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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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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识点点头。
池鹤云是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性格,他趴在窗边,笑道,“哥哥,我倒觉得,你收下那位墨玉姑娘当个婢妾挺好的。”
弗唯眼睛都亮了,转头仔细倾听。山中生活枯燥乏味,每个月最期待的便是慧安寺的师太上山,她们会带来山下的新鲜事和新鲜物,那是弗唯和山外的世界唯一的联系,因此她特别喜欢听这些琐事。
赫连识白了池鹤云一眼,“人是不应该依附别人生活的。”
池鹤云笑了一下,道,“也是。”
车马很快就进了城,街上人烟稀少,稀稀拉拉的。
街上不能纵马,一行四人便找了家客栈进去,偌大的客栈,只有一位独眼的老婆婆。老婆婆穿着破衣烂衫,却戴着一个极大的金镯。
看他们进来,老婆婆问,“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高进道,“住店。”
要了四间上房,高明去后院把车马安置好后,四人聚在池鹤云的屋子里。
老婆婆提着茶壶进来。
池鹤云问,“这城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路上看不到什么人。”
老婆婆闻言当作没听到般,给他们倒水后便准备离开。
事有蹊跷,高明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我们都是过路的旅人,久闻碧云县政通人和,百姓安居,看到路上行人却少,摊贩也不多,心生疑窦,还请您为我们解答一二。”
老婆婆掂了掂银子的份量,坐在凳子上,“镇上云府的媳妇害死了丈夫,今夜族长要把她浸猪笼,镇上的大部分人都去云府帮忙了。”
“云府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池鹤云饮下一口茶,茶叶是陈茶,不香,他默默把茶杯推开。
老婆婆哼了一声,“云老爷义薄云天,他是顶顶好的一个人,镇上不论谁家有事,他都送钱出人,如今他的长子被蛇蝎心肠的妇人毒害,我们都是不依的!”
赫连识知道这位云老爷,他早年做玉石生意,起初屡买屡赔,后来他倾尽家财买下一块石头,开出了极为罕见的和田玉,自此生意越做越大,成了富翁,光是富有也不足以让他被赫连识知道,而是他慷慨解囊。七年前,碧云县遭遇了百年不遇的水灾,当时先帝卧病,太子把持朝政,赫连铮被软禁,赫连识出使夏国,被派去治水的是个贪官,中饱私囊,整个县,途有饿殍,是云老爷,设立粥棚,每日带着夫人亲自上街施粥,足足施了三月,后来赫连铮登上皇位,向赫连识讲了这位云老爷的义举,还曾将其接到京城,赐了很多财物,但这位云老爷一概不收,反而换了二百斤大米给行乞之人……
“这事该由府衙县令管理,动用私刑怕是不妥吧!”赫连识道。
池鹤云接话道,“是啊,是啊,这案子可有经开堂审理,就一定是那妇人下毒害了自己的丈夫吗?”
老婆婆面色不虞,“事发时她和大公子,云老爷一同用餐,大公子出了事,她却安然无恙,嫌疑最大的自然是她,且官兵从那女人的妆奁盒子里翻出了毒药,她自然百口莫辩。县令是云老爷义子,长兄被害,把那个女人浸猪笼他自然同意。”
“那云老爷就没有嫌疑了?”高明道。
老婆婆“砰”地拍了一下桌子,“父亲毒害亲子?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东西!”
赫连识暗道荒唐,和池鹤云四目相对,他们心里都有了成算……
日暮时分,镇上的府衙到了位尊贵的客人。
熊怀古马不停蹄赶到府衙,便见屋内除了佣人,还另有两人。坐在椅子上的那位公子一袭米金色圆领右衽窄袖长袍,袍子花纹繁复,镂空金腰带奢华,腰间挂着流苏玉牌,头顶缠丝镂金冠,右手食指戴着玉戒;他身侧的那位素雅的多,一身黑袍立于厅中,身后背着一把大刀,压迫感满满。
见他进来,洒扫的小厮立刻道,“大人回来了!”
池鹤云坐在椅子上,安稳地品茶。
熊怀古道,“敢问您就是微服私访的钦差大人?”
高进从怀里掏出玉牌,举到他面前。
熊怀古立刻跪地欢迎。
池鹤云慢条斯理道,“听闻碧云县出了事,本官特意前来查问。”
熊怀古头都不敢抬,“大人,下官不敢欺瞒,云府疯妇毒害自家相公,按律当斩,永安乡礼,该浸猪笼的。”
茶杯被狠狠摔在地上,池鹤云道,“你可有仔细审案?卷宗何在?案情记载何在?判案笔录何在?”
