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Episode 16 ...

  •   Episode 16 盐柱
      夏天的夜空里有一点淡紫色的哀愁,朦朦胧胧地盖在河上,如华盖遮光,却有一道一道的丁达尔效应倾斜而下。这条河被边上的村民称呼为虹河。写到书面语时,她不知道纸面上要不要多写一个“の”,记完了日记便去衣柜里拿出浴巾。
      收拾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时,她隐隐约约地记起自己曾听过这类说法,即华盖入命的女人总是应验慧极必伤的诅咒,但其中的幸运儿又可以被一种宗教式的直觉所拯救,这直觉是少的,但总有人能获得启示与点拨。
      河边有点点灯光,莹莹如泪滴蜿蜒远去。高层公寓就是这点好,什么角度都看得远。
      玖辛奈关了灯,开始脱衣服。她在仅能照出上半身的镜子里看到自己逐渐向女人靠近的四肢和躯干,脸,耳朵,脖子。几天前,胳膊上多出一片细小的疙瘩,但在抹了油后就消失不见。红发在黑暗里化作一片难以捉摸的深色,她看到一只静息止步的蚊子,但活着,随手用纸巾将它按死在镜子表面,又沾水擦净痕迹。
      镜子和存放纸巾和肥皂的柜子连在一起,木头打的,机关很粗糙。浴室的窗户开着,加装了一道一道百叶窗,从外看来也是樊笼般的漆黑一片。她感到脖子后有点重,应该是扎好的头发正在下坠,但没有管,径直打开花洒,开始用还没回温的凉水冲洗掉手臂上的热意。
      刚打湿肩膀,束住头发的皮筋就断了。她冷静地在百叶窗前放松身体,用第二根皮筋绕出一个丸子头。这个补救措施的体感不是很舒服,但玖辛奈还是成功处理了自己的长发。她的短发长了,马上将回到腰部,而她一直未曾忘记该如何照顾它们。

      搬进新公寓后,她才开始审视水门和自己的关系。他不急着去确认,她也没有以前那样期待一切按序发生了,横亘在二人间的似乎是一种隐秘的容忍,她允许他近前来和自己亲近,允许他在某些情况下悄悄地示爱。被旁人发现也没关系,只要她未感到被挑战,未感到再次确认自己存在的需要,再次陷入“我到底是谁”的疑问,一切就能被欣然接受,好像在夜里的浴室开窗洗澡,什么都不用害怕。这是一种欲望,和自来也爱看的片子没什么区别,只是他们都更节制,是而便显得此物神圣非常。
      欲望脱胎于凡人,凡人就是人——活人。等活人死了,就变成了无赏味期限的圣人,因为活着的圣人是昙花一现,马上就会开败。所以过快地满足欲望对凡人没有一点好处。俗话说得好……不,这好像是她自作主张乱说的话吧:爱是饭,欲是菜。她想象着水门入睡后一动不动的侧颜,默默在心里想道:尽管他们之间已经夹生了。
      玖辛奈记得那面蓝得有些发红的天空,穿过缭绕的雾气和忧愁,穿过南贺川的下游,穿过透明的麦田和玻璃做的水鸟,她记得自己暗暗地想要跳起舞来,那种仿佛四肢和心灵都柔软的情愫随着生长痛一同到来,可是她这样在日记里写:想跳舞,就要马上跳吗?想要男人,就要立刻得到他们吗?你不知道“一个男人的眼泪胜过一切”吗?军功、奖章、权力、财富,我的天,男人!只有在哭泣的时候,他们才一无所有啊。

      后来玖辛奈才知道,原来自己的中忍资格是大蛇丸争取来的。
      和那次不欢而散的会议有关吗?不符合规定的到底是什么呢?玖辛奈觉得上层的一切对自己来说都无法可想,一提起又头痛,不知道是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只好暂且不去思考,寄希望于情报员水门的良心发现。她找出伴手礼——精心风干好的一袋桂圆,准备上门道谢,问了纲手,她说大蛇丸应该在某地做某事,于是在大热天踩着自行车过去,却很尴尬地被拦在门外。
      白袍子白手套,连头发都束起来了的大蛇丸挑剔地看着她牛仔裤搭工字背心,混不吝的一副屌丝装扮,丢来一双手套和一个圆圆的小塑料帽:“戴上。”
      玖辛奈小心地调整了很久,找到一个小扣,这个严丝合缝盖住头皮的小帽居然一下子卡上了额头,再试了试,的确是自己的头围。
      大蛇丸没有等她,自顾自地在实验室的深处做笔记,隔着一管管五颜六色的试剂和木架子上的空瓶,他的身形像光一样在玻璃表面滑动变形,诡谲难辨。
      其实她也不是非要进去。
      结果走廊里突然多出一个千手神秘男:“玖辛奈——”
      她只愣了一秒,就被千手绳树兴高采烈地拉着往里走:“师父,您没说今天会有客人来啊!”
