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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辨道 ...


  •   那收徒大典不过是个落名的见证,待祭司将却生和霜眠的名字一添,便算昭告仙门百家,玉琼山司命长老喜添爱徒。

      敬师酒一喝,逝染再赐本命法器,这礼便算结束了。

      而后众仙家都乐呵呵地准备交流感情了,各去找自己熟识的人,讨论该怎么精进修为。

      按礼数,逝染该带着却生和霜眠给众仙家认认人,日后好有个照应,但逝染不大喜欢这种交际的场合,却生也嫌这事麻烦。一问,当年师祖也没带着逝染认人,更坚定不去淌浑水。

      逝染带着两徒弟回后山时,隔老远便见落桂亭下坐着人,灵童正端着茶水过去。

      逝染一敛眸,给自家两徒弟都吩咐些事,顺手开了个结界,赴会了。

      那坐在亭子里的便是泽清山早隐居多年的轻铃殿下,掌水木土风四位化神,修为已到容满圣人的境界,却不应劫。

      “殿下怎么来了?”逝染语气很是敬重。

      “听闻你收徒,便来看看。”轻铃接过逝染敬来的茶,缓声道。

      逝染一笑:“不过是怕没个人承下去这道,挑了两个好苗子而已。”

      轻铃抬眼看他:“是吗?”

      逝染避过这话题,问:“殿下来可是有箴言相赠?”

      轻铃知道老友的徒弟和老友没什么区别,喜欢藏事,只叹了口气,道:“先前你师父在时,托了我一件事,要我在你收徒时过来看看,怕你不辨道。”

      逝染从未听师父讲起过,便问:“不辨道?”
      轻铃颔首:“不辨道。”

      她缓缓道:“世上道无穷也,以奉天道为常,而你这司命道,恰恰是逆天道而取,因而修司命一道,再不能不辨道。”

      轻铃:“不辨道,便是逆天道,破人道,屠魔道这三种,司命一道,绝不能逆天意行事,破人间机理,屠魔之生路。扶缇当年,便是破了人间机理,才遭天罚。”

      她看一眼逝染,轻轻道:“如今,你揪着琅村那事不放,又在此关头收了徒,我怕你也一样。”

      “人间机理破不得,命数已定改不了。”轻铃道,“想必你已经,知道我此行来意了。”

      逝染沉默片刻,才一拱手道:“多谢殿下。”

      轻铃站起身,话已带到,便决定回去了。

      一打眼她便看到了躺在桂花树上的人,转身又道:“司命,命不可改,你要记住了。”

      逝染也站起了身,顺着视线看过去,笑了下,道:“因果自有轮回,我知道的。”

      -

      送走轻铃后,逝染去那桂花树前把人叫醒。

      “我能不去吗?”却生窝在树上,懒得起身。

      “与你有关的事,怎么能不去呢?”逝染问。

      却生:“……”
      听起来很有道理。
      于是问:“要不然这样,你先把放在我神识里的东西取出来,我再考虑去不去。”

      逝染都没抬眼,笑:“怎么可能,我取走了,你不就得跑了吗?”

      却生双手抬起,认真道:“我发誓我不会跑,就是这东西硌得慌,我一想事就痛。”

      逝染撇下他的手,忽然道:“现在连师父都不肯叫了?”

      却生:“……?”
      却生:“师父,那您行行好,把放在我神识里的东西拿走吧。”

      “却生。”逝染定定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它就那样卡在我神识里,我怎么可能不会发现。”却生反嗤。

      “我是说。”逝染道,“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逃不掉,便直接把那人杀了。”

      却生一脸无辜:“什么,杀什么人,师父,你开什么玩笑,我现在还没那胆子呢。”

      “是吗?”逝染抬了抬眼皮,“那你怎么不肯和我去北脉山?”

      “我只是不想去啊。”却生懒懒道,“太远了。”

      “你只是怕我现在去撞破那个秘密。”逝染笃定道,“我已经卜算出来了,九月十二,献祭礼。”

      却生仍旧是一脸迷茫,问:“献祭,什么献祭礼?妖魔献祭么?那要我现在去禀告掌门吗?”

