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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时过境迁抓不住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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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这事不上不下了这么些天,进餐厅,一眼瞧见招手的贺州,倒觉得也没什么。不过他从何君梨那默默不动的背影感到,毕竟贺州是主动方,而他和何君梨是被宽容的,被接受的,被动的。
黎礼坐去何君梨旁边。虽说和何君梨交情少了,不过这会儿他俩得站在一边儿。
他想,贺州实在也冤枉,明明是受害那个,却因伤痕迥异于他俩,而被隔绝在另一方了。
这餐应该挺符何君梨口味,估计是贺州点的。
一顿饭也没聊个什么正事。往往贺州起了头,黎礼接下去,何君梨跟着随两句。东拉西扯不明所以,总之只要不聊车祸,不聊医院,就避过了雷区,天下太平。
何君梨吃辣上脸,脸颊都红肿了,却不停筷。黎礼往年就想问,虐待身体有瘾是不。
可今天他明白咋回事了。因为除此外没法做别的,在如此令人窒息的环境,必须靠痛觉的转移,来存活。
宋佳金消息来得及时。他们一分钟没话讲了。
【总会发光】—好吃吗
【礼】—辣哭了
【总会发光】—喝水水水
【礼】—吨吨吨
而贺州开口了:“我最遗憾是我们和以前不一样了。”
黎礼摁息屏幕。确实,不过讲出来干什么呢,不讲的话,像这么凑在一块吃饭聊天,看上去不是没问题,不是几乎和从前一样吗。
何君梨的眼泪被辣出,餐巾纸轻轻揩过:“你现在还好吗?”
贺州误食一块状似土豆的姜片,吐掉在碟子里,舌头还是燥的:“挺好的真的。”
贺州灌了两口水,黎礼又给满上。贺州谢过:“尊老爱幼优秀传统都用上了。”
黎礼笑,没办法,气氛就是有这么僵。而且,他确是习惯了,人应该被一点点小的温存持续浸泡着,而不是回忆里的那些苦水。
黎礼:“你本来就长辈。”
何君梨:“不连干三杯吗?”
贺州笑:“在这儿等我呢。”
也就能做到这份儿上了,有的东西时过境迁抓不住的。
贺州去上厕所,黎礼结过账,何君梨在旁说:“我转给你。”
“不用。”黎礼说。
何君梨:“我们下次见也这样吗,为了贺州。”
黎礼笑:“你可以拒绝。”
何君梨:“我不敢。”何君梨摸烟,递黎礼一支,黎礼在她手里凑火。俩人碰了一下烟,以示干杯。
黎礼:“怎么抽粗烟了?味儿太冲了。”
何君梨:“狂拽酷炫。”
黎礼笑。到底有些孩子气是永在生长,消弭后,随年深日久,就又慢慢冒头。
黎礼还没问过:“何君梨。”
“嗯?”
“你有个叫李可的朋友。”黎礼说。
何君梨往边上撤了半步,好回身看清他要做什么妖。
黎礼:“你跟她经常讲起我?”
何君梨淡淡笑:“放屁。”而后又认真思索:“她跟你同届的,参过一个画展,你的画占大头,她的画也在内,她还是那次展的策划,你一点没留意到?”
没,大学那会儿常是画得手痛不已,也不爱结交朋友,画送去参的展,他自己都不去看。送出去就是出去了,跟他没关系。可能也因为不想知道别人是怎么评价的,受不了,所以躲开了。
何君梨不在乎别人接不接话,她只讲自己想讲的:“因为她的缘故,经常能听到你的消息,挺好的。”即便那么好的朋友,到最后只能从旁人的口中得知你的近况,只要你好好的,比以前好,就挺好的。
“嗯,”黎礼没再细剖自己的感受,他感到累,不愿安慰谁,甚不想安慰自己了,“我去看看贺州好了没。”
何君梨嗯一声,在路边静静抽烟等候。来往的车辆那么多彩的色调,好像载着欢乐。
她有多久没画画。清清楚楚的,自那年后,再不敢提笔作画。苦行憎的自我惩戒。
我……还能再画吗。
那种强烈的表达欲又一次席卷而来,何君梨轻微手抖。她有那么点期待。今天起,重新画吧。
黎礼在厕所外微信问贺州,怎么回事。
【贺州】—腿抽筋,进来帮我一把
黎礼一间间推开,直到看见跌坐在隔间的贺州。把他扛到外边坐下。立马有服务员过来询问:“您还好吗,摔着了吗?”
何君梨也快步从外走来,烟头的身影在门口飞过:“怎么了?”
何君梨蹲在贺州旁边,黎礼已经掌了贺州的脚,小心而专业揉按着:“力度还行吗?”
贺州冒着细密的汗,点头,一只手抓在黎礼胳膊上。揉按所带动的各部位就这么联结,黎礼有一瞬的失神,想要躲开。
几分钟后,贺州挎着黎礼肩膀站起来活动活动:“没事儿没问题了,可能有点缺钙。”
黎礼从没正儿八经看过贺州的腿,原来骨折就算痊愈,也会蔓延到皮肉上,能清楚知道当时是哪儿断裂了,还有钢针在里边,那种异于人体的组织,再久也被排斥着。
何君梨抬头对上黎礼的眼神:“没事儿吧?”
黎礼已是一手凉汗:“没事。”
送完何君梨再送贺州,就得单独和贺州待一块儿。本着二对一原则,黎礼问:“贺州回哪儿,给个位置。”
贺州突然讲:“球场教练也算条出路,你不是喜欢打球么?”
