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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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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我们等来的是爸爸因心梗猝死的死讯。
从墓园出来,一个女人拽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冲进停车场。阿锐立刻察觉异样,跨步挡在我身前。
我发现这个女人正是以前来家里和爸爸谈生意的那位。
高跟鞋踩地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从包内翻出两个红本子—— 结婚证,封面上印着父亲与她的合影。
众目睽睽下,她一把推开阿锐,将结婚证翻开举到我面前说:“咱们可算是见面了,江钰是吧?现在江逢川死了,按理来说我和江铭也会得到一笔财产。过来!”
小男孩被李月推到我们面前,他脸色不是特别好,眼里充满恐惧,扣着手无措地朝身后喊了句妈妈。
李月按住孩子肩膀,掰正小脑袋瓜说:“江铭,个子矮的是你哥,快叫他呀!”
“哥......”
“别瞎喊!”
阿锐立刻打断,小男孩被吓得没过几秒就哭了起来。见此情形,阿锐的身形明显僵住了,他牵起我的手后退几步,目光如刃般盯着这个叫李月的女人,“离我哥哥远点!”
李月把孩子拉扯到身边,一边不耐心地擦眼泪一边用幽怨的眼神看着我们。
前来吊唁的其他人纷纷敛去了悲痛之色,这些人大都是爸爸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还有几个是我的叔父辈。他们这时倒不急着离开这里了,而是自动退到一旁,神色淡漠地观望着一切。
“江锐,你在这吵吵叭火地干什么?你身上流着江逢川的血吗,你是江逢川的亲儿子吗?说到底你姓徐,不过是寄住在江家的外人罢了,江铭和江钰才是亲哥俩!”
锋利的言语犹如细针刺在我的脑子里,四周充斥着人们的谈论声,一张张厌恶的人脸在我面前闪过,恍若十几年前那般。
“外人怎么了?也比你这个......”阿锐欲言又止。
我挡在阿锐身前,看向李月:“想要财产可以走法律程序,别针对阿锐。”
“财产?江钰,你在做梦吧?”
“阿锐阿锐......哼,叫的这么亲,你不认亲弟弟,倒是胳膊肘朝外拐!别以为江逢川不知道你俩的事,说出来我都恶心!”
有的人似乎是看不下去了,小声劝了几句后匆匆离开这个是非地,李月反倒变得越来越激动,尖锐的声音划破嘈杂的空气。
“死者为大?你们看看江逢川的大儿子有尊重他爹吗?竟然和一个男人搞在了一起!这个人就是他所谓的弟弟,江锐!你们瞧瞧,他们俩现在还牵着手呢!”
话音落下,全场死寂。我望向阿锐,他眼中反射的光碎成一片。
“江钰你可真给你爹长脸!他辛苦赚钱供你,指望你出人头地,结果你不听话去买玩具,被车撞成残废,光医药费就花光了所有积蓄。你这个残废竟然还和捡来的弟弟搞在一起!”
“你别胡说八道!是我要和我哥......”
李月根本不给人插嘴的机会,狠狠指着阿锐喊,“什么叫‘你要和你哥’?感情这事归根到底还是你情我愿,要是你哥没对你产生非分之想,他根本就不会袒护你!”
“你们就是一对白眼狼,竟还想分财产?江钰,江逢川早立了遗嘱,你们连个钢镚都别想拿到!”
阿锐想上前争辩,结果被其他人拦了下来,站在人群里观望的大伯幽幽开口道:“徐锐,你再冲动的话,连大伯也保不了你。”
大伯的目光转向我这边,语气变得更冷:“江钰,这是事实。”
是啊,大伯说得对。
我喜欢江锐,这是事实。
爸爸说过要替过世的妈妈和徐叔叔夫妇照顾我们,却背着我们在外面结婚生子,这也是事实。
江家和徐家,都容不下我和阿锐这两个有血缘的孩子 ,我们没有家了,这也是事实。
如今我和阿锐,只有彼此。
我转身看向那片矗立着黑色石碑的地方,二十三年的记忆支离破碎,被现实的风沙永远淹没于大理石板之下。
我牵起阿锐的手,展示在众人面前。
“没错,我就是和阿锐搞在一起了。在你们眼中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可在我看来,总比有人带着孩子大闹墓地强,对吧李月?也总比背着怀孕的媳妇在外面偷偷搞女人强得多,是吧大伯?”
众人一片哗然,大伯红着脸蹿了出来,直奔我们面前,却被阿锐一把推开,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滚开,别想碰我哥,信不信我把你爪子拧断?”
大伯捂着屁股痛呼道:“江钰,你个死兔崽子!你怎么能污蔑你大伯呢,大伯是这样的人吗?”
我没有理这些话,反正已经反击回去了,牵着阿锐的手从人群里穿过,却被李月叫住。
“你就想这么走了?江钰,那里可放着你爹的骨灰盒!”
“骨灰盒不放这放哪去?你这么想他,就抱被窝里睡觉去吧。”
我拦住阿锐,回头对李月说:“你不是他的老婆吗,有你在就够了......你已经拿到了他所有的资产,还想要什么?”
