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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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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谦把带来的水果和点心放下,看了眼床上虚弱的女人,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一点,给她掖了掖被子。
这个动作惊醒了睡梦中的女人,她猛得一震,从噩梦中惊醒,睁开眼时已是满头大汗,眼里带着疲惫的红血丝。
“沈姨,住在这里习惯吗?”
床上的女人想要起身,许谦按住她:“没事,躺着吧。”
“一切都好,”沈姨泪流满面:“少爷,你来看我了。”
她端详着他的脸,语气中带着一丝慰藉:“少爷,你真是和夫人越来越像了。”
她指的是许谦的亲生母亲宋云溪。
听到这话,许谦心里一阵刺痛,为了转移注意力,挑了一个苹果削皮递给她。
“少爷,你长大了,懂事了不少。”沈姨长满皱纹的脸笑着。
许谦而后想想,的确是。
“是有人教会我这些道理。”
沈姨知道绝对不可能是许家的人,因为少爷只会逆着他们来。
“是少爷喜欢的人吗?”
“嗯。”
沈姨一点点吃着他削的苹果,像一个慈祥的长辈一样看着他。
以前许谦来看望她时,从来没带过什么东西,只是有一回在她生日,送了她一个大金镯子,后来才知道那只镯子要六十万,吓得她偷偷塞回了许谦的冲锋衣里。
她很满足的笑了笑,少爷学会疼人了。
许谦坐了一会,最后对沈姨说:“小心自己的踪迹,警惕许家人发现你,我先走了。”
沈姨深沉的望着他:“去吧,少爷。”
她曾经在许家当保姆的时候,专门侍奉许谦的母亲,后来高菊怀孕,又被许明驰安排照顾高菊,直到高菊意外流产,所有人都认为是她做的,把痛失许氏子孙的愤恨转移到她身上,编造她有精神病,做贼心虚跑去大马路上给车撞死了,实则被关在许家一个废弃的藏酒窑里,一关就是多年。
在藏酒窖里,她忍受了无数次高菊甚至是高家父母的辱骂和殴打,就连少不经事的许延也会在喝醉酒发疯后,用酒瓶子砸得她头破血流。
嘴里大骂:“你这个糟老婆子,死了也是活该,要不是你,我还会有一个弟弟,我和他联合起来怎么会弄不死许谦。”
后来许谦找到她,把她从藏酒窖里救出来。
她从最开始被污蔑成精神病,在经历了漫长的摧折后,倒真的出现了心理问题。
许谦把她从私人医院转到精神病院,后来经过治疗,加上许谦偶尔过来看看她,她的病情才恢复不少。
许谦害怕回去的路上再次遇到顾时寒,于是打电话让私人司机来接他。
临走前,他去顾时寒母亲的病房看了一眼。
即便是初次见面,他也一眼能断定病床上的女人就是顾时寒的母亲,他们实在是长得太像了。
就算饱受折磨,像一株快要凋零的水仙花,但也能看出她年轻时是一等一的好看,那高挺的鼻梁,天生优越的眉骨,脸上的五官无可挑剔,只可惜双腿残缺,看起来面目可憎。
她的桌上只有一个热水壶和一卷纸巾,其余什么也没有。
就连许谦去看望“远房亲戚”,顾时寒都会让他提上一点心意,这女人身为他的母亲,顾时寒却什么也不愿意给她带。
许谦好奇她究竟对顾时寒做了什么,才会让他如此冷漠,对她还不如对待陌生人。
许谦回到家,看见顾时寒在地毯式的分装收纳。
顾时寒正在把所有值钱的西装打包进一个手提箱,准备以一个稍高的价格当出去。
客厅的沙发上扔了一堆银行卡,全被他拿去银行逐一套现了,他攒够一笔钱打到了科研所的公共账户上,目前的资金足够科研所支撑四个月的周期,以及成员的工资发放和各种福利补贴。
许谦小心翼翼的问:“老师,我们现在是不是穷了。”
顾时寒从公文包取出最后一张卡:“别担心,我还剩五千块钱,加上每个月的工资应该够花。”
许谦嘴上说:“那就好。”
