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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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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我九岁，江锐四岁。
只不过一开始，我的弟弟还不叫“江锐”。
那天晴空如洗，云朵蓬松地浮在天际。我趴在玻璃茶几上画画，彩铅在纸上沙沙游走，栀子花的影子被窗格切成碎金，斑驳地落在画纸上。
“三、二、一，Action！”
电视机里正播放无聊的综艺，吊扇摆动泛黄残缺的扇叶，拉锯般的声响似乎要和电视机比出个高下。我抬眼看了眼表，十点零九分，这时门口传来“咔嚓”一声响，我赤脚跳下板凳，冲向玄关迎接爸爸。
——和一个小男孩？
他躲在爸爸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偷偷看向我，好奇的目光中又露有一丝胆怯，怀里抱着一罐彩笔，上面的塑料罩子被透明胶带缠住，缝隙间还有被水浸过的乳白色痕迹。
爸爸将他领到我面前，蹲下来慢慢揉着他的一头小卷毛。
“阿钰，这是徐锐，也就是你徐叔叔的儿子。”爸爸的目光凝滞了一瞬，神色泛起一抹难言的悲凉。
两个月前，和爸爸在同一办公室工作的徐叔叔，带家人开车外出游玩时，不幸发生交通事故，徐叔叔和他的妻子当场死亡，坐在后排的孩子幸免遇难，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交通肇事者因为醉驾被依法处置，赔偿的钱被夫妻俩的家人连夜分完，原以为尘埃落定，意外又发生了。
两边家属都不想抚养徐锐。
就因为徐锐是夫妻俩偷尝禁果得来的。俩人一见钟情，后来女方发现自己怀孕了，这才急忙办理结婚证，但两边家长都不承认这桩荒唐的婚事，连个体面的婚礼都没有办。时间稍纵即逝，十个月后他们的孩子出生了。
夫妻俩不想听见家里的闲言碎语，索性纷纷跟家里断绝了关系，可惜造化弄人，一场车祸夺取了二人的生命。
听爸爸说，他去调解室的时候，看见徐锐的奶奶正一边用行李包装大把大把的钞票，一边骂徐锐和他妈妈是扫把星，临走时还啐了一句：“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爸爸跟我念叨了很多次，昨天才开口问我要不要把徐锐接到家里，我说当然可以。
我看了一眼这位叫徐锐的男孩，他穿着浅色牛仔背带裤，内搭米黄色短袖，背带裤胸前口袋上还有被藏青色手工线缝补过的痕迹，这些走线歪歪扭扭不成样子，看起来并不美观，裤腿也是紧绷到在脚踝上方几厘米处，几道红痕赫然在目。
察觉到我的目光后，徐锐歪头看向我，小嘴动了动，还是没说话。
尴尬在空气中蔓延，我脑海里飞速闪过一些客套的字眼，但就是堵在喉头说不出口。
我装作无意地瞥了一眼徐锐，只见他小幅度的扬起嘴角，满是期待地看着我，和刚才在门口时的胆怯和羞涩完全不同。
我内心挣扎好久，还是爸爸解了围：“徐锐，江钰从今天起就是你的哥哥，快和哥哥打个招呼吧。”
徐锐敛起目光，朝我伸出手：“哥哥好”。
明明是一句普通的问候，落在心里竟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我愣了愣神，直到爸爸喊我一声才收回思绪。
于是我上前握住那双小手，他掌心冰冷的温度与这夏天格格不入。
中午，爸爸说今天不用我帮忙洗菜了，让我去陪徐锐玩。我回到房间，看见徐锐还抱着水彩笔呆呆地站在窗旁，听到这边有动静后迅速转身，大眼睛溜圆溜圆地看着我。
其实徐锐和我想象中的样子不太一样，身形瘦小，脸色干黄，嘴唇泛白，还有些干裂起皮，唯独那双墨黑色的眼睛总是透出一种淡淡笑意。
他眼睛很大，但那对平顺的眉毛压制了眼中一些的躁动，角度恰到好处的眼尾又增添几分温和之色。每当他看向我时，我心里总会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就好像我们曾经见过一样。
“阿钰哥哥......”
从小到大，只有爸爸妈妈叫我“阿钰”，其他人都直呼我的名字。现在家里临时添了双筷子，我再怎么着也得适应这件事。
我看他的目光一直锁定在画本上，就拿过来递给他。“怎么了？”
徐锐抱着本子，用瘦瘦的小手一页页翻着，时不时还发出咯咯的笑声。
我以为他是在嘲笑画的不好看，于是我不服气地看向他，看得久了，竟发现这小家伙长得还挺可爱，尤其是那一头小卷毛。
“你几岁了？”
徐锐放下画本，举起小手，冲我比出“四”，脸上的表情很是得意。
“我九岁。”
徐锐忽然朝我靠近，吓得我差点从床上跌下去，我忍不住低吼一声，他笑着指了指我的嘴。
“哥哥的嘴没有守门员。”
守门员？那是牙！
前几天我右边的一颗牙掉了，说话偶尔会漏风。
真服了，上来就让这小家伙抓到我的丑样。
我捂着嘴反击道：“你到我这年龄说话也会漏风，等着瞧吧！”
“哥哥把牙扔房顶上，就会长出白白亮亮的牙齿了。”
“你知道的还挺多。”
徐锐扑过来直接抱住我，小脸蛋轻轻蹭着我胸前的衣服，他身上没有小孩子汗津津的味道，反倒是一股甜甜的奶香味，被阳光暖过后就更好闻了。
“等我脱牙的时候，哥哥会帮我把牙扔到房顶上吗？”
我怀疑徐锐把“暂住”当成了“永居”，犹豫过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现在这小家伙笑得可开心了，在我怀里蹭来蹭去，还一遍遍夸着哥哥真好，哥哥真好......
