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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chapter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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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床已经完全睡不了了,床单底下是用棉絮制成的垫单,上面穿插着密密麻麻粗糙的绿麻绳,江岁不知在想什么,在椅子上干坐了片刻,拿着自己的枕头悄悄推开了江何晚的门。
雨都停了,雷电还没歇。
江岁告诉自己就蹭一会儿就回去,手脚不听使唤地掀开哥哥的被子。
闪电不合时宜劈下来,房间迅速亮起又陷入黑暗,黑暗中江岁看见了什么。
“啊!”
一声短促的惊叫过后,灯打开了。
面对用被子紧紧裹着自己的哥哥,江岁没由来的心虚。
“哥...你,你怎么还没睡?”
“吓死了!”
见到是江岁后,江何晚长舒一口气。
他往墙那边挪了挪,分出合适的大小让江岁进来。
“你怎么也没睡,睡不着吗?”
江岁一下脸就红了,抱着枕头爬上去,他就占了靠边的一点位置,很没有存在感。
“打雷,怕......吓醒了。”他嗓音沙哑,磕磕绊绊地解释原因。
江何晚也没怀疑什么,毕竟今天的天气确实很恶劣,听他是因为害怕才来找自己,欣然欢迎,伸手将他往自己身边一揽,捂着被子提议要不要看恐怖片。
江岁这才看到黑暗中唯一亮着的屏幕上还有一部画面定格正在僵尸脸上的电影。
两人都捂在被子里,只不过江岁是躺着江何晚是趴着的,电影中恐怖的配乐幽幽响起,江何晚津津有味地看了会儿,转头问江岁怕不怕。
他要是害怕他就不看了。
江岁也不怕,比鬼更恐怖的东西他都见到过,这些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哥,你不怕吗?”他问。
说起胆量这个东西江何晚还是有话语权的,他骄傲地撑着头:“我胆子大,才不怕鬼。”
狭小的空间使两个人靠的很近,这个姿势又特别适合江岁偷看毫无察觉的人,江何晚满心满眼沉浸在恐怖片中,脸色随着屏幕的光线变化。
很好看的侧脸,江岁想:还清债务后哥哥好像变了很多,不像之前那样稳重忧愁了。
他能熬夜看喜欢的影片不用管明天是否要上班、能交到朋友有人说话、有细心的老师不嫌弃愿意帮助他。
靠近心口那道已经结痂了的疤突然有些刺痒,皮肤的温度灼烧裸露着的还没完全愈合的伤痕,江岁觉得昏暗的光线刺眼,不知道视线该放在哪。
一部影片看完,江何晚心满意足地关上手机,余光见江岁还睁着眼。
他看了下时间,说:“现在睡不着的话,哥帮你请假吧,快五点了。”
“不用。”江岁把下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吐出的声音闷闷的:“我明天可以上课。”
别说困,他现在精神的很。
“我也睡不着了。”
江何晚对于非人造恐怖片非常满意,以至于现在的心情都很不错,直板板躺着,看着天花板上的灯说:“我马上要去上班了,你要是睡不着,咱们来聊天吧?”
“聊什么?”江岁大脑短路。
“就跟以前一样啊,学校的事情,工作的事情。”江何晚没意识到他的异常,自顾自说:“昨天食堂有个大妈炒了盘菜给我们吃,大家都说难吃,但是我觉得还好,你猜猜为什么?”
江岁甚至都没用脑子思考,秒答:“因为大妈做的菜有方姨的味道。”
江何晚惊奇:“你怎么知道?!”
“食堂的醋溜白菜是那个大妈炒的吗,一股甜辣味。”
“猜对了。”江何晚打了个响指,兴冲冲分享自己的意见:“我还以为方姨是跟着这个大妈学的手艺呢!”
江岁随口答道:“可能是看了同一篇做饭攻略吧。”
“那我也要出一篇攻略!网上误人子弟的东西太多了。”
“还有,食堂有个打饭的大爷养了一盆植株,结果这几天发现没了,正在挨个问是谁干的,但是其他人都不知道。”
江岁想了想,说:“我猜一定是跟食材有关的植物。”
“对啊。”江何晚想到当时质问的情景现在都有点想笑:“是食堂经理吃火锅的时候给人薅了,因为大爷种的是韭菜。”
“......”
