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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拾 ...

  •   (一)

      战争进入了白热化,I国也彻底开始了他们的反击。

      27号凌晨4点,庆晨的耳朵率先被划破的空气声惊醒,她的眼睛还来不及睁大完全,接二连三的爆炸声轰破着她的耳膜,她连滚带爬地将窗帘打开,黎明来临之前灰蒙蒙的天空之下,火光率先点燃了世界。

      轰炸还没停止,庆晨边快速地准备工作,边一下一下地数着声音爆破的频次,在她目之所及的战火余烟彻底熄灭之前,一共是77下。

      7在中东的众多宗教中,是一个共性数字。它是神圣的、崇高的、尊敬的。

      I国选择的这组数字导弹很难不让庆晨联想到这层宗教历史——

      而IL之争这么多年,始终离不开宗教这层话题。

      陈米快速洗漱完,三个人驱车前往导弹集中袭击的地点:L国引以为傲的大教堂和它旁边的一条交通要塞。

      之前L国的军事发言人还信誓旦旦的说过,I国再怎么嚣张,他们都不敢在这个教堂里放肆,因为这里神流过的血,成了孕育两地的河流。

      L国低估了愤怒与仇恨,它会将感恩和神性吞噬,化为今夜点燃的火花将一切焚烧。

      到达现场的时候,陈米眼中的眼屎还挂在眼角,疲惫的身体扛着沉重的相机朝前走着。

      庆晨带好装备刚要和总台直播连线,看到陈米这副佝偻模样,跑过去抓紧她的手臂,给她好好擦了擦眼角,用随身携带的湿纸巾给她再擦了擦脸,一个字没说,把陈米搂进怀里,拍拍她的背。

      最后把给她擦脸的湿纸巾放进了陈米身上的记者马甲里,笑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跑回机位前,开始直播。

      陈米摸了摸那块擦过自己脸的纸巾,也笑了笑,挺直身体,深呼吸,往人群中走去。

      凌晨的袭击让很多人没来得及逃亡,而这座被L国声称绝对不会遭到袭击的教堂里充满了来这逃难的无家可归的人。

      I国悄无声息地摁下手指,现场横尸遍野,染着泥土的血液淌成河,浇灭因为爆炸而升起的巨大的火势。

      血腥味对准陈米的相机,她闭上颤抖的双眼,拍下的画面里,断肢乱躺,苍白的肉色沾染着一块又一块的血迹,平整的白色地砖淹满了暗红色,随处可见的凹凸不平的白布下掩盖着不知道是一块完整的身体,还是随意堆砌的断尸。

      她撤回相机,逃向远处,可是还是甩不掉漫天的血腥。

      天灰蒙蒙的亮了,庆晨离开了直播的镜头,马骋燃把控着镜头,在社媒的网站里直播着这场袭击后的余温。

      庆晨坐在马骋燃的身后,看向不仅一次看见的L国日出:

      战争下的日出,不好看——战火把日出变得干涸,余烟将缓缓升起的希望变成失去信号的剧情,一卡一卡地走向结局。

      庆晨又看向太阳照亮的大地:

      所有都只是愈发清晰明亮的灰黑色罢了,从她的角度里偶尔能看到的血红,都是凝固的。

      这样的世界,也难怪太阳失去活力。

      庆晨苦笑着摇摇头。

      (二)

      陈米晃悠的大街上,人越来越多了。

      她看见了脸上流着泪的震惊、看见了庆幸的笑容、看见了被灰尘挤满的眉头、看见了举着枪的孩子高喊、看见了火花再一次从平静的尘土中燃起。

      她的相机却对准了平静的、从教堂中出来的男人,上半身裸露在空气里,怀中抱着用铁做的盒子,完好无损地闪着光芒。

      男人的眼神坚定而慈悲,他仰头看着灰蒙的太阳,全身泛着光亮。

      陈米拍下照片之后,上前想和他简单聊聊他对这一次袭击的看法。

      只是一开口,男人并不急着讨论袭击,而是对镜头讲述了他的故事。

      男人名叫利泊,在这次爆炸中身亡的,是他的爱人,来自I国的埃罗。

      他们的爱情始于校园,因为两国明里暗里较量的原因,L国的校园里很难有I国人的身影,所以起初,他非常看不起埃罗。

      直到在一次辩论比赛上两个人成为对手,埃罗的口才和他提出的观点让他刮目相看,自此以后,他们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几乎可以说是无话不谈,除了IL两国的纷争,他们可以从天文谈到地理,从宇宙谈到人文……

      渐渐的,两个人成为了情侣。

      利泊并非感受不到校园里投来的异样目光,只是被爱包围着的他并不关心这些——

      直到IL战争爆发,他们的处境已经到了需要面临他们故意避而不谈的话题的时候。

      与此同时,利泊在L国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收入稳定;埃罗毕业之后也回到了I国。

      两人默契地,分了手。

      三个月之后,也就是昨天,利泊和埃罗在这个教堂意外地见了面——

      利泊说他也不知道,也许是爱意从来没有消失,对视上的那刻,利泊感受到了轰炸的时候都没感受到的巨大冲力,他的心脏在加速飞快流动的血液中竟然能漏跳几拍。

      两人对视之后,又再一次默契地坐在一起,没有问彼此任何关于去哪了、做了什么的事情,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明月高挂,晴朗的月光切割着黑暗。