熊怀古整个人都慌了,颤抖道,“大人,听下官解释——”
“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张主薄已经悉数告知本官,你未开庭审案,纵容云家屈打成招,残害人命!”池鹤云打断他的话,忿忿道。
熊怀古急出了一身汗,“大人,下官知罪,求大人开恩呐。”
池鹤云敲敲桌子,“本官要你重新梳理此案,现在去救下那妇人,开庭审理,罪罚裁断。”
熊怀古却跪在地上不说话,只一个劲儿地拿袖子楷汗。
池鹤云一个眼神,寒光闪烁,高进的剑便搭在熊怀古的脖子上了。
熊怀古战战兢兢道,“大人,下官实在难办,云老爷曾在饥寒交迫时对下官伸出援手,还收下官为义子,长子受害,他一病不起,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害人的是那江月如,若现在重新查案,云老爷气急攻心,下官便成了不仁不义之徒啊。”
池鹤云瞪大了眼,怎么会这般离谱,这县令寒窗苦读数十载,现如今顶头上司要他做本职工作,他竟还敢推脱?
一口气堵上喉头,池鹤云道,“本官命你现在去将那犯人带过来,我要亲审此案。”
府衙的大堂外围了半个城的人,都在七嘴八舌谈论谈论这个新来的钦差——
“不是今夜戌时,把那女人浸猪笼吗?”
“哎呦,钦差大人要审案呢。”
“还审什么,人赃并获,定是那不要脸的女人害了大少爷。”
“这钦差长个猪脑子?”
“嘘,人家是官。”
“官又怎么了?那年发大水,巡行的官员可没有管咱们的死活,是云老爷施粥赠银才救了咱们的命。”
“是啊,云老爷义薄云天,前些日子我家小四出生,云老爷派人送来了一个金项圈呢。”
“对,老朽生辰那日,云老爷也送了紫檀的软屏风。”
“大少爷也是命苦,遇上这么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还好那女人没有伤害到云老爷,不然——”
“呵,要我说,前日就该直接解决了那女人,哪里会留她到现在。”
“江大夫知道了怕是要气死!”
“可不,仗着自己懂点医,居然敢下毒害人。”
“瞧,钦差来了。”
大堂正上挂着“明镜高悬”的金匾,墙上绘有“海水朝日图”,两侧分别是“至正至公举头三尺悬森森铁律”和“惟廉惟洁敬业经年守默默初心”,池鹤云身着官袍坐在上首。
赫连识和高明混在人群中,弗唯站在赫连识的肩上。
弗唯在现场左顾右盼,她好久都没有见到这么多的人了,四处张望时,她注意到人群里有一男子,纸扇遮面,总往大堂凑。
堂上,江月如被官差带了出来,她衣着整洁,鬓发精致,却目中无神地跪在地上。
云夫人大叫,“求钦差大人为我儿做主!”
她道——
七日前,云夫人带着次子云明川到临县的娘家探亲,当日云老爷做了一笔大生意,回府后便让府里准备了一大桌佳肴。
云大公子一向身子孱弱,但据下人所言,那日大公子精神头意外的好,在知道父亲做了庄大生意后,他主动让厨房热了酒,说要为父亲庆祝。
饭厅里除了三位主人,丫鬟小厮本是一应俱全,但突然,江月如道,主人家议事,让丫鬟小厮全部退下,云老爷愣了下,同意了,云大公子也同意,仆人便在门外候着。
一柱香后,屋子内突然发出闷响,门外的丫鬟还没来得及开门,门内江月如却突然冲出,她头发散乱,衣衫也破了一块,云老爷后脑流血不止,躺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呜咽着,“柏川,柏川……”那云大公子云柏川则是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情景有些诡异,家丁还是扶起云老爷和大公子,去请大夫,扶着云大少爷的家丁突然大叫一声,众人才发现大少爷整个人都不好了,眼窝深陷,原本虽说是弱不禁风,但好歹身上有肉,那时他已经皮包骨头,整个人如同干尸一般……
云夫人说着便在棠上大哭了起来,她身后的男子把她搂在怀里,拿手帕轻柔地为她揩泪,说道,“娘,别哭了,哭多了伤身体。”
池鹤云注意到,不论云夫人说什么,地上跪着的江月如,她没有一点的情绪起伏,似乎整件事情和她无关。
池鹤云问,“江月如,本官问你,你们三人独处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月如没理他,她机械地低下头,道,“民妇知罪,大人杀了民妇吧。”
人群里那个纸扇遮面的男人终于到了最前面,弗唯蹦到赫连识头上,她总觉得这个人很奇怪。
“就说是她害了大公子,她合该去死。”
“是啊,这蛇蝎妇人。”
“浸猪笼都便宜她了,该将她千刀万剐。”
……
底下的声音越来越不堪入耳,池鹤云用力拍下惊堂木,气势十足,“住口。”
本来一脸平静的江月如忽然泪如雨下,转头恨恨地看向人群,高声道,“天理昭昭,我是凶手,诸君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