江何晚乐呵呵的:“我觉得这都能放进冷笑话大全里了。”
江岁无精打采地应着,听他声音困倦,江何晚用气音小声问:“你是不是要睡了。”
“没有呢。”
现在要睡的话,连半小时都睡不到就要上学了,他还是想感受一下久违的跟哥哥睡觉的感觉。
江岁偏头看着哥哥,眼睛瞪圆,问:“为什么我们两不能一起睡,跟以前一样。”
江何晚:“因为温主任说高中生活很累,两个人睡肯定得照顾对方的作息,而且床太小了,我怕睡到半夜给你挤掉下去。”
江岁委屈,江岁不解。
“可是我占不了很多地方啊!”
“是吗?”
那他为什么都快被挤扁了?
“可是我觉得你最近长了不少唉,你有发现吗?”
江何晚往墙那边退了很多,顶起被子让他看清目前床铺分配情况,确实是江岁占了很大一部分。
江岁不动声色地往后退想留出更大的位置以此来证明自己确实可以挂边,退到床边时差点一个翻身掉下去,江何晚忙给他拉回来。
手指碰到冰凉的皮肤,江何晚这才发现他上衣的袖子短了一大截。
“我忘了给你买新衣服了。”
他有些懊恼,把弟弟拉过来,两手捂着那截露出来的皮肤揉搓。
“岁岁,为什么你的手这么冷啊?”
“一直很冷。”
他到现在牙齿都还在发颤,寒气仿佛是从心底散发出来一样,怎么都消不掉。
“被子里不能回温吗?”江何晚哈了口气,总算把这小块皮肤搓暖和些。
“岁岁,你是不是体虚?我认识一个食堂大爷副业老中医的,等会儿给你问问怎么驱寒。”
江岁问:“是那个每周一三五轮到他熬汤的大爷吗?”
江何晚扬眉:“这你也知道?”
怎么比他掌握的情报都要多?
江岁抽抽鼻子:“就他煮的汤最难喝,一股药材味。”
“......”
“行了。”江何晚抬手暂停这个话题,道:“人家虽然熬汤难喝但是医术不错,嗯......说起来你的药还有吗,是不是要再买点?”
中医开的药,说是稳定精神的,明明说是每隔一周吃一次,但江岁每次要到病发的时候才吃,按照他的说辞就是:“是药三分毒,而且脑子里的疾病是天生带出来的,吃药也吃不好。”
后来江何晚上网查了一下药材的副作用,犹豫再三也同意了他的观点。
所以到现在消耗的不算快,中途只补过一次。
“还剩一点,没有很多了,大概能吃一两次?”
他没看,这些天很少有犯病的情况所以没怎么关注这些,不知道是不是新环境的原因,比起之前受一点刺激就发疯的情况好多了。
“我觉得这些天好多了,也许不用在意这个病。”
江何晚也觉得,“你现在的抗打击能力比之前强多了。”
“过几天不是公休日嘛,我再回去买点放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可以不吃但不能没有。”
“可以叫方叔帮忙带吧,我们没有车。”
江何晚摇头,“我没跟方叔说这事。”
江岁一愣:“为什么?”
“嗯......”
江何晚想了想,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思虑再三还是自家弟弟亲一点,直说无妨。
“很早之前,方叔家也有一个捡来的小孩,但是那个小孩有先天性疾病,所以呢...嗯...岁岁你知道吗,人总是会对无法治疗的疾病有很大偏见,比如心脏病很可能早夭、精神病有成为杀人犯的风险......”
他用词尽可能委婉地让江岁理解自己的意思,尽量又不伤人心,但江岁跟他常年生活在一起,几乎江何晚说一个字他就能把接下来的话分毫不差地猜出来,因此,听到哥哥犹豫的措辞他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会歧视我吗?”江岁情绪低落。
“没有,呃......也没有这么严重。”
“但是,哥想,这种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为了保护你。
“哥哥。”他小猫一样磨蹭凑近,尖尖的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两手用力地将他抱紧,紧到想要把自己嵌入进去。
“你会不会嫌弃我?”