      逝染笑了:“却生当真是好生聪明,但我已将此事禀给师兄,他定会派人去处置。”

      “哦,原来师父已经告诉师叔了。”却生无所谓摊摊手,“那我们还要去吗?”

      却生一副无所谓有无所谓没有的样子,看着倒不像装出来的,逝染本想再逼一逼,又觉得很没意思,道:“你且在这呆好,哪都不许去。”

      “不是你要我同你去北脉山吗?”却生眨眨眼,“师父?”

      看着却生这副如此无所谓的样子,逝染忍不住传音给掌门:“师兄,如何?”

      “北脉山没有异常。”
      掌门平静无澜的声音传来,逝染一愣。

      “怎么可能?”逝染不大相信。
      掌门也有些疑问,只道:“一会儿我回去再同你说。”

      抬起眼,逝染看着却生,问:“怎么回事?”

      “嗯?”却生已经下了树,就那样闲散地倚在树旁,听见这话,掀起眼皮,满脸疑惑:“什么怎么回事?”

      “师兄告诉我,他刚放出我要出关的消息时,你便来要了弟子铭牌,打算下山。”逝染缓缓道。
      “确有此事。”却生道,“不过纯属巧合罢了。”

      他笑道:“我同师父的师徒关系是天道认同,我从没有关注过师叔那儿传来的你要出关的消息,因为我相信,只要你出关,我就感应得到。”

      逝染:“我出关后,你借由感应唤我下山,故意给我看了那枚弟子铭牌。”
      却生:“什么叫故意,那枚弟子铭牌自我袖中掉落,反倒是师父你,当时拾起后一直紧紧拿着不肯松手。”

      逝染:“因为那不是你的弟子铭牌。”

      却生听见此话,笑了起来,召出铭牌,在逝染面前晃了晃,“不是我的?名号是你给我取的,生辰八字也是我的,为什么这枚弟子铭牌不是我的?”

      逝染没看那铭牌,只定定道:“因为我在十年前,去琅村化难时,看过这个铭牌。”

      “所以呢?”却生还是笑:“玉琼山的弟子铭牌,玉琼山最应该知道吧。”
      “这铭牌是不是我的,要不然司命长老您再看看?”却生不由分说将铭牌塞到逝染手上。

      霎时间,他的指尖只感受到却生那股混乱的灵气,但无论他如何施术,铭牌上的字从未更改。

      【却生】两个字亮堂堂地印在他眼底,和【六月初六生】这行小字一起泛起莹莹的光来,像是嘲笑他的无知。

      玉琼山的弟子铭牌因灵力而化,只有开了灵根入了道的灵圣,所行一道被天道认同后,铭牌上便会出现那人的名字和生辰,一般来说,作不得假。

      可是逝染难以忽视地想,他十年前,在那座孤僻的亭子里,也曾捡到这一块铭牌,一模一样的字眼。

      是他记忆出了差错,还是铭牌可以作假,亦或者这纯属巧合。

      不,不可能是巧合,逝染抬头看向却生,“铭牌是真的,你们……用了别的弟子的铭牌。”

      “别的弟子?”却生慢悠悠解释道:“师父您这就得好好想想了,十年前,玉琼山可有谁叫却生,又是六月初六的生辰?”

      逝染一时间脑内乱哄哄的,他似乎遗漏了很多东西,蓦地抓住一条,便问:“那日你同我一起去北脉山时,你的灵魄……”

      那天的细节尽数铺在脑海中,方到北脉山,察觉到一缕熟悉的灵息,而后却生便灵魄不稳,如同凡人一样起了高热,一时没辙,便把他带回了山里养着,之后他便开了卜阵。

      “你的灵魄不稳是因为……有人吸食你的灵气?!”逝染蹙着眉,说出的话连他自己也不敢信。

      却生眨了眨眼,道:“师父,别猜了,你自己都不太相信。”

      “那是禁术。”逝染像想起了什么,“我不信是因为它本不应该在世间流传,但你……”

      逝染先前看过许多书,其中提到了一种禁术,名为吸灵之术,中此术者,灵气紊乱少则三月,并起高热至晕厥,同凡人无二致,多嗜睡,多梦魇。

      他似乎终于扣上了最后一环,轻声道:“你自听到我要出关的消息,就想到了自己要在这场献祭仪式中扮演什么角色,对么?”

