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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战火纷飞遇故人 ...

  •   瀛州,翠岭关一带。

      这队人马中的最后一个人终于成了江恪的刀下亡魂。他长呼了一口气,手中刀因脱力而啷当一声掉落在地。这把刀跟了江恪多年,刚才他与为首的遼族正面交锋,承受不住那北虏极其刚强的攻势,刀身被击出裂痕,已是不能再用了。

      经此一场鏖战,江恪的鬓角被冷汗浸湿,身上已是满身伤痕,肋下最严重那处更是锥心般的痛,渗出紫黑色的血液来。对方在暗箭上淬了毒。刚才的最后一击,还是他硬撑痛楚,才能举手将可恨的北虏斩于刀下。此队人马个个武功高强,领头的竟然还懂得讲汉话,必然是辽族的精锐。没料到瀛州节度使为了吞并他的势力,竟然会跟辽族勾结,派了这队辽军来追杀他,想要置他于死地。

      战甲被鲜血浸透,天色暗了下来。开始下雨,嘈杂雨声夹杂着雷电,耳边传来轰隆轰隆的雷声。江恪眼前一黑,只觉周遭景物天旋地转起来。尚未来得及寻得藏身之所,便神志模糊地倒在冰冷的大街上。在完全昏倒过去前,江恪只隐约瞧见一人穿着皮靴向他走来。

      朦胧中又回到决志从军那日。

      江广思身穿战甲,带着江恪站在镇北关的城楼上眺望远方。江恪此刻变回了少年时的自己,视角矮了不少。他微微仰头看着他爹高大的背影、宽广如山的肩膀,一时失神,心中不知作何滋味。

      “阿恪,你以后就正式成为军中的一员了。你要记着,我等作为军中将士,既食君之禄,就要担君之忧。自你祖父辈以来,我们江氏一族便在霞州扎了根。数代人守这关守了一辈子。爹没别的期望,只望你恪守本心。心怀大义,尽自己所能去保家卫国。”

      江恪记得自己当时郑重地答应过父亲,无论怎样他都会坚持心中的道。现在梦中的他也是如此应下了。爹本来听了,只是一言不发地拍拍他的肩膀,让他看着城门内百姓安居乐业、努力过活的样子。

      但这次,他那素有威严的爹却在下一刻伸手揉乱了他的发,难得地从钢铁般的外壳流露出几分父爱,沉声说道。“爹相信你。你只要记着一件事,无论身在何处,你都是我们江家的好儿郎。”还未待江恪说些什么,坚实的身影便骤然消散了。

      “哥哥!刚刚的赛马是我赢了!我的骑术胜过你了!”幼时与哥哥一起学骑马的情绪浮现眼前。江家世代为军,几乎人人都习过骑射,比起用脚走路甚至更习惯在马背上。若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年少时的江恪会牵着小恪爱去镇北关外的那片草地溜鞑,跑上过几圈。风一吹来,带起青草的味道,便觉得胸中的郁闷随风消散了。

      小江恪第一次赛马赢过哥哥,高兴坏了。摸了小恪爱的鬃毛几把,便一夹马肚跑出好远好远,还逞威风般拧头来看江慎。好不得意。

      “臭小子,你才赢过我一次而已。那么快就想着超过我?”江慎也毫不服输,策马追了上去,两兄弟又是疯玩了一番。过了许久后才筋疲力尽地躺在柔软的草地上看夕阳。

      “哥哥,天地究竟有多大啊?骑着马儿就可以走遍天地吗?”小江恪歪头去问。

      “嗯……”少年江慎想了一下,有些苦恼,但为了让弟弟放心,还是说:”等阿恪长大了,骑上马儿到处走,不就知道了?”

      江恪眼睛一亮,又突然皱起了一张小脸,“可是爹爹说过,我们江家的孩子是要守着霞州的。”

      “阿恪你放心。若你想走南闯北,这霞州便由阿兄帮你守!你且放心去闯天下吧!”少年的江慎正是最满怀壮志的时候,作为哥哥,早一点负起责任也是可以的。

      无数零碎的记忆一闪而过。眼前的景象突然被一片暗红覆盖,只闻杀声震天、哀号遍野。血腥气直冲鼻腔。江恪带着心腹从三更杀到五更,将瀛洲军士杀得片甲不留,清除不愿归降的叛将。正当局势逐渐重归稳定之际,半路陡然杀出这一队士兵伏击他们。江恪想着也许能借此找到一直藏在背后的瀛洲节度使的下落,果断策马追了上去,一路从密、霞两州的交界追到了瀛洲关内。

      辽人体魄强横,攻势刚猛,力量上的先天优势令他们在近战中无往不利。惟战斗讲求攻守兼备,辽人力量虽强但欠缺灵活度,时间一久,身上的伤一多了,就容易落入下风。江恪与辽人交手数百次,對他们的戰斗风格大致有个底,至今从未尝过一败。

      刚进了翠岭关,为首的辽族人增强了攻势,一把弯刀舞得虎虎生风,有几下的刀锋堪堪擦过江恪的鬓角。江恪只得拿出全副心思去应对攻击。刀光剑影中,他的眼尾瞥到城门上的人影。尚未來得及细想,一支箭就以破空之势与他擦身而过。他心中一惊:不好!城門上有人放冷箭!