江何晚顺着这个姿势将他抱着,食指关节不轻不重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你说哥会不会嫌弃你?”
呼吸的气流撞到被子反弹回来,江岁感觉睫毛很重,埋在哥哥衣服上擦了擦。
细小的磨蹭感引起江何晚的注意,他动了动。
“岁岁,你哭了?”
“哥真的不嫌弃你,我要嫌弃你就不是你哥。”
“才没哭。”
江何晚像小时候那样拍着他的背安抚,语调温柔的不像话。
“真没哭吗,从昨天到现在我总觉得你有什么心事,能不能告诉哥哥?别一个人藏着。”
还是关于冷战的事情?
“......”
沉默良久,江何晚保持着这个姿势左手已经被压到麻木了,但依旧耐心地等他。
有些话需要等待,需要时间,江何晚不会吝啬交心的机会,时间是他现在最不缺少的东西。
“我......”江岁弱弱开口,小心地把心声捧到哥哥面前。
“我很多时间在想,为什么我不是你的亲弟弟......”
江何晚不知道他在为这个担忧,笑道:“傻子,我们现在就是一家人啊。”
“我们会分开吗,哥哥?”他微微动了下脑袋,好像是在偏头询问。
“嗯......不会吧。”
话不敢说太满,江何晚补充:“当然我说的是没什么意外的前提下。”
“意外?”
“是哪种意外?”
江何晚伸出手指头挨个细数:“比如一些不好的事故、必要的工作、结婚等......”
“哥你不是不结婚吗?”
“我不结你能结啊,怎么,要陪哥哥做一辈子苦行僧啊?”
也不是不行,江岁想。
“你整天就是在为这个伤神?”
他拨弄了一下江岁的头发,心想:看上去是些不大不小的苦恼。
江岁小幅度摇头,江何晚觉得肩膀有些痒,往下缩了点。
“我没有说到重点上。”
一直都在用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替挡。
“那重点是什么?你说,哥认真听。”
江岁说:“我也不知道重点是什么。”
他很迷茫,迷茫地看着小夜灯光线洒满的房间,天边已经开始蒙蒙亮了,叮铃铃的闹钟把两人的思绪拉回现实——江何晚要去上班了。
“有什么话回来说岁岁。”
江何晚挣脱他的怀抱,迅速地套好衣服洗漱完准备出门。
“哥!”
江何晚搭在门把上的手一顿,半转身问他怎么了。
为了照顾江岁的感受,他洗漱的时候也没有开灯,窗外的光线足够照亮整个房间,灰白的色调有种重回小时候的扭曲感,而就在这样的色调下,江岁半跪着看他。
骨肉开始发育并不是玩笑话,骨折后他就开始窜个子,相比刚来的时候他长高了许多,可能是体内的力量厚积薄发,脱离了孩子的稚嫩,开始有少年人的肌□□格,裸露出的手腕因为瘦韧可以看到腕骨。
“哥,你会一直爱我吗?”
这不是疑问,是一种近乎扭曲的单方面求爱——他要一个答案。
背光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江何晚也只是匆匆一瞥,他实在赶着打卡,所以在听到江岁问题的那一刻,他毫不犹豫地回答“肯定”。
“那说好的,要一直爱我。”
江何晚微笑着,嘴唇动了动。
门被关上,画面像卡顿的老式黑白电视机一样静止了。
江岁整张脸上都是湿润的,说不清道不明心里的感受,复杂多变的情绪缠成一团毛线,想解开连头绪都没有。
心口闷闷的,不是伤口的痛。
是一种酸涩的、鼓胀的感觉,像梅雨季成熟到马上要烂掉的青梅,很少有人愿意品尝它,只有江岁站在树下,犹豫着伸手。
骤然降落的冷雨劝说他不要试图摘下这颗果子,也许下一秒它就会腐烂的面目全非,但在哥哥脱口而出“最爱你”的时候,他已然不顾劝阻将这颗果子摘下。
江岁搞清楚了自己的心结,明白的梦境的理由。
是一个,貌似为“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