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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一片玉米地的故事 ...

  •   第一章

      某天的傍晚,我在回家的路上发现了一口井。一口井如果不考虑人类的感受就凭着自由意志凭空出现是不讨喜的,显然,我遇见的这口井并不在乎这些,值得高兴的是我在离这口井一百五十公分左右才发现它,这让我不必对它产生过多的猜测便可以走到它的旁边。
      井里什么也没有,没有被抛弃的尸体,没有呼唤着我的名字的女妖,没有另一个劳伦斯站在另一个世界,甚至没有水。我站在井口望着井底,这口井也就这么望着我,我站在那里等了整整一个小时都没有获得任何的回应或者启示,于是我从井口跳了下去。
      当我跳下井后,我的名字是安,我拥有三个家人,一些邻居和朋友。我的职责是走到客厅这个场景里面对着摄像机和我的家人们打招呼聊天,然后吃饭,每天需要重复三次。其他的时间通常被我花在无所事事的闲逛上,值得注意的是闲逛时必须得避开正在拍摄中的摄像机。
      这部电影的主角是我的“兄弟*(原文为brother*,既可以指哥哥也可以指弟弟)”,但这并不能给我带来任何关于这部正在拍摄的电影有价值的信息,因为我从不和他交流。这也是我能一直留在这儿的秘诀,如果让我知道了自己是在拍一部阖家欢类型的喜剧电影,或者是某人的罗曼史,我一定会感到非常失望。
      前不久有一位同侪离开了这里,他决定去参与DAU系列的拍摄,这位厌烦了每天牵着狗从街道场景路过的邻居决心去追寻更加给人刺激的剧情。
      阿班问我为什么我愿意留在这里,我选择了可以回答这世界上所有问题的答案——“不知道”,在之前,他也问过我为什么会参加这个项目,那时我也是这样回答他。因为我讨厌阿班。事实上阿班是我在这个地方结识的第一个朋友,我讨厌他仅仅是因为我发现了一件令我嫉妒的事,我的名字从“劳伦斯”变成了“安”,而他却能好运气的一直叫做“阿班”。后来我发现事实上在这里的绝大部分人都保持着他们的本名,但我还是对此无法释怀。
      那位邻居在DAU被判决了死刑,他直到被子弹穿过大脑也没有要求暂停或者退出项目。在DAU纵情享乐两个月,然后在墓碑上只是潇洒的留下一句“bye”,这种令人感动的行为在被传到这里的时候却没有打动任何人。
      我依旧每天重复着属于我的剧情,阿班每天站在7-11的收银台里假装没有看见主角偷东西,新的邻居每天牵着那条旧的狗在固定的路线散步,只有Shih每天都有不同的剧情,准确的来讲,Shih在面对自己的剧情时只用达到既定的结局就可以了,因为她没有任何的镜头,只是在我与主角在餐桌上的一段对话中被提起。
      Shih患有思觉失调症,她总是在尝试消灭自己,我无法理解思觉失调症,也无法理解她的做法,值得庆幸的是这部电影属于PG级,这让我永远都不用见到Shih,不用担心自己是否会在与她交谈时失礼。

      第二章

      按照计划,此刻的我应该站在舞台上扮演戏剧《whataya》中的亚当,而现实中我正站在连接着另一端的井边等着米莉经过。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对于目前的状况或许更应该称之为事故。
      我离开了家这个场景,至于为何会这样做,我暂时只想到了两种可能的情况,一种是这部电影后面的剧情不再需要我了,所以导演让我离开,另一种是我自己想离开那里了。至于哪一种情况才是正确的我也无法知道。
      在那之后我到了一栋公寓里,所有不需要出镜的人都住在这里。
      我在搬到公寓后留意了住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却没有见到Shih,那时我才明白,Shih事实上一直出现在这部电影的另一个镜头里,而饰演我弟弟的角色并不是这部电影的主角,这部电影是群像戏。
      住在公寓里的日子不值一提,虽然比在装设了镜头的场景里有了更多的自由,但我特意让自己做一些固定的事,就像动物园里的狮子,不同的是,狮子是因为失去了自由而做出刻板行为,我却通过特定的行为来减少自己自由的程度。我把自己的这种行为看作是跳到井下这个行为的一种延续,我想,在我有了什么新的想做的事情时,现在的日子应该会被算作沉没成本,但到目前为止我还是坚持认为自己现在的所为是正确的。
      至于我与戏剧《whataya》之间的关系以及我为何在演出时临场逃跑则很容易解释。在十天前,我看见了这出戏剧正在招募演员——公寓每个月都会召集住户表演各类戏剧以打发无聊的时光,这个活动是由一位角色为导演的同侪发起的,所有的演出内容也都由他决定,令我感到惊讶的是他竟然选择去创作一部与亚当有关的戏剧。我并不觉得自己可以饰演亚当,但我喜欢《whataya》*(原曲为《whataya want from me》,在此借用其名)这首歌。我在报名后顺利拿下了亚当这个角色,因为只有我一个人报名了这个角色。临场逃跑则是因为直到快要轮到我出场时我才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去饰演这个角色,亚当所拥有的勇气,才能和他与生俱来的自由是我所未拥有过的,我无法做到从亚当的角度去面对这个世界,自然也无法去饰演他。
      让我意识到这些的是米莉。
      我昨天站在井边时看见她经过了另一端的井口。当时我看见的那个人身体的任何一处都和我在跳下井口前所认识的米莉完全不同,但我还是认出了那个人就是米莉。

