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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雨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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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铃声打破安静,手比脑子先动,庄渚玉想摸手机,发现双手难以行动,他没彻底醒,挣几下便放弃了。然而恼人的雷达铃声持续轰着他的耳膜,每一秒都被拉得很长。
睡眼惺忪,他懒散地爬起身想关掉闹钟,睁开眼一看,双手被陌生的领带绑住。睡意消散了一半,他下意识以为是被哪个不法分子绑了。
闹钟断了一会儿继续响着,昨晚的记忆像全自动拼图一样回到了他的脑内。
他当时去找住在隔壁的梁闻渊帮忙,但他失控了,意识恢复的时候半躺在床上。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他也一并想不起来。
至于后来,他记得自己一味要求梁闻渊绑住双手,被送到门口后,还找了房卡,他双腿发颤地走到床边,两眼一闭昏过去了。
这些他都记得。
所以这条领带是梁闻渊的。
提起的心脏回到了原位,但他的记忆也终止于此。至于其他的,他一点也想不起来。
回想时脑袋是空的,也没有头痛欲裂的感受,似乎是有种神秘力量夺走了他的片段记忆,仿佛那些记忆本就不该属于他。
根据房间里的一片乱象推断,他应该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手上绑着的领带有挣扎的迹象,但并不算多么激烈。
一切都非常合理。
停止了推断,庄渚玉用牙齿轻松解开领带,放到一边,收拾完之后他穿好衣服开了门,和梁闻渊迎面碰上,打了个照面。
梁闻渊像往常一样面冷,黑发锐眼、身材高大,和庄渚玉对视时并没有耐人寻味的多余眼神,他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
“早。”庄渚玉的声音略微嘶哑,“昨晚麻烦你了,你的领带......看上去状态不是很好,等回去了我买一条赔给你。”
梁闻渊说道:“我有很多领带。”
言外之意不赔也行。
“那还是要赔的。”庄渚玉似笑非笑,“要一起去吃早餐吗?”
“不了,我刚吃完。”
“那还真是不巧。”
庄渚玉并不知道梁闻渊其实是故意和自己错开早餐时间的。
身影交错,梁闻渊的手一直插在口袋里,他平日里这样的动作并不多见,从露出的一角可以看出,他还戴上了厚厚的手套。
在酒店里,有这么冷吗?庄渚玉疑惑了一瞬,觉得他并不是怕冷的人,总归比自己强上很多,可他都没觉得哪里冷。
“哥!”温临打着打开房门,哈欠只打了一半,兴冲冲地打招呼,又面露疑惑,“昨晚你给我打了电话,但我没接到,再打给你你就没接了!敲门也没应,我就去找室友哥,还好他知道你干什么去了,不然我差点都要报警了。”
庄渚玉怔住,心里暗暗吃了一惊,他侧过头想找出点蛛丝马迹,问道:“他说了什么?”
“他说你找他借东西,但他也没有,所以你下楼买去了,”温临也疑惑起来,“他原话就这么说的,难道不是吗......?”
自知疑问的语气有些强烈,庄渚玉弯了弯眼睛,“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昨晚确实买东西去了,回酒店就睡着了,没看见你电话,抱歉啊。”
“没事没事。”温临摆手。
温临敲门,而自己没听见,梁闻渊说了谎话称自己在楼下。那么时间节点很可能在自己重新回房晕床上之后。梁闻渊怕温临担心,毕竟几乎是昏死了过去,就算有人持续敲门他也不会应答。
看来他这个人性格倒是和长相不太相符,想的还挺周全的。
“但是我当时在他床上好像看见了个奇怪的人诶......”温临一时嘴快,反应过来后连忙捂住嘴巴,“不是......我什么都没说。”
什么奇怪的人?
大晚上的躺在床上,能是什么正经事儿会谈到床上?但梁闻渊社交简洁,也不像是会做出乱搞这种事情的人,他是属于正派系的人,并且貌似也不会对性和爱有什么特殊的喜好,连正常需求都不像会有。
回想起失忆后将他认错成男友的那段时间,他的表现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所以这个奇怪的人......
怪异的猜想填满大脑,开始高速运转,庄渚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难道这个人会是自己?毕竟他在清醒之前就是躺在梁闻渊的床上,照这样推想,他在失去意识后,再次主动去找了梁闻渊?
“小临。”庄渚玉叫住走在眼前挑选早餐的温临,“你当时看见那个人长什么样了吗?”
