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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暴雨如注,我拽着阿锐的手狂奔,跑出别墅区的铁门,跑到车水马龙的马路边。

      冷冽的风灌进肺叶,疼得发颤,原来天空这般广袤,足以容纳所有被禁锢的呼吸。雨水冲刷着身上的旧伤,像是要带走最后一层枷锁。

      离开前,我们拿走了江逢川床头柜里的现金,零零散散加起来大概一千五百块。那年我十八岁,阿锐十三岁,对于我们而言,只要能逃出去,无论去往何处,都能为我们带来生的希望。

      阿锐陪我回到老家,眼前却只剩一片荒墟。半人高的芦苇在瓦砾堆成的土丘上摇曳,杂草从龟裂的水泥缝里钻出来疯长,连时光都仿佛蒙上了厚重的尘埃。

      有路人告诉我们,八年前zf要加快搞现代化城市建设,村子被划进拆迁范围,没过多久就拆成了平地,后山的坟茔也是,有人认领的,拿了补偿款迁走;无人认领的,拆迁队出资迁到了公墓。

      这片地也没得到合理规划,说是要建大楼,也不知什么原因就被搁置下来,一直到现在。

      我被带走时,奶奶已卧病在床,如今她是否还在人世?其实心里早有答案,只是不愿承认。连家门口那棵见证过战火硝烟的老槐树都没了踪影,何况是脆弱的生命呢?

      我甚至记不起奶奶的名字,只能站在废墟里发怔。阿锐看懂了我的沉默,他说:“往前看,挣脱了江逢川的掌控,日子总会有盼头。”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缝传来,像一团小火苗在冷风中稳稳燃烧,那双眼睛直直望进我眼底,眸光里翻涌的热忱几乎要化作实质。

      我忽然懂得,这世间尚有温暖如初的羁绊,从未被命运夺走。阿锐掌心的温度,便是我在这荒芜人间重新扎根的勇气。

      -

      我们租了间月租三百的出租屋,将录制好的视频发布到网上,试图揭露江逢川的罪行。原以为能等来正义的曙光,换来的却是房门被踹开的巨响。

      他动用金钱与权利压下了网络上的舆论,并根据视频里一闪而过的巷口广告牌找到了我们的住所。

      阿锐想保护我,拼了命地为我换取逃跑时间,可江逢川的贴身保镖身强体壮,没两下子就把阿锐揍晕了过去。

      江逢川从腰间拿出一把折叠刀,明晃晃的刀刃贴在了阿锐的脖子上,渗出的汩汩血迹不断刺痛着我的心脏。

      最终我们回到了别墅的地下室,被江逢川一顿暴打。

      他说他不理解,不理解为什么给了我们锦衣玉食的生活,而我们还要逃走。

      不理解我们在各自领域有极高的天赋,为什么不按照他的要求一步步走向人生巅峰。

      不理解我们俩明明是被他从苦难中拯救出来,为什么还要恩将仇报。

      不理解明明是父亲对儿子爱意的表现,为什么在我们口中就成为了施虐......

      皮鞭抽在墙面的声音盖过了喘息,阿锐每一次挣扎都会换来更狠的力道,直到整个人瘫在血泊里。

      我尖叫着说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求他放过阿锐。江逢川放下鞭子,阴森地笑了笑,他握着实木椅腿,在阿锐惊恐的视线里,生生打断了我的右脚和右手。

      在痛到意识消失之前,我依稀看到阿锐跪在江逢川脚边,额头磕在水泥地上发出闷响,一遍遍重复着“我听话”。

      那天晴空万里,阳光明媚,却成为了我人生中最后的光亮。

      后来阿锐接替了我的位置,他凭极高的天赋与绘画能力进入美术学院,再加上江逢川的热捧,很快就在圈子里出名了,画作供不应求。

      而我因残疾被视作弃子,是阿锐用 “慈善家父亲应当对孩子不离不弃” 的戏码将我留下。阿锐没过多久就向我表白了,他眼含热泪地吻上我的唇,说一定要带我逃离这个地方。

      可我已经分不清什么叫自由,什么叫囚禁了,更别提什么是爱和喜欢。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要能够逃出这里,我想未来我一定会找到答案。

      我常望着天花板发呆,幻想自己躺在老家后山的草地上。没有折叠刀的冷光,没有皮鞭的呼啸,只有山风穿过竹林,蓝天中飞鸟成群。

      我想在睡梦中拥抱死亡,不再有清醒的疼痛,我想回到西南方的小村庄里,乘着槐树的阴凉,等爸爸妈妈和奶奶回家。

      -

      年过半百的江逢川有了一个叫李月的女人,且已有身孕,她很嫌弃我和阿锐。

      江逢川看重阿锐的才能,一开始根本不同意把阿锐赶走,他也知道阿锐喜欢我,为了不影响阿锐的创作,也不同意把我赶走。

      我们几个过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生活,一天也说不上一句话,毕竟对江逢川来说,这个家里的任何事物任何人,都是他的所属物。

      他们的孩子降生在暮冬时节,也许是因为亲生的,江逢川便有了和之前不一样的想法,想让我和阿锐离开这里。

      可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干亏本买卖的人,他要求阿锐每三天上交一副画,不限种类不限内容,直到他觉得十分满意时才肯放我们走。