      第三章

      在米莉面前,我既是以赛亚又是路西法,很容易看出,以上的结论来自劳伦斯而不是米莉。
      劳伦斯年幼时曾住在一片玉米地里,虽然玉米地听起来没有麦田酷,但劳伦斯的确是住在一片玉米地里而不是麦田里。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类可以选择自己所在之处,所以我也不能对此抱怨什么。
      大家总是会那些身世惨淡同时干了坏事的人保持一定的同情心,事实上大多数人生悲惨的人都是信仰上帝的,他们通常用忍耐的方式来对抗人生。相较之下劳伦斯算得上幸运了,所以劳伦斯不信仰上帝。当劳伦斯非得为自己打造一副可以解释世界的框架时,他选择了信仰米莉。
      劳伦斯信仰米莉的理由很简单,米莉与他相比足够幸运,除此之外米莉还能与麦田里的稻草人交流。
      劳伦斯喜欢阳光下的麦田,尤其是一个人从麦田附近的小路上向地里望去时,世界就会变成金子做的。
      劳伦斯讨厌麦田里的稻草人,因为他们通常穿着深绿色的制服。当时的劳伦斯并不知道这不是稻草人的错,事实上稻草人们压根儿就不知道劳伦斯的存在,因为劳伦斯从不和他们说话,只是站在附近的小路上望着除了他们以外的世界,所以他们也就只能站在那里,避免世界变得过于完美。
      劳伦斯在年幼时永远弄不明白为什么玉米总是会长得比人类更高,这让他一直不能容易的找到一条可以到他想去的地方的路,但米莉却总是能带着他到处疯跑还能顺利地回到家。
      劳伦斯喜欢带着巧克力蛋糕罐头跟着米莉在玉米地里乱窜,当然,只有对于分不清方位的劳伦斯来说是如此。
      旅程的终点通常是一小块空地,然后用闲聊,发呆或者是角色扮演游戏来打发时间,在玩角色扮演游戏时劳伦斯总是会选择扮演悲剧英雄的角色,劳伦斯从未看过三岛由纪夫的小说,却对悲剧有种令人感到羡慕的敏锐感。
      到五点钟的时候,劳伦斯会把自己的巧克力蛋糕罐头给米莉,米莉和劳伦斯都拥有很多巧克力蛋糕罐头,但劳伦斯坚持认为这是他购买赎罪券的一种方式。
      再后来,劳伦斯终于发现了把一个人当作自己的期望是件错误的事,这种做法就像是把自己变成了第二次缅甸战役科希马围攻时的日本军人。
      幸运的是劳伦斯从未告诉过米莉他的任何感受,因此米莉也从未降下过让麦田里的稻草人消失的神迹,劳伦斯容易的就抛弃了所有对这个世界的认识。
      在搬到公寓后的某一天,我走到了一条不在我计划之中的路上——我至今一直把自己方向感差归咎为玉米的责任——在这条路的尽头,我看见了一口井。
      当我望向井里时,看见的是井上的世界。
      我觉得自己终于理解了Shih,当然,这只是我在那时产生的错觉。
      我喜欢站在井的一端往上看的感觉,就像是躺在玉米地里看天空一样,庞大的世界和遥远的星星,我想无论是谁都会被震撼的。
      在《whataya》正式演出的前一天,我在向井的另一端望时看见了米莉和跟在她身后的劳伦斯。我阻止了想跳下井的劳伦斯,然后决定重新考虑现在自己的所为。
      这整件事的结果就如我之前所说的那样,我把亚当变成了机会成本,然后站在井边祈祷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第四章

      我看见了一封来自导演的电子邮件,导演似乎是想和我当面聊聊,但我还没来得及看完大卫科波菲式的自我介绍和冗长的客套话PDA就没电了,于是我回到了地面。
      我没有赴约,甚至没给PDA充电就这么把它永远的扔在了公寓的起居室里的桌子上。我想导演无非是让我去拍摄一部新电影或者让我离开这儿。关于我的故事,我已经在脑海里演绎了超过五十遍了,以纪录片、公路电影、剧情片和各种其它的形式来磨灭我所产生的分享欲,我也无意去问这个每餐都只吃面条配上红萝卜和花椰菜的人这里的一切原本的目的。

      我不知道我此刻是劳伦斯还是安,但当我抬头时我看见了真正的天空,我没有感到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在往家的方向行走。
      在我熟悉的家门口,我看见了一口本不应出现在那里的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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