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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愿意 ...


  •   那日过后,却生又开始窝在房里,仿佛一夜之间的惰性全都回来了,逝染忙着处理北脉山的事,也没工夫搭理他,倒是霜眠,每天还过来叫个早,给他请个安,催个到,希望他能勤奋一点。

      却生揉了揉霜眠地的脑袋,低声道:“霜眠,师兄和你不一样。”
      霜眠不解,抬头问他:“哪里不一样?”

      却生解释:“天赋是生来注定的,我呢,没有这天赋,更没有那命。”
      霜眠还想问,倒是被匆匆回来一趟的逝染支走了。

      逝染是突然回来的,却生看见时也愣了一瞬。
      他径直问却生:“那枚弟子铭牌在哪儿?”

      弟子铭牌这几日他就挂在腰封上,方便随时拿出来把玩两下,此刻听着这话,却生本来已经伸手决定交给逝染了,却忽然想起什么,道:“弟子铭牌是玉琼山用来控制弟子行踪的重要物什,如今你从我这把它要走,是为了阻止我逃跑么?”

      逝染一伸手拿了过来,直接道:“放心,玉琼山根本不用这个控制行踪,只要你是玉琼山弟子,逃到哪都能找到。”

      却生蹙眉,收回了手,听逝染边往外走还边补充道:“何况,你要是想逃跑,早逃了。”

      却生:“……”
      好有道理哦。

      逝染来要弟子铭牌不是一时起意。

      九月十二的难终究发生,那日直到亥时,逝染仍在竭力卜卦,北地火终究是没拦住,也是这时,他才明白,琅村本无火难,那应当是血祭后为了掩盖真相才有这连绵的火势。

      至于那十年前,压根没什么火难,只是提前铺上了一个局,却生虽不肯说,但逝染仍捕捉到了真相。

      琅村每六十年有一场火难,不,或许本不叫火难,应当是献祭仪式。
      自他查出这每六十年都有一场火难时,便起了疑心,而后卦阵一摆,便看清了这火难背后的真相,什么火难每次发生的时间恰恰是血祭最好的时辰?

      果然,待那日亥时算到北地火起时,匆匆赶过去,已经来不及了,火势再度淹没了琅村,一片灰烬蔓延至北脉山底,冰雪的白与血色的红融为一体,逝染终于知晓为何却生在思定斋里,只反复看到这一场景。

      死尸即便被大火燃为灰尘,冰雪也意图遮盖那些痕迹,可凄厉的呼号声却随着北风,日日夜夜不曾停息。

      北脉山下,三百年间,究竟埋藏了多少尸体,才能让终年不化的雪终于晕染出血色的缝隙。

      逝染只静静看了很久,才终于知晓,北脉山的每一场经年不停的大雪都有它的原因。

      不过这事有两个疑点,一是十年前,那到底是不是他们提前感知到而为他设下的局,还是别有用心的另一个圈套。
      二是为什么十年前他就能看见这枚弟子铭牌,这枚铭牌,究竟是谁的。

      当然,这贯穿其中,最让司命不解的是,这场跨越三百年的默默无声的献祭中,每个人都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掌门师兄这几日在他诘问下,一口断定说不知道,可是整整三百年,北脉山火难统共也算发生了五次,每次都那么巧合,被师兄当作了自然灾害,草草处理了?

      却生又似乎与那方势力勾结不休,可既是如此,又为何在十年前特地拜师于他,让他给带上了玉琼山,而且似乎,在自己开卜阵前,却生就已经很清楚自己的命数了。

      还有他,身为一方司命,却从未捕捉到琅村异象,三百年万千尸骨宿于冰层之下,到死也合不了眼,是否该被质问一声,司命长老可有私心?

      北脉山究竟是山妖作祟,还是一方邪魔借道于此,这其中到底藏着什么阴谋?逝染捏紧了那枚弟子铭牌,睁开眼,将历年弟子名册统统翻开。

      六月初六生,名为却生。

      逝染冷静地翻着一本又一本弟子名册。

      朱墨尚还流动,纸页上只有这一行应了仙术,镀了一层显眼的光,那是前些日,九月十二,师徒大典,新添上的,同下面霜眠那一小行字紧紧挨在一起。

      逝染无奈地将所有名册合上,捏着那块带着主人灵气的弟子铭牌,怀疑不知该通往何处。
      这枚弟子铭牌,究竟是谁的,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出现在了十年前。

      到底是谁出了问题?

