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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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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3月21日,我降生在西南地区的一个小山村里。
这里经济落后,人口稀少,大多数青年男女都选择去外地打工,留在村里的只剩下老弱病残幼。
那时我还小,只记得村里人总叫我“小瘦子”,这个绰号比我的本名更早刻进记忆。
村里有个被唤作王半仙的老人,自我出生便断言我 “七煞入命,刑克六亲,难得善终”。
他的话早就应验了。妈妈难产去世,爸爸一夜白头,精神崩溃,没过多久整个人都变得疯疯癫癫的,逢人就问自己媳妇去哪了。
爸爸没有恨我,而是用残存的理智为我筑起一道城墙,血浓于水的爱意在残垣碎瓦间向阳生长。
印象里,他总穿着一件蓝白格子衬衫,袖口磨得发白,灰色劳动裤上时常会沾上几抹山土。遇见村人时,他会绷紧下颌别过脸去,认定他们藏起了妈妈的下落,但看见我时,他都是面带微笑,整个人与正常状态别无二异。
家里本就只有爸爸一个劳动力,他疯了以后,家里便没了经济来源。奶奶曾尝试去后山采草药卖钱,却在一个暴雨天不慎从山上摔下,落下腿疾,此后便改去城里卖家里的土鸡蛋。
日子一天不如一天,可爸爸还是会找奶奶要几毛钱给我买零食吃,带我去山涧的清泉边采花摘草,他亲手编织了一个花环戴在我头上,说在未来某一天,他一定能找到穿着米色碎花裙,头戴发卡的妈妈。
然而在一个春风扰人的夜晚,他一个人踏上了这条不归路,良夜静寂,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去往何方,花环上的鲜花绿叶也像失了魂般凋零枯萎,被我埋在了家门前的槐树下。
奶奶自此一病不起,本以为日子会按王半仙的预言继续下去,家里突然来了几位中年男女。我不认识他们,甚至记不清他们的模样。
我只知道被带走时,一个男人从钱包里掏出了一张红票子扔在奶奶身边。
他们说会带我去一个更好的地方生活,往后的日子只管吃香喝辣,什么都不用操心,后来我才明白,这不过是苦难的开端而已。
这些人用抽掉油水后的一百块,买走了我的自由和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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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这个男人说,他是我的父亲。
他说他姓江,叫江逢川。
初到这所房子的第一天吗,他准备了一桌子美味佳肴,还给我收拾出一间屋子。
我说我要找奶奶,他笑而不语,神情十分和善,最终他把我抱在怀里,捏了捏我的大腿说:“只要你听话,我可以满足你所有要求,可以把奶奶接过来一起住。”
那时的我太天真,以为一句温柔承诺就能劈开命运的阴霾。我盼着奶奶的病能好起来,便对江逢川言听计从。可他让我做的,从来不是扫地洗碗的寻常活计,而是藏在阳光背后的龌龊事。
我常常醒了哭,哭累了睡,循环往复,但每当看见窗外初升的太阳,心底总会腾起一丝渺茫的希望。
江逢川嫌我闹腾,索性把我关进地下室,白天他是西装革履的慈善家,钱权傍身,受尽人们的爱戴与尊敬,晚上便会撕去伪善的皮囊,化成恶魔的模样。
直到某天夜里,我隐约听见门口传来吵闹的声音,厚重的铁门被人推开,外界的光亮终于眷顾到这间地下室。
一个灰头土脸的小男孩被暴力地推搡了进来,跌倒在地,衣服上的补丁随处可见,脸上青肿交错,嘴角还渗着血
他咬着牙爬起来,望向门口的江逢川时,眼里烧着不服的火。
江逢川几乎挡住了门口所有的光线,笑容狰狞恐怖,还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不屑。
小男孩一边咒骂着一边往门口冲,但力量实在太过于悬殊,他屡次被江逢川踹倒在地,再被狠踹一番。
尘土混着血味在空气中翻涌,他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伤痕累累的手护着胸口,只有压抑的闷哼声,没有哭腔 —— 江逢川最爱听人哭,可这男孩偏不遂他的意。
揍完男孩,江逢川觉得不解气,又走到我面前,挥起手掌。
“你等着!”