“啊,让我想想。”温临绞尽脑汁,摇摇头,“不知道,我就看见被子动了一下,看体格像是个人,其实我也不知道,猜测啦。对不起室友哥,我不是故意在背后议论的。”
“好。”得不到有用线索,庄渚玉的脑子什么都想不起来。
难道昨晚晕在床上之后真的又发生了什么其他的事情?那为什么梁闻渊不和自己说,在房间门口相遇时,他也没有欲言又止的神态。
“怎么了?”温临变得认真,“那个人......很重要吗?”
“没有。”庄渚玉拽回神思,坐在窗边,“今天要去哪里?”
“噢!打算去沙漠来着,可以骑骆驼!”一聊到这,温临滔滔不绝、声情并茂、侃侃而谈。
半天的行程很顺利,和预想的出入很小,回到酒店各自拿了行李准备去机场返程。特别凑巧,在机场偶遇昨天掉坑里的车主,以及他的朋友。
“本来说着请你们吃饭,结果出了点事要提前回去,没想到这么巧,都能碰上,你们也今天回去吗?”热情的车主喘着气说道。
“是啊,周末过完了,该回去上班了。”林向淳有些唉声叹气。
“哈哈哈,工作确实烦。”车主看似是个自由职业者,烦恼没有兢兢业业的打工人多,“哦对,我叫肖博。”
简单说了自己的名字,几个人边聊边去托运行李。
“这位帅哥叫什么?”余晖看向肖博身边那个话不太多的人,他的长相很有冲击力,绝对是让人看了一眼就忘不掉的类型。
“你们好,我叫苏见霄。”他笑了笑。
“你昨天那件冲锋衣穿起来特别帅,我都想要链接了,想了想,可能不是衣服的问题,是人的问题。”余晖调侃。
“对啊哥们,往那一站跟个模特似的,一开始都不敢搭话。”林向淳说道。
苏见霄笑着摇摇头,“其实我是拍模特的。”
“摄影师啊?”
“也不算,随便拍拍。”
“哎渚玉哥他们怎么还没到,打个电话问问。”余晖掏出手机。
“来啦!”温临小跑着,身后跟着在交谈的庄渚玉和梁闻渊。
庄渚玉连带着整个上午的疑问,问梁闻渊,“你今天很冷吗?”
梁闻渊没懂这个问题,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一直戴着的手套,明白了,眼珠都不转一下,“是有点。”
“那你也不行啊。”嘴快,体会到了话中的歧义,庄渚玉添了句,“体质也不行。”
被质疑的梁闻渊不动声色,手一直放在手套里,很闷,他整个人也快被闷疯了。实际上,如果仔细观察他看向庄渚玉时的眼神,平淡之中隐藏着占有与侵略。
他原本一贯执行的隐忍克制原则早在庄渚玉失忆时就被打破了,至于后来的治愈饥渴症,更是雪上加霜,让他无时无刻不想冲破禁锢。
但庄渚玉说他们是朋友。如果他真的踏出了那一步,那么他们连朋友都做不了,更何况他自知根本不会踏出那一步,因为他这个人贫瘠到一无所有,庄渚玉不会喜欢他。
可他无休止的欲望整天整夜都在折磨着他。
“想什么呢?”庄渚玉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没。”梁闻渊跟上他。
拿着登机牌等待,竟然是同一航班,肖博惊叹道:“回S市?我们也是,太巧了,不过我们平时不在S市。”
“那你们在S市待几天,我们招待你俩呗。”温临热情道。
“这还轮回上了,待挺久的。”肖博说道。
“我们可能在哪里见过,应该是大学时期,是隔壁美院的学长,对吧。”苏见霄回想,薄薄的外套显得他身型绝佳。
“嗯?”庄渚玉看向他,仔细看着苏见霄端详,想了好大一会,“是大三的时候?有个联合活动,我好像记得当时有人向你表白。”
“对。”听到后半句话,苏见霄有些无奈地笑笑,“就是那次。”
“好多年了,你不说,我都快想不起来了。”庄渚玉的记性并不算好,他能记住的人有限。
“在这都能碰上校友,你们啥学校啊,卡颜吗?”肖博插了一嘴。
提到以前的学校,话题突然多了起来,讨论起曾经关系网中的那些人,苏见霄拿出手机,“加个微信吧,以后想去哪里旅游,我可以给你们当向导。”
“那你业务还挺繁忙的,又是摄影师又是向导。”余晖说道。
“我很闲的。”苏见霄自我调侃,“什么都能做。”
“求你了,跟我换个班上,我的工位在呼唤你。”林向淳诚恳道。
“行啊,明天就换。”
庄渚玉扫码加上了,“叮”一声,他也调侃着林向淳,“辞了,来给我们画室当模特。”
“不行,我是有原则的,免费当模特,绝不收费。”林向淳义正辞严。
“你那算啥打工人,给自家公司上班也叫打工,我都不想戳穿你。”温临双臂抱胸白了林向淳一眼。
“那我这是飞来横福?”苏见霄说道。
梁闻渊盯着苏见霄和庄渚玉加上微信,看他们寒暄,心脏像被挖空了一块。忽然庄渚玉望向自己,靠近一些贴近耳边说道:“今晚回去有空吗,请你吃饭?”
