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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等我回来时,看到江逢川仍然咒骂个不停,脸色青紫,身上的管子已然乱作一团。

      他喉咙间发出断断续续的嗬嗬声,手指无意识地蜷曲又张开,腕骨处的血管因用力而绷成青紫色,像濒死的蛇在皮肤下游动。

      “江锐,你......你不得好死!我现在就——”

      “无所谓,只要能看见你生不如死,就已经足够了。”

      我将手中的东西放在身后,走进了房间,阿锐靠在床头,指尖摩挲着锤柄,忽然抬头望向我,眼中闪过惊讶,却很快被某种近乎狂喜的光点亮,像在邀请我共赏一场筹备多年的演出。

      “哥!”

      对于阿锐的呼唤,我全然没听见,脑子里充满了江逢川要找人来杀阿锐的话,虽是暖春,可屋内的空气分外冰冷,江逢川看见我后,表情凝固了一瞬。

      为什么江逢川还想折磨阿锐?

      阿锐身上的那些伤疤,数下来差不多有五十多道,每道都是拜江逢川所赐。

      以前阿锐学绘画的时候,但凡有一笔画的不精准,都会迎来江逢川的一顿鞭打,轻则留下一道血痕,重则曾使肋骨骨裂。

      他知道我一定会冲过来保护阿锐,所以提前把我锁在屋子里,隔在门外打阿锐。

      即使指甲在门上抓烂,抓出血了,门外的抽打声依然不绝于耳,同时伴有忍痛的呼吸声。

      即使被抽晕了,第二天一早,阿锐还是被江逢川抓去画画,他坐在椅子上,总是因疼痛而不断颤抖,而我却帮不了他什么。

      阿锐总说自己已经习惯了这些疼痛,叫我不要担心,可我知道他总是趁我睡着时,躲在被子里偷偷抹眼泪。

      “哥,我们就在这等着他......”

      还没等阿锐说完,我拿出身后藏着的水果刀,朝江逢川的心脏狠狠刺下。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阿锐一定会好好活下去!”

      “哥,不要——”阿锐伸手过来阻止我,但为时已晚。

      随着刀刃的拔出,鲜血喷涌而出,大片大片的红色染红了面前的视线,江逢川身体剧烈抽搐着,嘴里呜呜地低吼了几声,身处绝望眼神中的瞳孔正逐渐放大,最后变成浑浊的黑圆。

      水果刀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床上的人没有了生息,我双腿发软地跌坐下去,阿锐过来托住了我。

      “哥,冷静些,有我在。”

      我感觉身体的温度急速下降,手脚开始发麻,眼前弥漫起一层层黑雾,将墙上的画作全部笼罩起来,画中蝴蝶、天鹅、骏马,甚至一草一木全都活了过来。

      它们化作江逢川死去时的模样,捧着血淋淋的心脏,四肢扭曲地朝我走来。

      “哥!我去给你找药,你冷静些!”

      “阿锐,你快跑,江逢川活过来了,好多好多,他又要打我们了,你快跑,别管我!”

      我尽力地把阿锐往门口推,希望他跑得越远越好。冷汗蔓延,四肢逐渐被抽走力量,我不受控制地跌倒在地,眨眼间,眼前的场景又扭曲成老家的样子。

      墙壁上的精美雕刻褪成土坯房的纹路,刺鼻的血腥味变成了槐花的甜,来来往往的村里人从我面前走过,有的向我投来惊讶的目光。

      “快看,那娃子可算回来了噻!”

      “家里人都等好久了嘛,前不久这娃儿的爹娘也都回来了哈。”

      “小瘦子,你奶奶在家等你好久了哦!”提着扁担的老爷爷把我扶起来,笑容满面地指了个方向,“顺着这条路走,看到那颗大槐树了不?就是你家!”

      我不知道我走了多久,脚下的路跌跌撞撞,身后还传来遥远的呼唤。等我到达槐树下时,发现先前埋在树地下的花环不知被谁挂在了树梢上。

      凉风拂过树间,花瓣簌簌落在肩头,我爬上树梢取下了花环,幸好没有多少损坏。

      “儿子,你在树上干什么呢?”

