事不能那么冲动,影响太大了。”王玉儒说。
翟悉感觉有点不可理喻:“那你不恨他吗?”
“也没有恨到非要不惜一切代价让他身败名裂的地步吧。”王玉儒说。
“哪有什么代价,无非就是对你的讨论度多一点,但你现在又不在他组里,出了事也跟你的科研毫无瓜葛了啊,”翟悉抄起桌上的水杯,哐哐灌了两口,“而且你不去做,他们组里的那些人就还在受罪,还在受折磨,不是吗?”
“是,”王玉儒顿了顿,“但是——”
“别但是了,”翟悉把水杯砰一声砸到桌上,“你以前就一个人你怕那没什么,但现在周梓甄不是想跟你一起吗?有人一块了你还怕什么?”
王玉儒沉默地站着,好像从不曾在争执里一样,温声温语地告诉他:“翟悉,你听我说。”
“行,”翟悉敦一屁股坐在床边,“你说。”
“太冲动容易被人当枪使,”王玉儒拿起水杯,挨着翟悉坐下来,“周梓甄是担心毕业想赌一把,但无论结果怎么样他都可以走,赌赢了他顺利毕业,赌输了马允森也不可能再留他当祸患,但我,我不一样,我以后还在東大,他要想绊我,很容易的。”
翟悉琢磨了一琢磨:“有道理。”
“而且我之前就被他反制过一次,他有手段也有势力,光靠我们两个站出来举报他,真不一定最后会变成谁举报谁。”
“但你们可以借助舆论的力量,”翟悉闷闷不乐地说,“那么多人都知道他什么德性,他课题组里的人肯定都站你这边,网上这么一闹,他就是想压也压不住。”
王玉儒似乎在思考,沉默了几秒后说:“感觉没那么简单。”
“那你跟我说这一通干什么?”翟悉有点蹿火,“你不都自己决定好了,不就不举报呗,让周梓甄自己折腾得了。”
“喝口水,消消气,”王玉儒把水杯递过来,“现在是师哥他有点偏激,想报团取暖,拉我下水,让我帮他举报,毕竟之前……马允森的那些脏事,我经历的更多,由我来说更有说服力。”
“哦,”翟悉一口一口喝着水,大概明白了,“所以你现在纠结的是,你不想掺和这事,但又觉得不帮他这个忙看他不好过,你心里也过意不去是吗?”
王玉儒有些诧异地看了翟悉一眼,点了点头。
“但其实,他也就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毕业了。”王玉儒又向他补充了一点信息。
“一个月,”翟悉摆摆手,“让他自己忍忍算了。”
王玉儒再次点了点头。
但翟悉摆着的手又慢慢停下来,把头偏开一些,看着斜前方:“但我还是觉得举报一下试试没什么不好。”
一想到举报。
王玉儒就想到马允森那张脸,然后本能地感到恐惧。那个什么都没有的虚无的下午好像并没有走远,那种只好承认这条命真的很烂的自暴自弃也没有消失过,他似乎只能这样,没有选择。
“我可能……”王玉儒嘴唇有些干,他咬掉死皮,继续说,“还是不太敢吧。”
“不太敢就算了,”翟悉叹了口气,“反正你最近也忙,我论文也马上要截稿了,没那个时间跟那死玩意斗。”
王玉儒平静地看着翟悉,看他喝完水的嘴唇亮晶晶的,很湿润。
就忽然也有点想喝水。
但水杯被翟悉放回到桌面上去了,他的口舌干涩与漫长而刻骨的如临深渊,都没有被看见。
“嗯,那就先写论文,不管他的事了。”
王玉儒应完这一声,翟悉就倾身扑过来了,倒在被子上的时候,他听见翟悉问还有没有其他事瞒着他,王玉儒想了想,摇头说没有了。
“既然没有别的事儿了,”翟悉扬起唇角,“我们就干点咱俩最喜欢的……”
王玉儒没吭声,湿润的吻很快就落了下来,从他的锁骨一路缓慢下行,缓慢膨胀,缓慢激烈。
视线稍稍下落一点,就能看到翟悉的发旋。
看着那样精神抖擞的头发丝,王玉儒会想,是的,我最喜欢的。
因为翟悉会在做这种事的时候说很多腻到心尖都在打颤的蜜语,说好多遍好爱好爱你,还会说一点点dirty talk,和一些只能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这个时候王玉儒是很喜欢的,所以连带着不那么适应的行为动作,也可以一并喜欢了。
不过在疼痛又那么尖锐且生硬地撕扯进来的那一刻,王玉儒还是在朦胧的泪眼中,想起了一些还在隐瞒着翟悉的事情。
其实,最近他有一点难过。他没有跟翟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