      -

      逝染回后山时,霜眠果然在认真温习他布置下的课业,他略感一丝安慰后,还是先去了却生的房间,将门打开,却生懒洋洋地趴在榻上,手里翻着一本来自人间的野集话本。

      逝染手一挥,铭牌到了却生手里。

      他接住,将话本合上,盘起腿,看向逝染:“万人景仰的司命长老,我想问问您,什么时候把您这略显废物的便宜徒弟除名,让他回人间啊。”

      “我以为却生很聪慧呢。”逝染应了声,“怎么没想明白?”

      “想明白什么?”却生问,“我现在面前就两条路,一条是你把我交给刑天大长老,他呢,估计会把我扒了一层皮,不过是早日轮回罢了。”

      “那第二条。”他紧紧看着逝染的动作,带了一丝笑,“便是仁厚的司命长老,难以忍受座下徒弟伤天害理,便把我灵根尽除,修为全废,遣回人间,虽不至于到早日轮回,但也差不到哪儿去。”

      “可我还有第三条路。”逝染轻声贴在他耳畔道,“我可以忍受你这些行为,只要我不说,他们也动不了你,你依旧是我座下大弟子。”

      却生似乎很难以置信:“难道司命长老你会动私刑?”

      “私刑算不上。”逝染似乎想起了什么事,嘴角缓缓勾起,“不过是小时候跟着刑天大长老,学了点儿有趣的东西。”
      “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他微微笑道,“我也可以教给你。”

      ——“毕竟,为人师表,当然要尽数授学。”

      却生深吸一口气,满脸都写着失算——他终于算错了一步,本以为逝染是个道德感极强的人,不是把他推去刑天老头那儿领罚,就是该自己亲自动手,除去名谱。

      却生万万没想到,向来温和持重,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司命长老竟然选了第三条路。

      他仍要把自己关在身侧。

      不行,却生满脑子只有这两个字,看着逝染正在优雅地翻起他为了维持人设购置的藏书——那些野集话本。

      逝染抽出一册,淡淡地笑了笑:“这一本不错,借来师父看看。”

      却生:“……”
      真把这路走绝了。

      本以为逝染打算拿了书直接走人,他正好可以盘算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却听逝染问:“你似乎对霜眠格外有耐心,为什么?”

      却生看他一眼,脑子里已经想了很多答案,但只有一个留了下来——“他是司命这脉唯一的苗。”

      听了这话,逝染眯了眯眼,问:“什么叫唯一的苗?”

      却生只短促地笑了下,反问:“师父不是卜过我的命么?”
      他轻轻道:“师父看不透的,不妨我讲给师父听吧。”

      却生:“无来无去,不清不楚,这天道最忌讳的命,不过是一个傀儡的命罢了。”
      “我是他用灵气养起的傀儡魄,一生都只借宿在他人的身躯里,凡人之躯,三十年便会承受不住。”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秀丽的身姿,带着一丝惋惜道:“这是我这么多年,遇见过最完美的一副身躯了,可惜了,没剩几年了。”

      逝染面上表情未有丝毫改变。

      却生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讲得还不够惨烈,从眼眶中硬生生挤出一滴泪:“我用这身躯,前十几年宿于尸山血海,这十几年谋求尔虞我诈,这接下来也不过几年时间。”

      逝染仍旧一动不动。

      却生终于泫然泣下——“师父就不能让我最后的几年好好当个凡人么?”

      逝染无动于衷,冷然道:“你提到,你是他养出的傀儡魄,我可否问一句,他是谁?”

      却生闭了闭眼,不回答这个问题了。

      逝染想也知道这人不会回答,最后只收了书,悠悠然走了。

      一看就没相信他说过的话。

      却生心想。

      软的不吃,硬的又打不过……不除名谱,就算逃下了山,也能被抓回来,却生咬了咬牙。

      他该如何是好?

      下山是一定要下山的,玉琼山上该做的已经完成,再留在这里,除了浪费时间外,没有任何用处。

      可他,该如何顺理成章下山?

      -

      逝染带着那册书,又去看了霜眠。

      霜眠的确乖巧,哪怕这几日没有吩咐,仍旧寅时晨起,主动开始练习课业,好好修炼,学习符咒,学习剑术,学习阵法。

      总算有一个能让他省心的,逝染呼出一口气,揉了揉霜眠的头,视线投在那方刚离开的屋子,道:“明日起,你不用再叫你师兄了。”

      霜眠不仅自己规矩,还规矩地每天去喊却生起床——虽然,之前由于逝染的威压,他倒是能起来,这几天因为琅村的事,又理所当然地偷懒了。

      霜眠抬头看着他,问:“师兄是起得来的,只是他不愿意。”

      “对啊,他不愿意。”逝染轻声道:“所以不要强迫他做不愿意的事了。”

      “来吧。”逝染又笑道:“让师父看看你最近的进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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