心脏不仅完整了,还在膨胀,弹起落下,梁闻渊听见怦怦声,差点没稳住声线,“有空的。”
“你在哪里上的大学?”庄渚玉又问道,他之前很少会问这种涉及隐私的事情。
“B市。”梁闻渊说了学校名字。
“那我们离得很近,再巧一点说不定也是校友了。”大学时期的记忆已经很久远了,也没什么值得特意去铭刻的事情,他随口说着,“我去过你们学校好几次,有一段时间去的特别勤,门卫保安都快记得我了。”
“那还不是因为哥你那张脸,走哪记哪。”温临谈起过往,“室友哥,你都不知道,渚玉哥刚开画室那段时间,路过好多叔叔阿姨要给他介绍对象,给我们哥吓得直接关门好几天。”
“还有这事?”余晖凑热闹。
“我是因为家里有事才关门的。”被温临的夸大手法笑到,庄渚玉摸了摸他的头。
“哦~”温临随意说着,“以后谁当你对象,那不得天天有危机感。”
“这个问题免了,哥不谈对象,你又不是不知道。”在这点上,余晖知道他的恋爱观是什么样。
但这次,庄渚玉没有说是也没说不,他唇角带笑,“该登机了。”
回到S市,庄渚玉将行李箱交给了梁闻渊,让他帮忙带回去,自己先去画室提前收拾一下,明天是全天的课程,他担心到时候会来不及。
将物品一一归类,庄渚玉扎起头发,小狗形状的发卡卡起额前碎发,他的头发比之前长了一些,打算得了空去剪掉一些,太长了也不方便打理,及肩就正正好好。
电话铃声响起,庄渚玉放下手里的画架和画笔,接听了电话,是秦尼嘉,她带着歉意焦急地说道:“庄老师,我刚刚才发现有东西落在画室了,是一个挂件,我想现在过去一趟找找,可以先去您家里拿钥匙吗?”
“我就在画室,帮你找找,你先别急。”
“真的吗!庄老师你真好!可能在角落里,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庄渚玉开了免提,放在口袋里,找了一圈,没费多少工夫看见地上躺着个木雕,“圣诞树形状的,是吗?”
庄渚玉拍了张照片发给她。
“对对对,就是这个。”秦尼嘉声音激动,“我马上下楼去画室,庄老师你打算什么时候关门啊,我家离得特别近,步行十分钟就到了!”
“好,不急着关门,还要再待一会,路上注意安全。”庄渚玉把圣诞树木雕上面的浮尘用纸巾擦掉,摆在桌子上。
“知道啦!”
秦尼嘉来的特别快,庄渚玉怀疑她是一路跑过来的,气喘吁吁撑在桌子上平缓呼吸,她拿起木雕,“还好没丢......”
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庄渚玉给她倒了杯水,拉开板凳让她坐下休息一会。
小姑娘的心情看上去比之前好了一点,秦尼嘉猛喝了一口水,玻璃门外刮起了大风,发出夸张的擦碰声。
两人齐齐望去,仅仅一会儿,就下了雨,不过并不算大。
“还好是小雨,冬天下雨好罕见啊。”秦尼嘉捧着水杯暖手。
“看起来雨不会太大,可以等雨停了再走,如果你急着回去的话,画室里有伞。”庄渚玉从角落的纸箱里拿出来一把伞。
“我不走,我要和庄老师聊天!”秦尼嘉趴在桌子上。
“行啊。”眼里带着笑意,嘴角浮起浅淡的笑容,“想聊什么。”
“聊......”