      阿锐每日坐在画板前沉默不语,手拿着画笔却从不落笔,颜料干了便换成新的,一遍又一遍。我也在旁边放上一个小凳子陪着他,每当我问为什么不动笔的时候,那双漆黑的眸子总会覆上一层比寒冬还要凛冽的冰冷。

      他说再等等。

      也许是天意弄人,没过几年,江逢川就发现孩子不是自己的,大怒之下把连孩子和李月全都赶了出去,自己也气得生病住院了一个多月。

      阿锐突然要求去外面采风。为了防止阿锐逃跑,江逢川命人看住我,一旦情况有变,他就用我来要挟阿锐。

      没过多久,江逢川就回到家里修养,阿锐也采风回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专心创作,谁都不让进,也包括我。

      几天过去,被送进江逢川屋里的画多到一面墙挂不下,他很欣赏这些画,但始终到达不了一个十分满意的程度。

      从楼上房间传来的咳嗽声也越来越频繁,有一天我想上楼去看看阿锐,刚迈上第一层台阶,就被站在二楼的他吼住。

      阿锐说他已经找好了房子,让我立刻就搬过去住,没允许决不能回来找他。

      阿锐的神情让人分不出喜怒,眼底隐藏着更多的不舍,再三确认江逢川同意之后,我听话地搬到新房子里住了。

      听阿锐在电话里说,江逢川的病许久没见好转,反而越来越重,还出现了精神类的疾病,不得不躺在床上依靠呼吸机和昂贵的药物来续命,终日对着房间里的画墙发呆。

      他说我们很快就要解脱了。

      -

      我觉得阿锐的身体越来越差了,跟我打电话时总是咳嗽不停,我不放心他,折返江逢川的住所。刚踏上二楼,阿锐的声音便刺进耳膜 ——

      “你知道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吗?”

      “十八年!”

      “江逢川,从我进你家门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盼着把你碎尸万段。”

      “本来想给你来一刀子的,但仔细想来,不能让你这么痛快地死了。我要在你清醒的时候,把你每条胳膊,每条腿都卸下去,把你慢慢折磨死,把这些年你对我们造成的伤害——尤其是对哥哥的伤害,加倍奉还!”

      我躲在墙后偷偷看着,看见阿锐缓缓抬起长腿,狠狠踩在江逢川右手上,空气中传来骨骼断裂的声音,床上的人四肢被牢牢困住,像待宰的鱼一样扑腾不停,氧气罩上的白雾飞快地聚了又散,漏出的呜咽含混又刺耳。

      “江逢川你个老不死的,”阿锐掀开被子,同时从工具箱里拿出来一把锤子,锤头在江逢川的右脚上来回摩挲,似乎在找一个绝佳的敲击点,“我哥都跪下求你了,为什么还要打他?为什么要打断他的脚和手?!”

      几锤子重重落在江逢川的脚上,阿锐手臂青筋暴起,发狠地挥着锤子,每一次击打都让江逢川身体绷成弓,发出痛苦地喊叫声。

      眼看江逢川的脚扭曲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阿锐却步停手,锤尖转向青肿的小腿

      “你知不知道他已经被你折磨到精神不正常了?几乎每天半夜都要哭醒一次!”

      “什么父亲,什么慈善家?江逢川,你骗骗自己也就得了,你始终都把我们当做你的玩物而已,有用时捧上天,没用就丢进泥里踩!”

      “李月不也是吗?一个当红演员,多给你脸上增光啊!不过可惜了,孩子是别人的......其实我早就知道她也不是什么善茬了,所以就一直等着你俩闹翻决裂。”

      阿锐对着江逢川的小腿又是一击,脸上的笑容愈发肆意:“你们吵架离婚的那天,看着你们互相撕咬,你是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江逢川吃痛地喊了一嗓子,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阿锐扯掉氧气罩,便听江逢川撑着力气咬牙切齿道:“真是反了天了!不过话说回来,没想到你竟然喜欢江钰......江钰是我玩剩下的人,你玩起来滋味如何?”

      胸腔里的寒意突然涌上来,我攥紧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江逢川你别不知好歹——”

      又一声惨叫声后,屋内传来声响,是锤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江逢川的声音比刚才都要微弱嘶哑,似乎承受了比断脚还不能忍受的疼痛。

      “江锐,你是不是还要感谢我?没有我,你又怎么能见到江钰呢;没有我,你们怎么会相爱?”

      “更重要的是,他爱你吗?恐怕现在是谁能救他,他就会把自己寄托于这个人,否则他为什么不接受你的表白呢?”

      屋内传来噼里啪啦的巨响,只见阿锐掐住江逢川的喉咙,目色狰狞道:“江逢川,你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把你脑袋砸烂?”

      “看,看来是我说对了......咳咳咳......江锐你真他妈恶心,竟然对自己的哥哥图谋不轨,结果人家还没答应你......哈,哈,哈......”

      “江锐,是挨我一顿打难受,还是不被人认可自己的心意难受?”

      楼下厨房的水流声在耳鸣中格外清晰,恍惚间又看见多年前的地下室:阿锐蜷在角落,用身体替我挡住皮鞭,却一声不哭。

      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它似乎离我很遥远,但我想带阿锐离开这里,和他一起生活下去,不再受人打骂,不用再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我是哥哥,我要保护好阿锐,不能再让江逢川欺负他了!我攥紧拳头,下楼来到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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