      大蛇丸头也不回:“是吗?”
      她冷汗直流:“没有没有,不是不是,我就是来……”
      绳树“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地将她手中的袋子举起来,细细将晒干后琥珀般剔透的桂圆干一个个地看去,隔着薄薄的透明包装,就像看那种实验用的小白鼠和活鱼,脸上却依然活泼可爱:“哇,桂圆干。”
      他对大蛇丸建议道:“师父,您刚好可以补一补气血。”
      不要说出来好不好?玖辛奈心想。你的大蛇丸大人不要脸的吗?
      大蛇丸似笑非笑地走过来,手上带着一个蓝色的办公文件夹:“谢谢,绳树,你总是为我着想。”
      绳树边朝更衣室走去边回说:“不用谢呀。”
      大蛇丸等绳树彻底走远,才慢悠悠地看回了玖辛奈身上。
      她终于想起自己打好的腹稿:“谢谢您批准了我的中忍资格,这一年来,我受您关照了……”
      大蛇丸走到桌子边上,随手捡起一颗桂圆丢进嘴里,却被甜得皱眉。他端着马克杯去边上的开水机接水,然后才饶有兴致地问她:“你怎么知道是我?”
      杯子上画着一条小蛇,似乎是手工品。
      ——绳树。
      大蛇丸盯着似乎在发呆的玖辛奈:“你一直这样在老师面前走神吗?”
      “抱歉!”玖辛奈这才发觉了自己的心不在焉有多危险。“我刚刚在想……额,泡制桂圆干的最佳水温……”
      他问:“是什么,”有点神经质地甩了甩头,长发跟着拍在背上,“100度吗?”
      玖辛奈摇了摇头,顺手从伴手礼的包装中抽出一袋红糖,上前递给大蛇丸:“80到90度吧。一起泡。”
      然后她才记起大蛇丸似乎嫌弃这个太甜了来着。
      不过大蛇丸还是加了红糖。似乎是开水好融甜的关系,他没有再皱眉了。
      玖辛奈期待地看向他内眼线中间的鼻子,因为不敢直接和太像蛇类的眼睛对视:“好喝吗?”
      大蛇丸懒得理会这个话题,幽幽地开口:“最近学到哪里了?”
      她思索着不同等级的封印术,迟疑道:“五行封印已经学完了。”
      大蛇丸看着她连手脚都紧张到发抖的样子,有点不解也有点真心实意地疑惑。他其实是那种懒得虚与委蛇的人,除非对面更装,但问题是对面就是个小女孩啊!他不知道这个小女孩的心理年龄其实和自己差不多大:“你那么紧张干嘛?冷的话就去把空调关了。”
      玖辛奈差点把舌头咬了:“我不紧张呀!”
      他冷笑:“你自己心里清楚。”
      又说:“既然是来感谢的……”
      玖辛奈看向那袋开了封的桂圆。
      “这个不算。”大蛇丸平静地扭转了话题的风向:“我说过让你来找我。但你去做什么了?”
      你去做什么了?
      她不是一直在跟着旋涡水户练习封印术吗?
      玖辛奈有点害怕,其实也不是害怕,但是这是一种控制不住的情绪,鸣人看到自来也的时候会上前搭讪,看到这样一个眼睛细长、头发乌黑如漂亮女人的男人呢?这是一种普遍的心理吧,比如遇到了怪人先远离之类的……还有,她在心里愤恨地、充满嫉妒地想道——而这种心理揭示了玖辛奈其实已经不害怕大蛇丸,而只是在下意识地学着主角远离他的事实——大蛇丸怎么老是喜欢把人压成这个难堪的形状再对话?