话音刚落,窗外的雨突然大了起来,路上行人奔波,大多是双手撑在头顶落荒而逃的人,估计谁都没想到竟然会下这么大的雨。
庄渚玉也没想到,他关紧窗户,溅进来的雨水会让这里更加潮湿。
“这下好了,想走也走不了了。”秦尼嘉调皮地哈哈笑了两声。
聊的基本都是秦尼嘉在学校里的事情,她话很多,帮着庄渚玉收拾画室,虽然庄渚玉让她坐着休息,但她非说自己坐不住。
雨持续在下,地面已经积起了薄薄一层水,玻璃门外,多了个过来躲雨的小孩,他一开始是站着,似乎是站不住了,蹲下来把身体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在屋檐下躲雨很常见,庄渚玉忙着把地面拖干净,一时没注意到外面的小孩,直到秦尼嘉戳了戳他的手臂,“庄老师,外面那个小孩看上去有点惨,雨还越下越大了。”
停下动作,庄渚玉看过去,蹲在地上的小孩着实被淋得可怜,单薄的衣物被雨水打得湿淋淋,他放下拖把。
“哎他爸爸妈妈也不管他吗?”秦尼嘉推开门走了出去,“庄老师我出去看看。”
听到她说的话,庄渚玉心情复杂,淋过雨的人最会为别人撑伞,秦尼嘉是个很善良的小姑娘。
“你怎么不回家?”秦尼嘉撑着把伞放在他旁边,溅过来的雨拍打到她的脸上,“你家在附近吗?还是你在附近上小学?我帮你打电话联系父母,好吗?”
小孩被吓得远离了她,缩到另一边,面容凶狠,却透露着惊恐,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像张牙舞爪的流浪猫。
“你在这淋雨会生病的,雨很大。”秦尼嘉以为他是小学生,用夸张的语气说话,以为能引起小孩的共鸣。
庄渚玉看到小孩瑟缩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眼熟。防御的动作和神态一模一样,像受伤之后默默舔舐伤口的小动物。
“先进来躲雨吧,屋里不会淋到雨。”庄渚玉俯下身在他耳边说话,温言着。
小孩躲得更远了一些,五官因为雨水皱成一团,抖得更厉害了,庄渚玉回去拿了件外套披在他身上,带着浅淡香味和温暖,小孩看了他一眼。
“庄老师,他好像听不懂我们说话。”秦尼嘉皱着眉,沟通并不顺利,“你是哪个小学的呀?我帮你联系老师可以吗,老师的电话你能记得吗?”
“我不是......”小孩嘴唇发抖,上下牙齿磕碰在一起,打着冷颤,“不是小学生......”
披着的外套下,他穿着校服,秦尼嘉这才看清楚校服上别着的校徽,是所初中。
“噢对不起啊,我以为......”秦尼嘉摸摸头发,有些尴尬,“那你班主任的电话......”
话还没说完,小孩跑了,连带着庄渚玉的外套,口袋里面还有几颗糖。
“你别跑啊。”秦尼嘉第一次和别人沟通这么困难,叹着气,“他比我小学时候还要瘦小,是不是我小时候吃太多了?”
嘴角的笑意似有若无,庄渚玉轻笑,“每个人的成长周期都不一样。”
雨下得小了一些,庄渚玉和秦尼嘉准备回到画室里再待一会儿,却见不远处飞奔来个身影,是躲雨的小孩,他累得喘不过来气。
“诶他怎么又回来了?”秦尼嘉回头,撞上视线,提醒他,“你跑慢点,路上滑,容易摔跤的。”
小孩抱着庄渚玉的外套递给他,双臂发抖,非常执拗,庄渚玉只好拿回来,湿漉漉的,把手心都弄得潮湿一片。
“给......给你们。”小孩塞了一把花在秦尼嘉手里,乱七八糟的,也许是哪家花店门口枯萎的花,被老板先放在了门外,结果被他“处理”了回来。
秦尼嘉没反应过来,庄渚玉温声说道:“谢谢。”
小孩的眼睛闪过一丝触动,他不习惯地重新低下头,离得距离很远。
“你还挺好的......”秦尼嘉笑着,“你选的花很好看,我这把伞给你,算是回礼。”
小孩摇头,表示不接收,“我不......不需要......”
画室里桌上的手机再一次自动挂断来电,熄了屏,庄渚玉直接把伞放在他身旁,让他拿着,然而他固执无比,又想跑走。
不算宽阔的公路对面开过来一辆打着双闪的车,大雨朦胧,车上走下来个人,庄渚玉觉得眼熟,却只看了一眼,把视线放回了小孩身上。
然而下一秒,小孩跌跌撞撞跑走,一头栽在了地上,沉闷的一声,像泄了气的气球,他倒在了大雨中。
庄渚玉条件反射快步走过去将他从雨水中捞起来,头顶上多了把伞,他以为是秦尼嘉,抬头一看,竟然是梁闻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