吃过中午饭，我主动邀请徐锐来一起玩。
他猴蹦子似的跑到我面前，我搬开桌脚旁的一摞书，从桌子底下拖出两个纸箱子，让他挑玩具。
从小到大，爸爸给我买了很多玩具，每当幼儿园放学时，他都会带我走进对面的文具店看看有没有上新。为此，他还专门找文具店老板要了张名片。
我打开纸箱子，里面的玩具多到根本数不过来。
“你要玩这个吗？”我拿出一把荧光绿的塑料□□，这可是最近新出的游戏里面的武器，刚上货就被一抢而空，幸好我爸提前打电话让老板留了两把。
徐锐摇摇头，应该是不喜欢这个，于是我翻出泡泡胶，还做示范地吹了一个泡泡出来。
“草莓味的，你要不要试试？”
他踮起脚，把桌子上的画本抱下来，递到我跟前：“哥哥画画。”
没想到他和我一样爱画画，我突然来了兴致，又把本子推回去，顺便把画笔递给他：“你来。”
他并没有接过画笔，而是在寻觅着什么，我把窗台上的彩笔拿过来，里面乳白色的痕迹消失了一些。
“为什么不用我的彩笔？”
他眨眨眼睛，“这是妈妈给我买的。”
我心底一酸，再也没有阻止他。徐锐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从里面拿出一根天蓝色的彩笔，笔帽上面还有咬痕，在纸上一画，几乎看不到颜色。
徐锐够不到桌子，只能把画本平摊在床面上，他翻开一页废稿，上面有一个我画过的圆圈，然后抚平纸张，认真地画了起来。
他用极淡的蓝色把我画的圈填满，最后在圆圈下方点了一个三角，小手一扬，纸上出现一条弯曲的线。
“气球？”
徐锐有些腼腆地把画递给我，“送给哥哥。”
画得还挺不错，晚饭后我在巷口气球摊上给徐锐买了一个蓝色气球，上面的米老鼠印花在风里咧着嘴笑。
结果这小子一不小心撒手就把气球弄飞了，我俩追了一路，最后只能眼睁睁看它消失在电线杆后头，徐锐小声叹了口气，低下头踢地上的碎石子。
“我再给你买一个。”我一手牵起他，另一只手摸向口袋，结果里面空空如也，比我脸都干净。
我犯难地吸了一口气，犹豫着说：“那个......”
“只要丢过一次，就会长记性了。哥哥，我们快回家吧。”
盛夏的暮色沉沉地落在徐锐肩头，蝉鸣消弭于放缓的时光里。他紧紧攥住我的手朝前方走去，掌心的炽热消融内心失落，却勾起了我对他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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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俩出了一身汗，成功在爸爸规定的时间前回来，立刻带徐锐去水池边洗了把脸，燥热被沁凉的水冲刷而去，整个人轻快了许多，我舒服地吐出一口气，看向光秃秃的墙壁，总觉着家里少了什么东西。
回到屋里，我继续翻看画本，沾着水的手指不小心按在徐锐画的蓝色气球上，立刻晕开拇指大的水痕。
这时门口传来动静，徐锐抱着两杯橙汁饮料走进来，我一脸歉意地展示自己的“杰作”，心想着明天再给他赔偿一个玩具。
他不仅没生气，脸上反而露出笑容。
“我把你的画弄脏了，你怎么还笑啊？”
糟糕，估计这孩子被我气坏了......
正当我想着要给他补偿多少个气球的时候，他伸出小手，比出一个“耶”的手势。
“第一，这张画本来就是我送给哥哥的，现在已经属于你了，”徐锐一本正经地放下一根手指，又继续说，“第二，这个画册只有书侧和这页沾了水，说明哥哥拿到画本后的第一想法就是要看我的画，对不对？”
被戳穿的我脸颊一热，迅速合上画本，倚着墙嘴硬道：“我只是随便翻翻而已。”
“好吧，”徐锐扁了扁嘴，一副不忍心再戳穿我的表情，不过我倒是有点被他这灵活的脑子给折服了，他才四岁，脑子竟然这么灵光。
我又想起那时候他说过的一句话了，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内容，都成熟的像个大人。
我越想越犯难，这么聪明的小孩，会喜欢一屋子的气球吗，要不要攒攒钱给他买辆新出的四驱赛车，不过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实现。
徐锐绕过我，翻开画本问：“哥哥，有没有永远都飞不走的气球？”
思考一阵后，我把他手中的画本拿过来，将画着气球的那页撕下来折成纸飞机。
我扬起手，纸飞机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打了个旋儿后稳稳落在徐锐怀里。
“这样就永远也飞不走了。”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