浪潮般的闲言碎语随脚步的推移紧紧包裹在我们周围,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他们将我们视为异类,吞没后恶心地嚼烂,最后还会当做废物似的吐出来。
阿锐紧紧攥着我的手,掌心炽热无比,那双永远含着笑意的眼睛在此刻却溢满滚烫的泪水。
“哥,你刚才不用那样的。”
“怎么不用?”我拭去他眼下的泪水,捧起他的脸说,“我不想听见任何人说你的坏话。”
“你别担心,哥哥有手有脚,只不过是干活的动作慢了些,不过没关系,我会供你上大学,陪你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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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天,阿锐陪我一起去给妈妈扫墓,跟她念叨了最近的遭遇后,我告诉妈妈不要担心,还祈求她保佑阿锐实现梦想,在美术学院学有所成。
返程时,我们远远瞧见楼下停着几辆贴着搬家公司标识的货车。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阿锐已经率先冲向楼道。
电梯门刚滑开,就听到李月尖利的嘲讽。楼道里,搬家工人抱着塞满物品的纸箱来回穿梭,其中一个敞口的箱子里,彩色黏土被随意团成一团,裹在沾满灰尘的塑料袋里。
“这是我哥的东西,不许碰!”
“谁动了?那么丑的东西,都没个人样子,碰一下我都觉得脏手!”
我费力挤过人群,眼前的景象让我瞳孔骤缩。屋内一片狼藉,生活用品散落一地,几乎无处下脚。
画板横在客厅中央,右后方支脚断裂,半幅向日葵水彩画被撕掉一角,金辉色的花瓣上有一个泥渍斑斑的鞋印,格外刺眼。
其他画作也没能幸免,像废纸一样被塞进蛇皮袋里,最上面的雪景图还被人弹了一堆烟灰。
李月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怀里紧紧护着一摞证件,看到我进来后,大喊:“江钰,快把这疯子弄走,别站在我面前跟个催命鬼似的晃来晃去!”
“是不是你弄的?快说,是不是你弄的?!”
阿锐整个人没入背光的阴影里,眼里充斥着狠戾,他边说边朝李月逼近,手中握着我第一次制作的粘土人,但已经碎得不成样子。
李月冷哼一声,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江钰,你弟弟不会是个神经病吧?一个破粘土人都这么上纲上线的,又不是钱,至于吗?是我弄的又怎样,这些画,这些颜料都是我弄的.......”
话音未落,阿锐突然将她按倒在地,双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
“你们为什么都要欺负我哥?!为什么!” 他的嘶吼带着哭腔,手臂青筋暴起,锁紧的手指指节泛白。
李月脸色青紫,拼命挣扎喊叫着,可周围的工作人员像是没听见般无动于衷,依旧有条不紊地搬着东西,最终我费了很大力气才将阿锐拉到一旁。
“哥......”阿锐还未说完,突然神色一紧,按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他将我推开,脸撇向一旁,捂着嘴蜷着身子继续咳嗽。
“江钰,你就是这么教你弟弟的是吧?现在会打人,以后不得杀人啊?”
话音未落,一记耳光狠狠甩在我左脸上。火辣辣的剧痛瞬间炸开,耳畔嗡鸣作响,半边脸像是失去了知觉。
现场陷入死寂。阿锐瞪大眼睛,浑身颤抖着攥紧拳头,正要冲上前,我立刻侧身拦住他,摇了摇头。
李月捂着脖子,从包里掏出手机:“我现在就打电话,让警察过来主持公道!”
“你以为我会怕你?”阿锐的语气听起来有十足的把握。
我用眼神示意阿锐不要再多嘴,同时按住李月的手机,“闹够了吗?这巴掌还消不了你的气?”
“你弟弟刚才可是想掐死我,我打这一巴掌是天经地义!”
这些尖锐的喊叫传到耳朵里时倒是减小了一些音量,我脑子有点晕,稳住身形继续说:“就算进了警局,你也要赔给我们钱。”
听我这么一说,李月的动作明显迟疑了:“凭什么?”
我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录音,里面传来李月的声音。
“进门前,我就开始录音了,我们说的所有话都被录进去了。刚才你承认这些颜料是你弄坏的,对吧?”
“固体水彩套装,德国产的,一个就要两千多。”
我点开购物软件,展示购买记录,对李月说:“你赔。”
“你也别想抵赖,每一个水彩套装的盒子上都有独立编号,真假一查便知。”
李月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又指着自己脖子说:“他刚才可是想把我掐死!”
我继续答:“可看你现在这生龙活虎的样子,根本不像是要死的人.......”
“你——江逢川你死就死了,还留下这俩赔钱货!我儿子的病要是治不好,我就拿你的大儿子开刀!”李月气急败坏地往画板上踩了几脚,恨不得让高跟鞋踩穿这个木板。
我把阿锐扶起来,他将颤抖的掌心置于我左半边脸上,嘴唇紧抿成一条线,眼底含泪。
“没事,待会买根冰棍冷敷一下就好了。”我小声说着。
李月指着我们俩说:“这事就算两清!你们立刻滚出江家,以后别想再沾一分钱!”
“两清?你一巴掌抽得我现在头晕.......李月,你没事了,我现在有事!”我抹掉嘴边的血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