想象中的巴掌并没有落到我身上,我小心翼翼睁开眼,看到江逢川掐住男孩脖子,像拎小鸡仔似的将他悬在半空中。
“我等着什么?”江逢川嗤笑一声,手指锁紧,力道又加重了些。
额角的鲜血顺着眉毛流下,但掩盖不住男孩眼里坚定的光,他抓住江逢川的手,断断续续道:“杀,杀了你!”
“小狗崽子口气不小,看来还是欠打。别急,我有的是时间,这地下室隔音好,就算我打死你们也没关系,找个荒地随便埋了就好,就是野狗太多,一年都不见得开几次荤......”
江逢川换上平日里温和的微笑:“如果你们不听话,我就把你们丢到那里去哦!”
他再次看向我,意有所指:“让你再也见不到你奶奶。”
江逢川走后,我爬过去看小男孩的伤势,发现他在低声啜泣。身上除了新伤,还有许多青黄色的淤青。
那晚江逢川没有照例般地破门而入,别墅格外地安静,男孩在我怀里睡得并不安稳,眼角时不时地挂上几滴泪水,缠着创可贴的小手紧紧攥着我的衣角。
后来他说,他叫徐锐,今年四岁。家住在一个四季常青的小村庄里,父母也才二十出头,却因嗜赌成性债台高筑。
他记不清家门口被催债的人泼过多少回红漆,挂过多少只死鸡,母亲甚至会把死鸡捡回来炖了,全家才算吃上一顿荤腥。
他没有朋友,只有一只小土狗作伴,每当父母吵架摔东西的时候,他就坐在院子里抱着小狗,——起初他还会因害怕而哭泣,时间一长,他也渐渐习惯了,便觉得哭也没有用,只会白费力气。
毕竟眼泪换不来安宁。
家里的债越堆越高,父母却总幻想着靠赌博翻本,当欲望完全侵占着大脑,理智无存,自会活得越来越不像人。
以防再次出现跟狗抢食的场面,徐锐学会了自己做饭洗衣收拾屋子,眼看家里撑不下去了,他的父母在网上终于找到了赚钱的方法,代价是孩子。
据徐锐回忆,那天妈妈特意早起,给他煮了碗西红柿挂面,里面还卧着一颗溏心蛋,爸爸也破天荒地补好了他的破衣服,他穿着整齐的衣裳,吃着热乎的面,觉得天空格外晴朗。
可吃完不久,他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迷糊中听见小狗急促的叫声,再睁眼时,面前则是江逢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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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江逢川就把徐锐揍服了,还在地下室安装了监控,以便随时掌握我们的动态。
徐锐身上的伤疤越来越多,除了脸,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他每次都说不疼,还说自己早已习惯了。
随着我们渐渐长大,孩童的模样再也瞒不住外人。江逢川托人伪造了领养证明,给我们取名“江钰”、“江锐”,并将他“拯救贫困家庭,带领儿童走向光明”的“善举”宣扬光大。
为了在镜头前维持慈父形象,他不再对我们施加暴力,甚至让我们过上了表面正常的生活。每当有访客到来,他便让我们涂抹厚厚的遮瑕化妆品,穿上长袖长裤 —— 用尽一切手段掩盖他过往的罪行。
一次偶然,江逢川发现我在绘画上颇有天赋。他本就痴迷艺术,家中摆满了名贵的艺术品和名家真迹。为了培养我成为他的活招牌,他花重金请来专业画师上门授课。我凭借出色的天赋和飞速的进步,很快在绘画上崭露头角,江逢川见状,决定让我走艺术特长生的道路。
阿锐则在理科领域展现出惊人的悟性,多次在数学奥赛中获奖,小小年纪便对物理、化学、生物等学科涉猎颇深。耳濡目染下,他也从我这里学到了很多绘画技巧,画出的作品不比我差,甚至更好。
我们的 “乖巧” 与 “优秀” 让江逢川逐渐放下戒备,他以为早已将我们的人生牢牢攥在掌心。
可飞鸟本就生于天空,牢笼困不住翼骨里的雷鸣。
一次机会,趁江逢川外出赴宴,阿锐把吹风机泡在水池里引起家里短路停电,除了大门的指纹锁,所有的电器都不能用了,包括监控系统。
大门装的是内外双重指纹密码锁,阿锐早就从门锁上收集到了江逢川的指纹,并根据指纹清晰程度判断出按压力度,他将沾着胶水的指纹膜按在识别区,一番操作后,我们在一个大雨磅礴的夜晚逃出了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