      一箭不中,城楼上那人再次拉弓。显然是伙同辽人要江恪葬身翠岭关!“唰”的一声,江恪刚挡下朝他胸口而来的一刀,虎口被震得发麻。身后又马上飞来一支箭。腹背受敌,逼得他一时左支右绌起来。不料那辽人是铁了心直取江恪的性命,再次挥刀更是死死用弯刀向江恪压下来,江恪咬牙硬生生举臂格挡。两人一时僵持不下。千钧一发之际,江恪突感肋下一痛,忍不住闷哼出声。

      江恪在冷汗淋漓中睁开了双眼。

      “别乱动。很快就好了。”一道悦耳的男声传到他的耳中。江恪感到身体上的伤口被撒上药粉,中了毒的伤口像是被火灼烧过般刺痛起来。纵使他从小习武,受过的伤不少,也从未受过如此重的伤。更未尝有人悉心照料。刺痛过后,伤口处泛起一阵凉意。这药效竟发挥得如此快。江恪心下猜想,这人应是为他用了上好的金疮药。

      眼前的物什仍是渙散的,这里很明显不是他晕倒前所在的官道。他似乎身处一间房间内,感知到房内只有自己与面前这人的气息。天已经黑了,房间里的烛光微弱。江恪勉力眯着眼聚焦半响,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情形。那人正低着头替他包紥肋下的伤口,动作麻利地在伤口上打了个漂亮的结。

      似乎是知道他醒了,那人转身拿火折子点了蜡烛,来察看江恪的情况。

      抬眸对上了江恪的目光。

      一抹丽色就这样撞进江恪的眼眸里。江恪心中一震,先是愣了一瞬,其后顿时警铃大作。这人长得太惹眼了,明显不像寻常百姓。先不论江恪的内功不差,一贯耳聪目明、在黑暗中也能视物。再加上烛光借助,能看到这青年的模样生得极好。眼尾微微上挑,琥珀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应当是为救治他花了一番力气。此时想必是劳累得厉害,他的鼻尖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双颊透着绯红。

      他与此人素昧平生,如今天下大乱,保存自身尚且艰难,怎么有人会将一个来历不明的伤兵救下来?

      倘若此人要害他,又何不趁他昏迷时下手了结他?江恪摸不清对方的意图,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确认了江恪的情况稳定,季少一松了口气,搁下烛台。压低声音询问。

      “军爷现在觉得怎样?身上伤口还痛吗?”说罢,季少一用一旁的毛巾印了印自己额上的汗,坐到床沿。

      用了他的麻沸散,理应不会醒得那么快的。这会离他预想的时辰才刚过了一半,江恪就已经转醒。竟是个不易被药倒的体质。季少一暗忖,亏得他手脚麻利,给人喂下麻沸散后便用银针封住他周身大穴,拔箭后把腐肉剔除干净。这人才没在中途被硬生生痛醒。真的是累死他了,好在人是救回来了。但这人刚才似乎被魇住了,一张与几年前相比越发俊朗的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实在惹人心焦。

      江恪肋下的伤口已经被包紥好,显然是不便动弹的情况,只能向季少一颔首,“感觉好多了。不用叫军爷了,多谢兄弟的救命之恩。我姓江,单名一个恪字,不知如何报此大恩。”

      “江兄言重了,如今国难当前,江兄是军中将士,为百姓奋勇抗敌而身受重伤,是真正的大义之人。又何必向在下言谢呢。在下李一,只是一介路过的茶商。恰巧略懂些岐黄之术,大胆尝试救助罢了。你能够醒来实在是托了自身的福气啊。“

      “救命之恩还是要谢的,只是没想到李兄也是单名,缘分啊缘分。”

      季少一闻言讪讪地笑了。“李一”虽是假名,但他俩有缘这句话,却是不假。

      遥想当年的大渝已是初现颓势,地方节度使拥兵自重,战祸频生。庆安十五年,时任密州節度使起兵造反,已故霞州都督江广思之子江恪统领霞州军士平定叛党迅速,勇猛无比。大渝皇帝大喜,赏其战功,封江恪为宣武节度使,兼统密、霞两州。

      当时季少一的太子之位被废不久,还在上京装成一个缠绵病榻、一蹶不振的镜王,终日躲在府里闭门不见客。那天他终于憋坏了,没有戴冠就偷偷溜出来喝酒。在酒楼上眺望,恰看到江恪的隊伍进上京受封赏。只見少年將軍尚未及冠,已是脸如冠玉、剑眉星目,于长街策马,正是最意气风发的年华。江恪拉着缰绳,骑着马不疾不除地去看上京的风华,偶然与他的眼神交汇。季少一站在酒楼边上,喝得有些醉了,竟笑弯了一双眼,向江恪遥遥敬酒。江恪挑眉,他多年以来压在心里的石头在今天落了地,心里本就松快了几分。看到酒楼上的少年郎长身玉立,长发如瀑、长得一副好颜色,悠然朝他敬酒。也不知是何故,被那双笑眼勾住了,于是心情极好地向他一抱拳,掏出腰间的酒囊仰天痛饮。

      其他百姓讶其风姿,見此爭相仿效敬酒。只记得江恪向他们抱拳致意,却没再酣觞。一下子扬鞭策马,往宮門而去了。

      “夜深了,江兄还是先歇息吧。多休息点,伤会好得快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战火纷飞遇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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