      门口出现三道熟悉的身影,爸爸妈妈和奶奶都站在树下看我。

      妈妈身穿米黄色碎花裙,笑如春风,她张开手臂,让我赶快从树上下来,进屋去吃饺子。

      我纵身一跃,跳入了一个无比温暖的怀抱中......

      -

      “哥,你都记起来了吗?”

      天空变成了蔚蓝色,思绪逐渐回拢,再看阿锐时,我们都已泪流满面。

      我摇了摇头,持续了十几年的痛苦又怎会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回忆完。

      阿锐拉着我的手向后退了几步,不想让当时的场景重现,他继续说:“你身体多处骨折,头部受了重伤,虽然救过来了,但医生说你苏醒过来的概率极低,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阿锐泣不成声道:“哥,对不起。如果当初我抓住你,就不会造成现在的情形了。都怪我,都是我的错,另一个害你跳楼的凶手就是我!”

      心底一下变得柔软,苦涩漫上喉头,我抚摸着他后颈的旧疤,上面还留着当年被江逢川用烟头烫出的凹痕:“阿锐,这些事都过去了,谢谢你,让我重新活过一次。”

      “我救不了你,也救不了自己。可现在,能够跟你一起度过一个全新的人生,我已经很开心了。”

      “阿锐,代替我好好活下去,好不好?”

      “哥,我已经......还记得我那次户外采风吗?其实我是去了趟医院。”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愈发苦涩:“肺癌晚期。医生说大概是遗传因素导致的,毕竟在我小的时候,爷爷和几个叔叔也都是这么去世的。”

      “是因为画吗?”

      “我在画里加的是正乙烷,不是致癌物,人长期吸入会产生神经麻痹的症状,所以才会让你搬离别墅,而且我都癌症晚期了,也不在乎这些。”

      他眼含热泪,目光炽热无比:“出生在那种无可救药的家庭里,就算没有江逢川,我这一生的结局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不过让我感到幸运的是,这世界上还有哥哥爱着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现在江逢川已经不在了,但命运依旧没有放过我和阿锐。

      “哥,你现在已经完全记起来所有的事情了,这个世界的底层代码会和你的意识产生冲突,不久后世界将会再次重启。”

      “我们可能要暂时见不了面了。”

      “阿锐,其实我......”

      手臂突然传来火烧般的痛,大小不一的伤疤逐渐浮现出来,皮肤向下凹陷,裹起凸起的关节,青筋在半透明的皮肤下蜿蜒如枯藤,腕间的红色手绳瞬间脱落。

      只听沉闷一声响,红绳上的金色小虎头砸在了地面上。

      没过多久,我便感觉身体在宽大的衣服里晃荡,原来我身体是这般形如枯槁。

      天空开始扭曲,原本恒定的蔚蓝色出现撕裂,露出背后无穷嵌套的代码矩阵,火焰升腾而起,在我们周围烧成一个圈。

      无数重叠的电流杂音从四面八方涌来:“警告!警告!主体一方已完全恢复记忆,但产生生命涣散现象,为确保另一方主体安全,世界将在十秒后解离!”

      “哥你等等我,我现在马上叫医生过来,不要走,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求求你.......”阿锐紧紧握住我的手,最后几个字化为风中的呜咽。

      “十、九、八......”

      我的身体逐渐变成粒子状态,点点星光落入他猩红的眼里,一瞬间被泪水淹没。

      眼前变得模糊不清,我凭感觉摸向他的脸,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清晰。

      其实我的身体早就出现问题了,那次皮肤脱落便是最初的征兆,后来手指变透明,做梦总是梦见死亡的次数也是屡见不鲜。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眼花,现在看来却是命中注定。

      我这一生大多在恐惧与麻木中度过,很少有真正像人一样活着的时候。但在剩下的这几个月里,能当面跟所爱之人说一句 “我爱你”,还能和他一起度过许多曾经连做梦都不敢想的美好时光,于我而言,这已足够。

      世界已经解离得差不多了,唯有天际还存有一束余晖,在身体彻底消散前,我最后一次亲吻了阿锐。

      “三、二、一。”

      随着机械电子音的消失,画着蓝色气球的纸飞机飘落在残焰围绕的天际,一道洁白的身影掠过余烬,张开羽翼向新生的曙光而去。

      至此——

      世界归零,永不重启。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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