实则心里开始抓狂,差点控制不住说那我养你啊,当听到顾时寒全部积蓄只剩下五千块时,巴不得当场划个两千万的支票递到他手上。
顾时寒平静道:“只希望你别跟着我受苦。”
“不会的,老师。”
这时,家门外传来一阵奇妙的声音,顾时寒开门一看,是一只浑身圆滚滚的蓝猫在他门前磨爪子。
“芝麻,你终于回来了。”
许谦快步跑来,看见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蓝猫飞快溜进家门。
这只肥猫是顾时寒的宠物,被窗外几只麻雀引诱了去,后来一直处于离家出走的状态,他和顾时寒找了半个多月,哪里都找遍了,就是没看见任何猫影。
顾时寒以为它被人偷走了,还背地里偷偷掉过眼泪。
害得许谦生那只肥猫的气。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它自己跑了回来,一点也没瘦,下巴和两腮肥得像乒乓球,猫身看起来足足十几斤重。
顾时寒亲昵的撸了撸它,而后发现,可能这猫听见他还剩五千块钱,特地回来找茬了。
因为他在芝麻身上看见一块又一块红斑。
带去宠物医院,医生说是得了猫瘟,大马金刀一治,顾时寒的全部余额喜提为负五百元。
顾时寒:“……”
现在,顾时寒的心罕见有点拔凉,他靠着仅存的负五百元,要养活自己,一个二十岁的大男孩,还有一只大病初愈的肥猫。
星期三下午,顾时寒没有课,科研所还在休假,他来到一间咖啡馆询问兼职。
老板娘被他的电话吵醒,起床气正盛,火急火燎拿鲨鱼夹夹住头发出来一看,是一个打遍灯笼都找不到的英俊男人。
只见他穿着灰色风衣,打底的白色衬衫塞进裁剪合适的浅色西装裤里,目光温和,相貌清冷,优越的五官挑不出任何缺点,高挺的鼻梁差点把她的魂勾走。
她羞涩的问:“帅哥,会泡咖啡吗?”
顾时寒:“会,不过——”
话未说完,老板娘打断他:“会就行,来吧来吧。”
她心里乐开了花,招他进来既能欣赏帅哥,还能招揽更多生意,何乐而不为呢。
然而,顾时寒下午两点得到了这份兼职,也是在下午六点彻底和这份兼职说再见。
许谦用的诺基亚通讯录只存了顾时寒一个人,平常几乎用不上,这会儿响起了震耳的铃声,把他当成耳背老头来折磨。
顾时寒曾经想给他买一款智能手机,他说不用,山里亲戚给的二手诺基亚足够好用,不过按照顾时寒现在的财力,就算想给许谦买估计也是有心无力了。
许谦接通了电话:“喂,老师,怎么了?”
即便顾时寒不在家,他依旧把贤妻的形象维持到底,正在收拾一盆被芝麻打碎的茉莉花。
“我遇到了一点麻烦,你能不能来平遥路的咖啡馆接我一趟。”
“老师等我,我马上。”
等许谦到达目的地,才发现这个占地面积很大的咖啡馆竟然一个客人也没有,桌上都是还未来得及收拾的狼藉,除了咖啡像样点,碟子里的小食几乎一个比一个寒碜,麻薯熬得像一团风干的白乳胶,奥尔良鸡翅煎得像发黑的卤味鸭翅。
他进到后厨,果然发现低眉顺眼,双手交握在一起,面对唾沫星子攻击一言不发的顾时寒。
他立马冲上去:“老师,发生了什么事?”
正巧这时,油锅里发出“砰”的一声,一个蓄势待发的汤圆弹射到他脸上。
顾时寒立马推开他:“小心。”
老板娘先是痴迷的看了会儿进门的许谦,像刚开始看到顾时寒那样,然后条件反射双手叉腰,脸色阴沉得难看。
“老师?原来你还是老师,天师也没你这么笨手笨脚吧,你看你把我后厨搞成了什么鬼样子。”
顾时寒的脸罕见的通红,以往他在课堂上,或是在坐满了来自全球各地高阶精英的论坛会上,都不会出现像今天这样口不能言的表情。
短短几个小时,他几乎把咖啡馆的客人全赶跑了。
“不好意思,我只知道冲泡咖啡,并不会做小食。”他刚开始本想和老板娘说,谁知被中途打断了。
老板娘气得肾疼:“可是你连热牛奶都不会吗,你看看你把我的微波炉糟蹋成什么样了!”
许谦转头一看,一个看起来很新的微波炉变成了废铁,牛奶四溅,甚至天花板也有痕迹。
“你还把汤圆放进油锅里,地瓜丸放进糯米酒里,”她气得能撞死一头牛:“我刚刚亲眼所见,我客人都吃吐了!”