      朝阳升起来,埃罗递给他一颗袖扣,之后他站起来,朝教堂正中央的大殿走去。

      这是大学期间利泊送给他的一对袖扣之一,因为埃罗便宜买的西装袖口很大,总是很碍事。

      他将那颗袖扣收好,走出大街想要吸口烟,爆炸声就从身后响起。

      利泊打开他怀中抱着的盒子,将里面展示给陈米和她的镜头:是两颗雕刻着玫瑰花的袖扣,盒子内干净的木头上渗着鲜红——陈米看着袖扣,对利泊说:“这大概是埃罗再也忍不住的爱意吧。”

      利泊眼里终于流出了属于悲伤的泪水。他对着陈米满是感谢的点点头,又悲伤地摇头:“可是我再也见不到他了。这次是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利泊身上不见的上衣,盖住了找到另外那颗袖扣旁黑灰和鲜红交织的粉末。

      陈米听完这个故事,摁下了录制结束的摄像机键,眼神里尽是刚刚藏住的苍凉。

      利泊怀里的盒子在光下闪的比太阳还刺眼,大概是这样,陈米的眼泪才会毫无征兆地落下来,她问道:

      “所以,你会不会后悔当初在大学遇见他;或者,你会不会后悔,当初参加那场辩论赛,和他成为挚友;又或者,你会不会后悔,昨天晚上不该和他坐在这里,而是带他逃去哪里,对,去私奔。这样也许你们的结局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陈米急切地想要知道所有的答案,甚至有些兴奋。

      利泊读懂了陈米眼中的故事,眼泪恰巧滴落,冰凉地打在陈米因为紧张而紧握的手上:“孩子,既然你会说也许,那就不会有如果了。”

      “我不会后悔,因为所有的一切真实地带给我快乐。而爱我的人也不想让他带给我的这份快乐成为我一生的枷锁,所以我不会后悔。”

      陈米不信,她的指甲深入皮肤,泥土带着鲜血流进缝隙:“那如果你有机会呢,你有机会改变这一切,改变所有的事情,他就不会死呢?”

      利泊再次打开怀里的盒子,低到陈米的面前,低声说道:

      “孩子,我们让假设成立,如果这一次,神给予了我机会,让我能够将这两颗袖扣收回,可是你看到了吗,这盒子里的颜色该怎么消失呢?它鲜红的、血腥的,曾经存在过啊。”

      “他们的命运本来就是由他们谱写,我们能改变的,只有我们自己的命运而已。”

      利泊拍拍陈米的手,他的身后传来他家人的呼唤。陈米看着他奔向他的归属,愣在原地。

      所以,结局是改变不了的吗?

      所以,无论再耗费多少岁月,庆晨只能死亡吗?

      她摇摇欲坠的信仰终于溃堤,倾泻而出的恐惧在炮火筑起的城墙内狂奔。

      她蹲在地上,颤抖地用眼泪发泄。

      (三)

      落日并不准时的降临,庆晨背着厚而重的设备喘着大气蹲在陈米旁边,紧了紧自己背上的设备,说道:“米,咱们要回去咯。”

      陈米不愿意抬起红肿的双眼看向庆晨,她张开口却发现喉咙也失了声,只能干摇着头,回应庆晨温暖地拍拍。

      庆晨没离开,蹲在她身边,安安静静地等她。

      “晨啊,我跟你讲一个故事。”陈米微微震动已经撕裂了的喉咙,低头讲着话。

      庆晨点点头。

      “在有神的世界里,神是罪恶的、高傲的。他知道所有的命运,它可以在看见无数的血腥和绝望后,无动于衷。”

      “在这个世界里有一个爱逞强的小女孩,叫山野,她不以为然的叫嚣要和神做交易。”

      “于是神答应了,筹码是她来世的性命与今生的时间。”

      “山野觉得神也太弱了,这个筹码对她起不到一点威慑力。”

      “于是她利用着神给的一次又一次机会,在每个她觉得适当的时间点降落,拯救她的朋友。”

      “她原以为这个计划天衣无缝,她很快就能救回她的朋友,但是每一次,每一次,她的朋友都会在最有希望的时候死去。”

      “山野崩溃了,她看着神,祈求最后一次机会,用最后的时间作为筹码。”

      “神自然高兴,时间对于它而言,是价值最高的赌注。所以山野有机会降落到最初的时间,从头做些什么。”

      “只是一切重演,所有都变成了她已经经历了无数遍的样子。”

      “山野该怎么办?”

      陈米透红的双眼强压着疼痛,上下眼皮肿胀地快要合上,但她倔强地抬起头想要看向庆晨的眼睛。

      庆晨则低下头,看着她说道:“你问山野该怎么办。可是山野在这么多次的拯救中,不知道该怎么办吗?”

      陈米将头低垂,闭上了双眼,把黑暗作为幕布:是啊,山野早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只是她不想这么做。

      她自以为是的逞着强,她自私地做着自己以为正确的事情——只是为了救回朋友那具已经死亡的身体。

      陈米深深叹了口气,睁开双眼,战争洒下的满地疮痍第一瞬间进入她的世界。

      那她,不是,那山野再次回来的目的是什么?

      山野是不是——不该这么做?

      陈米身体发出信号,她动动自己的双脚,僵在原地:“完了,麻了。”

      庆晨甩甩脚,也笑着回道:“我也。”

      陈米抬头看着庆晨迎着阳光的笑脸,雾蒙蒙的,看不清楚,但一如既往地温暖。

      她笑了笑,这样——值了。

      值了。

      “走吧!”陈米习惯性地用袖子擦了擦脖子上垂下的镜头,挣扎地撑着庆晨的手站了起来,向街道的尽头拍了张照:

      橙红色的光穿破战争的阴霾,跳着黑暗之前的最后一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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