黎礼脑子里绕来绕去,也只好拿可能要去留学做挡箭牌。贺州哦一声:“也好,很适合你。”
那种平步青云的人生,对于漂亮的你来说,再适合不过。贺州没有细说。他当然知道这对黎礼来说是种偏见。顺着就想问,和家里边怎么样了,可没法问,话题就这么戛然而止。
而何君梨近来又在做什么呢?又该怎么问起。她需要或者想要被问经吗。
贺州:“你俩已经是大人了。”
等到只剩何君梨在车里,黎礼几乎疲乏得要睡着了。
他靠边停车,趴着方向盘:“对不起,我歇一下。”右手在置物柜里翻着,熟练摸出扛抑郁的药。已经很久没吃,因为吃了会没精神,好像傻掉呆掉一样,记不住事。
“没关系。”何君梨去路边贩卖机买了水回来,黎礼细细喝了半瓶,静静喘息着。
何君梨终于忍不出,眼泪从眼角滑落,笔直一条泪线。
“对不起,是我太紧张了,身体就不太舒服,喘不上气,你别哭。”黎礼从后视镜一看,都不敢扭过身去安慰。他俩状态不相上下,属于琴弦相继崩坏,谁也扶不起谁谁也别安慰谁。
渐渐何君梨由沉默而爆发哭声。
呜哇啊啊啊——
“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算贺州说了他现在很好我也放不下,我当年真不知道会这样,没想他这样。我不该聚焦在自己身上,该为他做点什么的,可我能做什么,我拿什么赔给他?黎礼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何君梨嚎啕着。
此时由于黎礼过久没回宋佳金消息,宋佳金拨了视频过来。
视频,竟然是视频不是语音。不过黎礼还是挂了,回了电话过去。
黎礼回头冲何君梨口型示意没事。
宋佳金:“还好吗?”
黎礼:“没啥事儿啊,就。”他声音有点抖,必须停顿下来平复才能张嘴。
“就,吃完饭了,我送他俩回去,司机嘛是这样的。”黎礼说。
后座噗嗤一声笑。
黎礼感到心跳的回复,咚咚,咚咚,强而有力。
宋佳金:“哦,你一会儿过来店里吗?”
黎礼:“干嘛你要?”
黎礼脑子一时有点跟不上趟,宋佳金那边没话了,他才回神。哦,情侣关系就是有这么个“随叫随到之我想看看你”的附属模式。
黎礼:“一会儿见。”
宋佳金:“好滴,等你哦。”
好滴,等你哦。好滴,等你哦。宋佳金已经挂断,黎礼脑子里魔障般重复着那甜腻的声线。
他回转身,做贼似的瞥一眼何君梨:“刚我俩哭到哪儿了?”
何君梨笑,情绪已经过去了。
黎礼递去纸巾,自己也拿了张擤鼻子:“不知道,脑子乱着呢。我每回一见贺州,脑子乱得不行。”
何君梨自会想到另一方向去,黎礼赶紧找补:“刚那是我对象。”
“挺好的。”何君梨一怔,说,“太好了。”
又问:“你俩怎么确定的?”
确定什么?
黎礼最近琢磨着正式表白一次。所以在他这儿算是还追着。虽然什么都做了,但他心里有坎还没过。
黎礼敲着方向盘,嘀咕着:“妈的好难我真不太会。”
“什么?”何君梨问。
“追,追人。”黎礼说。
何君梨霎时爆笑了:“我也不会,都别人追我。”
黎礼也笑:“这几年有喜欢的吗?”
何君梨:“顾不上,没打理好自己不敢祸害别人。”
黎礼想,那他这属于死缠烂打了。本来只打算做朋友,别的不敢也不肯,确有那么点自己的烂摊子自己理的觉悟。不过宋佳金一靠近,一旦靠得太近,他就不由自主了。
黎礼把嘴角压回去:“你一会儿干嘛?”
何君梨挑眉:“你快嘚瑟出天际了你知道吗?”
黎礼摸脸:“去我们店喝会儿,刚没吃饱,紧张得头疼。”
何君梨:“狗粮管饱?”
黎礼骄傲自洽点头:“是滴。”
到店时宋佳金正忙,柳江先看见他,又看见何君梨,一个“哟”先飞出。
磕cp哪对不是磕啊。
何况黎礼何君梨脸上相互嫌弃的表情,也很搭。
何君梨的漂亮属于无差别扫射所有人。一进店,就有人瞅过来,有种被美震到的欢愉。一米七几,肤白貌美大长腿,且短裙和高跟搭出不可高攀的气场。
柳江:“坐坐坐。”
何君梨大概记得宋佳金长什么样,今个儿头回仔细看。宋佳金一回头,和黎礼对上眼,朝何君梨笑一笑。
有点尬。
黎礼哈哈笑了。宋佳金一个眼刀过去,何君梨也笑了。
柳江看看他几个间微妙奇怪的氛围,想问又没问。
这会儿不是上班时间,和朋友来喝东西肯定得付钱。
黎礼点了两杯最难的调酒,红粉佳人,钦点:“你做。”
宋佳金指指自己:“行,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黎礼:“鸡蛋壳别碎里边了,不然投诉你。”
黎礼在这臊皮,何君梨自坐去沙发。
何君梨对酒精的依赖和黎礼有得一拼,调酒就不顶什么用,起个朦胧意境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