顾时寒仍是站得笔直,一味道:“对不起,我会尽力赔偿你。”
“那你这个月都来给我洗盘子吧。”
许谦一听,急忙和老板娘说:“那个……我老师他在家十指不沾阳春水,估计洗碗也会打烂碗,换我替他来咖啡馆工作吧,我会制作咖啡,也会做甜点炸小食。”
他把语气放得很低,甚至有点乞求的意味,加之他相貌俊美得罕见,老板娘一看,心头就软了。
“那行,就这样吧。”
两人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许谦简单给顾时寒做了一碗鸡蛋面,又跑去芝麻的碗里放了些猫粮。
顾时寒从未受过像今天这样的委屈,即便有人造谣他学术贡献浅薄,他依然能扛上多部已发表的SCI和荣誉证书与对方激情开麦,可下厨的确是他的短板,还差点把人家的招牌都搞砸了,他心里一阵难过。
就比如让骨架奇硬的人练芭蕾,身材瘦小的人练举重,费力不成巧的事,顾时寒真的不喜欢。
手里的鸡蛋面暖胃更暖心,他看着正在喂猫的许谦,突然说了句:“小孩,有你真好。”
许谦高兴的舔舔嘴:“老师,你发现得太晚了。”
他跑去书房拿来万花油和棉签,一点点处理顾时寒手上被油溅到的伤口,他仔细端详顾时寒的脸,发现他眉毛上也红了一块,可能是微波炉爆炸时伤到的。
处理完伤口,顾时寒照旧给许谦上辅导课。
课程结束,顾时寒回房间休息,他今天累了一天,此时早已疲惫不堪,连口渴了一杯水都不想倒。
他躺上床后没多久听见敲门声,起身一看,只见许谦端着杯子进来。
“老师,喝水。”
“谢谢,你真贴心。”
顾时寒越发有种自己离不开他的感觉了。
当晚入夜后,蝉鸣不断,吵得人心烦,咖啡店老板娘起身小厕时,发现家里多了一群黑衣保镖。
“你好,我们老板请你走一趟。”
等老板娘从劳斯莱斯的保姆车上被恭恭敬敬“请”下来时,她几乎快要吓尿了。
令她没想到的是,她竟然看到了白天来过店里的许谦,这时的他一身压迫感,哪有白天时那样看起来温顺好说话。
对方凛冽的眼神朝她看过来,她背后不禁一凉:“您你你……你找我什么事?”
许谦略微抬手,保镖抬了一把椅子过来,他说:“请,坐。”
“有有有有什么事吗?”老板娘抖如筛糠。
“别怕,我不会对你做任何事情。”许谦阴鸷的盯着她:“只不过,你今天骂了我的人,他感到难过,所以我也不好受。”
老板娘欲哭无泪,颤颤巍巍的喊:“可明明是他把我的后厨炸了,把我的客人都赶走了,我我我骂他有错吗?”
“当,然,没,错,”许谦面色凝重,阴冷的语气让人脊背发凉:“可是,你让他伤心了。”
“我每日处心积虑把他哄成皇帝,他把菜做成毒药我都心甘情愿吃下去,不让他受一点委屈吃一点苦,洗衣做饭向来我亲力亲为。”
“可他到了你的咖啡店,为了每小时十五块的工资遭受你的责骂,甚至满手伤痕,我难受得睡不着。”
老板娘惨白的脸像被面粉糊过一样。
“他差点就让我的店倒闭了,我还不能骂?你还要我怎样,要怎样?”
许谦侧身对着她,点了根烟,从一旁的保险柜里取出一大沓钞票。
“放心,不杀你,不打你,只是请你来和我说对不起。”
老板娘诧异:“可是我今天骂的人是他,不是你啊。”
“可是比他难受的,是我,”许谦肆意的把钱甩了甩,冷冷道:“我要你和我说对不起,一直说下去,直到我爽了为止。”
“一句一百,尽力吧。”
一个多小时后,老板娘哑着嗓子提走两箱红太阳,她全身发软,拼命加快步伐离开,生怕多待在这里一分一秒。
临走前,许谦不忘提醒她:“老板娘,明天记得准时开门哟。”
“我还要,过,去,上,班。”他把最后几个字说得极慢。
老板娘差点被秒掉最后一格血。
回到家时,顾时寒睡得深沉,许谦把正在跑酷的猫抓进笼子里,悄无声息进了他房间,微凉的手抚摸着他的脸,神情看上去病态又迷离。
“顾时寒,她向你道歉了。”
“晚安。”
他关上房门离开,带走最后一丝夜风,顾时寒在睡梦中翻了个身,繁星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