      与此同时,换好衣服的绳树再次打破了这份令人窒息的安静:“师父,石楠溶液送到了吗?”
      “没送到,供应商说下午再来。”大蛇丸挥了挥手:“你先去把我要的数据整理好,最好是表格,打印两份,一份给纲手,一份给我。不许出错。”
      “好的。”她感到绳树的目光在自己背后巡视,似乎是好奇他们在说什么,却被大蛇丸赶走了。
      大蛇丸说:“中忍资格是有代价的。”
      她硬着头皮道:“我知道。”
      大蛇丸说:“那最好。”他走到她的面前,边喝补气血的桂圆茶边叫玖辛奈抬起头来:“你很害怕吗?”
      玖辛奈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你有时非常地不信任我。”
      “我……怎么会不信任您呢?”她虚弱地反驳道。“这是错觉!”
      大蛇丸轻轻地笑了笑。那瞬间穿行过无数人性命和无数血雨尸山的三忍之一骤然温和,如他第一次上战场时一样冷静沉着,他看到年幼的自己站在山前,那里是木叶的村口。一战末,雨之国大乱,半藏上位。木叶不得不派人前去国境,守卫、防备、传递情报,水汽沆砀的大雾里,纲手召唤出蛞蝓趴在他和自来也肩头,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啊,步伐一偏便无法走出的秘境,每一次呼吸都可以闻到铁雨般的冷血。世界上还有比战争更能将人变成怪物的程序吗?大蛇丸突然觉得这也是应该的。他已经被人称为三忍,他为了木叶而奋斗至此地,而一个新生的孩子露出了恐惧的服从,这不是早就该被自己预料到的事吗?
      他问:“你还记得上次的事吗?”
      玖辛奈摇了摇头。
      他边喝茶边咀嚼桂圆被泡发后愈加有嚼劲的果肉,像个老头一样用舌头卷出果核。原来这是没处理过的桂圆干?失算了。玖辛奈想。
      大蛇丸说:“你的直觉很好。”
      他懒得去想玖辛奈对上层察觉到多少,只是这样说道:“保持恐惧吧,不要让它消散。我也有恐惧,这是很好的直觉。如果没有直觉,我们恐怕已经死在风之国了。”
      她惊讶于自己的反应如此之快,几乎是霎时就抓出那一段记忆:“您说的是……”
      大蛇丸平静地笑:“是的,我悄悄告诉你,所以你不要外传:他们运送的是已逝风影所储存的那个秘密,一尾。”
      玖辛奈脑子一转,嘴比什么都快:“那您和自来也大人都好厉害啊,居然合作拦住了一尾。”
      没拦住的话……
      现在她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伤亡也蛮好的,至少不是所有小辈除了亲传的两位全做了炮灰。
      如何呢?其实六个人一起死了也有可能。
      然而,樟子进入了暗部(明面上她并不知情),水门开始独自修行(有什么好修行的?他到底还有什么好修行的?),绳树开始接近大蛇丸的研究中心,或许正是他提议为樟子做医美手术,挽回了和她的裂痕;玖辛奈定了定神,她突然觉得大蛇丸是个很友善的人,这种印象的转变虽然在一瞬间,但敏锐地解释了她对大蛇丸的偏见。
      没办法啊,中忍考试的大蛇丸看起来就是很吓人很可怕啊……管风琴一响蛇手一潜好像天上地下的异性恋都要被暴风吸入日一声打成糊糊,所以小樱和鸣人才那么畏惧黑长直吧……
      大蛇丸放下杯子:“我和旋涡大人讨论过。”
      她“嗯”一声,学他的姿势,曲着手肘靠桌斜立:“您说。”
      “我需要一个聪明人来帮我做事。”大蛇丸对某个词的着重强调让玖辛奈有点惶恐,“所以,下了课就过来,至于千手绳树,他有时会不在,不用多管。”
      玖辛奈答应了。
      大蛇丸又吩咐了几句别的,他嘴上说的是一回事,那对愿意去向别人描绘事物、好像会说话的眼睛却在说另一回事:“你的封印术,嗯,很好,这是你们家族的事……家族,是的;但很多时候,家族的事也需要被另一个人所补充,你很有天赋,自来也和纲手都与我说起过你的聪明,可是聪明人要学会装傻。聪明人要学会不把一样东西和另一样混淆……你知道吗?这一切,旋涡大人不知道,但我知道,所以你……所以你不用去管绳树。不用去管他到底在哪里……”
      他放下那个见了底的马克杯,“哒”地和桌面碰出声来。那些绕来绕去的话从眼睛里出来,变成了另一个句子。玖辛奈清清楚楚地感到,大蛇丸在用眼睛对她说:我需要你。
      然而他的嘴唇之间却发出了这样的声音:“你明白吗?”
