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 7 章 ...
-
十四岁的余南晴,是瘦小的,孤独的,常觉恐惧的。
他害怕周围的一切,害怕老师,害怕同学,害怕电线杆和小池塘,害怕太阳和月亮。
年幼的灵魂对未来有着隐隐的期待,却不得不面对循环往复的现实,他好累,可大家都乖巧顺从,他也未曾有胆量反抗。
他按时上学,吃饭。
按时洗漱,睡觉。
按时打开课本,按时承受欺辱。
他甚至没发觉这有什么不对。
初二那年的暑假,一直住在城区的亲戚们忽然回了这里,甚至还要在这里住一晚,在此之前,余南晴对他们毫无印象。
余南晴不知道该管大人们叫什么,这些看起来富丽堂皇的大人好像也不是很在意他,不过陈雪,他的后妈,忽然在一场饭后聊天里说了一句:
“停山啊,你们现在都玩什么,带带你弟弟。”
陈雪是好意,不过余南晴难以接受。
他一个人玩惯了,怎么就能和这个养尊处优的小亲戚玩到一块去呢。
在升高中的暑假之前,他都没抬眼看过陆停山的脸。
家里第二次大张旗鼓地接待这帮金贵亲戚,余南晴依旧选择默默帮忙不肯多说一句。只是陈雪,和上次一样,总固执地想让陆停山带带他。
谢谢阿姨,可我不是小孩,和他也没有共同话题,余南晴默默想,我们不会玩到一起去的。
晚饭时候,班里的同学要叫余南晴出去玩,余南晴知道自己走出家门会发生什么,可他还是走了。家里太喜庆,已经不是他该待的地方。
一分钟之后余南晴就回到了自家的院子。
身后还跟着三个班里的恶霸。
他们躲在窗台下面,偷偷摸摸地朝屋里看。
有人问:“余南晴这真你哥吗。”
余南晴:“嗯。”
“这**是混血吗……不对,不是……那这算顶帅了。”
“确实……老子承认,比我巅峰时期帅点。”
余南晴听他们的谈话,觉得疑惑,他也微微往前凑了凑,透过老旧泛黄的玻璃朝里看。
屋里人推杯换盏间,他看清了陆停山。
他穿了一件黑色系扣短袖,领口微微散开着,凸出的锁骨上躺着一条银色的素链,再往上,是一张肉眼下几乎完美的侧脸。
陆停山与他们算是同龄人,却没有黑眼圈,也没有青春痘,一张脸干净精致,像造物主花费大量的时间制作出的雕塑,连表情都是设计好的图。
他笑着听屋里亲戚们的介绍与提问,端着一杯果汁代酒敬酒,从容大方,礼貌谦和,并不抢风头,却俨然是饭桌话题的中心。
人与人的青春期并不相同,即使同样重要,俯仰间,也能隐约看出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余南晴又低下头看自己,再抬头看陆停山,在迷茫的观望中,小小的余南晴突然凝结出了一点远大的志向。
他想成为和陆停山一样的人,在这样的年纪,就足够体面,足够令人艳羡。
陆停山是带给他勇气的人,即使余南晴在经历挣扎与失败后并没有完成这个想法,也毫不后悔。
余南晴感恩与陆停山的相遇,感恩陆停山的光芒波及到自己的身上,使他抬起头来,看到了一种充满希冀的活着。
永不相交的平行线自那时起被无限拉近,直至重合。
在小陆停山成为小余南晴心中的偶像一个小时后,他们就在小胡同里再次见面了。
余南晴是个很会忍受,很能吃痛的孩子,他不喜欢哭,他觉得比起被欺负,掉眼泪更丢人。
可是他看到静静站在路对面的陆停山,一瞬间仿佛看到了梦想中的自己,他突然开始委屈,开始愈合自己被践踏的自尊,开始质问自己。
为什么你不站起来,
为什么你不还手,
为什么你任人宰割,受尽欺凌。
这是他问自己的问题,也是陆停山想问他的问题。
在余南晴下定决心站起来的一瞬间,陆停山早已跨过了这条小路,一拳挥了过来,眼前的灰暗尽数退散,只剩陆停山愤怒却依然出众的脸。
刚刚还坐在家里端端正正的人,竟然为了自己大打出手。
余南晴并不会因为一个人样貌优越气质脱俗就爱上他,但他绝对会爱上一个只有一面之缘却肯出手相助的人。
恰好,两者重合。
余南晴屁颠屁颠跟着陆停山吃饭,回家,穿他的衣服,看他被大黄狗吓一跳。
陆停山没有睡好的那个夜晚,余南晴也辗转难眠。
他缩在被窝里咬自己的嘴唇,以此发泄自己来势汹汹的感情。一夜过后,余南晴已经可以从容地把这份爱慕放在心底。
临别之际,陈雪把站在一旁的余南晴拉到陆家的车窗前。余南晴知道她的好心。
像车里的人这样既文化又有家底的亲戚在村里并不多见,她希望余南晴能抓住陆停山这条线,至少长大之后跟着他混总不会有差错。
余南晴太害羞,也不想勉强陆停山,他叫了声“哥哥”,就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感觉到哥哥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余南晴更不敢动弹,可是哥哥说:
“再见。”
余南晴终于抬起头来。
被对面精致的面庞一惊,余南晴脑子混沌起来,他想起昨天陆停山看他被欺负时愤怒的表情;想起陆停山薄薄的外套上淡淡的香;想起陆停山在饭桌上面对盘问的谈笑从容,短短几秒间,他又爱上了陆停山一次。
想再叫一声“哥哥”,可说不出口。
感觉说完就会掉眼泪,明明掉眼泪很丢人。
可陆停山摁下了车窗,探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说:
“保护好自己,小晴 。”
喜欢的人爱慕的人欣赏的人崇拜的人就在眼前,平静又温柔地表达自己的期望,仿佛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就是他天大的喜事。
余南晴受不了了,他再也憋不住心意,任泪水蜿蜒满脸。
陆家的车已经行远,他还站在原地,固执地看,固执地擦着眼泪。
在这天之前,包括这天之后,余南晴的春夏秋冬自转公转,都只围着他哥哥陆停山一个人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