      “你故意勾起我的疑心,我便会带你一同去北脉山,师兄不许你独自去,但同我,你就可以趁着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传出消息。”

      “你又故意让我见到那封密信,思定斋内,神识灵魄分离,是探查一个人记忆深处最好的方式,所以你对我要关你思定这事,可以说是毫不抵触。”

      “你知道我疑心重,因为我每次问你什么时,都用了法术观察你说没说谎,那颗芥子放进去时,你就在引导我去查三百年前的事。”

      “直到现在,我带着疑心,想诈你去北脉山,你为什么不去?”

      却生听完这一串的推理,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师父当真是聪明,只是这聪明该去写野集话本,更有用。”

      “不对……”逝染摇了摇头,喃喃道:“时间不对。”

      他指动了动,痛苦地闭上眼,那无数命星流连于他脑海中,却没有一颗能如此明亮,那是琅村。

      琅村每六十年有一场火难,那火妖异,凡人避不了,神仙化不了,只能任由它绵延,直到北脉山底。

      今年的火难之时他算了出来,就是九月十二,这不会错,错就错在,那其实不是火难,是献祭,火难是天道的难,献祭是人道的难。

      天道之难无法改,人道之难因人定。

      以血献祭的时间格外讲究,尤其在大地理环境下,若是以一整个村庄为祭,五行八卦,风水人事都要考虑——那么这场血祭,究竟在什么时辰……逝染闭上眼,师兄他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其实师叔他们回不回来无所谓。”却生淡淡道,“只要确保我和你都不会去就好了。”

      看着逝染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他又不急不缓补充道:“师父,难道你就没想过,十年间怎么都查不出踪迹的人,突然我一晕,就查出了,不也很奇怪么?”

      语罢,却生轻轻叩了个响指,将自己神识里那一缕不属于自己的眼抽出来,道:“师父这颗芥子,在我这存了三个月,是该还给师父了。”

      “三百年,你们是怎么瞒过玉琼山的。”逝染忽地问。

      “需要瞒么?”却生很轻地笑了一下,“灵圣千年不过须臾,须臾之间,三百年算得了什么?”

      逝染深吸一口气,看向却生,最后只问道:“你的生辰可为真?”

      “自然是真。”却生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师父怎么连玉琼山的弟子铭牌都不信了?那可是天道认同,灵力所化,我怎么改得了呢?”

      “如若为真。”逝染闭上眼,“你知道你自己的命。”

      “因果自有轮回,一切不过命中注定,有什么好在意的。”却生不以为然道。

      “师弟——”
      柠槿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却生微微一笑,温柔道:“那我不打扰师父和师叔叙话了。”

      一刹那,柠槿就已经到了身前,逝染收拾好表情,本想如常对待,奈何却生那一句话,让他不得不重视起来,便先发制人问:“掌门,琅村火难,当真未发生过?”

      柠槿看着逝染,觉得哪里有些不大一样,但没有探查到用了易容术的灵息,只点点头,还疑惑道:“我也奇怪,按理说,你是受了天道感应,才能算出如此精确的日子,怎么偏生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逝染附和,又问:“师兄可知道这三百年间琅村每六十年都有一场火难?”

      柠槿瞳眸微微一紧,连忙问:“什么叫三百年间每六十年有一场火难?”

      “师兄不知道么?”逝染观察着柠槿的反应,道:“那日我将却生关入思定斋内,一直在观察他的灵魄和神识,而后我发现,他的灵魄和神识,都不约而同放大了同一件事,但回避了一些事。”

      “他很痛苦,他知道北脉山下埋葬着无数亡魂。”逝染闭上了眼,回忆起自己曾看到的,“于是我去查过那些年的史册子,发现自三百年前开始,琅村每六十年有一场大火,死伤无数。”

      逝染睁开眼,直直看着玉琼山的掌门,他曾经最交好的师兄,问:“所以师兄当真一丁点都不知道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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