      尽管两个人都非常冷静,但这氛围无疑是一种冷淡的沸腾,沸点在冰点之下的狂热。
      “我明白的。”犹觉不够,玖辛奈再次答应道:“我会来的,大蛇丸大人。”

      离开的时候,玖辛奈依旧骑自行车。她沿着河堤冲下坡去。那个在来时就凝望远方的男孩依然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坐在对岸。虽然黑色的五官和神情都被午后的阳光隐藏,她却记得他不曾挪动过分毫。
      那个小男孩就在河边静静地坐着,弱小的身体里很有童年回忆的味道,那种回头看过去好像有点忧郁、有点灰暗、有点无助的一个背影,但小孩怎么会忧郁呢?玖辛奈简单地想道。她自然而然地迎着风骑车离开,头发随风飘扬如自由的旗帜,头脑中不再有关于童年、幼儿、新叶和他者个人命运的一丝怜悯。不仅因为她已将童年彻底抛在身后,也因为她重新留长了头发。玖辛奈喜欢把一样东西耗尽,或在一段时间内尽可能地逼迫自己反复品尝一样食物,直到它变得味同嚼蜡,剪了头发后她曾意外地畅快而欣喜,好像洗完澡后朝晚风敞开手脚,而留长了头发——她不必再去敞开手脚了,她只要朝着上风处走去,朝那个捕猎者能隐藏自身气味的地方走去,走近了,就会感到清风吹面的畅快。因为那头长发会先所有人一步知道风从哪里起。
      宇智波止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能忘记那抹红色。他甚至忘了那天的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逃训?为什么发呆?他不记得了。这很正常。很多时候人记不得童年的自己是何等模样,也记不得那时的自己究竟在为了什么忧郁,可能是一片过早开败的野花,打着旋落下的树叶,他从不怀疑自己的伤春悲秋,尽管在成长的过程中,那种在大家族内早慧的理性飞快地取代了自然之哀的影响力,止水觉得这太正常不过了,他从六岁起就不再寄希望于长久循环之物了。春花秋月,这里有着另一套规律,因无法永恒而不断地故技重施,所以超脱了人事的存在,而人创造的美却可以长存——玖辛奈某次这样和他说道。
      止水,你听懂了吗?
      他听不懂。
      其实坚持回想太早的记忆是有害的,是无力回天的,为了逃脱而离开,当然也非常苍白,但他就是控制不住地去——他控制不住地想要记起那瞬间。为什么呢?不为什么。宇智波止水开始在心里悄悄地绘一副画,将惆怅的雾气当成墨水,水中的涟漪用作高光,于是他看见她头也不回地远离了这里,而那条无名的河在夕阳下熠熠闪光,斟出足够人被反光刺激到流泪的珍珠色辉芒。那是一副怎样的画?就像……
      止水曾照顾过许多来自宇智波的孩子,他聪明而成熟,却不失自知之明,所以大家都喜欢让他来照看幼童,而他实际上并不爱小孩。所以这里便有了个讨巧的方法:一把剪刀,一本广告图册,全部丢给在牙牙学语的小人,就可以偶尔看看地板上的孩子们低头“咔嚓咔嚓”地剪出冰箱、广播、织布机、水壶……一种成人才可见到的梦幻图景缓缓展开在他们的面前,这会变成他们无法被详尽回忆的潜意识,而止水坐在千万灰尘不断飞舞的窗边,一缕阳光,扩大了的金子,世上最公平的照明,抬起头是明亮澄澈的天空,脚边是陌生而熟悉的黑发孩子,每个人都相似得如同循环,仿佛时停,但并没有,这种将人带离世界的孤独——立刻让止水想起了那个给他带来了未来的女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Episode 16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