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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六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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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落星他们回到手术室门口时,门刚好推开,走出来的医生先是摘了口罩,才缓缓抬眼去看门口的几个。
陈轻扶着椅子站起来,有点慌的问:“医生,情况怎么样?”
医生捂嘴咳嗽几声,好久没喝水的他,嗓子都要冒火了,“情况很糟,最多还有几天时间,我们试过想其他办法,但实在是没人有空。”
“很抱歉,”医生朝他们鞠了一躬,“我尽力了。”
这几十天里,医生们对于生死离别的场景见怪不怪了,尽管如此,医者仁心的他还是会向每个等待的人道歉。
刚起身他就被人喊走了,又有人送来急救。
“为什么……”陈轻不太敢相信,明明世上有异能这种神奇的东西却还是有这么多人救不回来,“不该是这样的……”
他握了握拳,想哭,但又哭不出来了,眼眶很红。
苏落星抬手想上去安慰他,挣扎半天又放弃了。
手术室里几个护士推着白韵去到重症监护室,一个制服截然不同的女生最后出来,她手撑着门框大喘气,力量耗尽了一般,仿佛下一秒就要睡过去了。
她是异能者,负责救人的,用的次数太多,已经超负荷了。
“我很抱歉。”缓了半天的她才撑着门框抬头向他们道歉。
四个字就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女生扶着墙,朝休息室走。
奇迹这个词在现实本来就很少发生,异能要是是无敌的,这个星球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样子。
就好像,上帝故意开的玩笑一般,给人们力量,让他们以为自己是无敌的,却又在死亡关头让他们认清现实。
无助感和愧疚感漫延全身,陈轻愣在原地,呆呆的站了很久,他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眼泪好像干渴一般,流不出来。
明明,死的应该是他自己才对,现在却害死了白韵。
“你……”祁言想说点什么,被苏落星制止了,他朝他摇了摇头。
“让他安静一会吧,毕竟班长是为他挡的枪。”
“我进去看看班长,你要来么?”苏落星声音淡淡的,带着一股清淡的温和感。
祁言摆摆手,无所谓道:“我去干嘛,又不太认识,你去就行了,我到处逛逛去”
“行吧,”苏落星说:“别走远,等会找不到你。”
“我又不是小孩,还能迷路了不成,你快去吧。”祁言轻轻推了推他。
祁言看着苏落星走远后,陈轻已经坐回了长椅上,他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祁言其实很难和他们感同身受,继续呆在这里也闷的慌,便转头往其他地方走。
白韵的病房在同一楼层,苏落星拐了个弯就到了,空荡荡的房间里弥漫着消毒水味,两个人的病房,白韵靠窗,和另一个室友中间隔了个白色的帘子。
其实在这种关头,病房根本不够,苏落星给了钱,才勉强找到一个俩人病房给他住。
拉开帘子白韵眼睛紧闭着,桌子上的机器在滴滴的响,曲折的线小幅度的向前走着,至少能证明他现在还活着。
苏落星绕过病床,把窗户打开了,临近傍晚,天边被稀释过的光线给云层穿上了一件粉色的纱裙。
窗外的微风迎面吹来,羽毛状的耳饰随着一起一落的拍打着他的脸。
又一次面对死亡,他的内心依旧不能平静。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就是内心堵的慌,见识到自己能力不足后,又不甘心,人都躺在眼前了又不敢相信。
“啊……”苏落星对着风轻声喊着,“这糟糕的世界,要不都炸了吧,一起去死算了。”
衣服上的血渍,包裹着皮肤的绑带,伤口处传来的痛感,一切是那么的刺眼又真实,他快要被内心的感情吞没了。
病床上的白韵睫毛颤了颤,那条曲折的线开始大幅度跳动。
“落星……”白韵微微侧头一眼看见了苏落星的背影,艰难的蹦出两个字。
苏落星诧异转头,“班长,你没事吧。”
话刚出口他就意识到不该说这话,有没有事不都摆在那了吗?
于是他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你过来,站那么远干嘛,”白韵朝他抬了抬手,“别为我难过。”
白韵其实是不想死的,毫无疑问,子弹穿过大脑的一瞬间,第一想法是很懵,紧随而来的痛感立马让他意识到,死亡即将来临。
那一瞬间他又释然了,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班长……”苏落星拉了张椅子坐在他床边,“对不起,没能替你报仇。”
“不用。”他听到苏落星这句话时,脑海里浮现出来那个少年的脸。
沈墨的眉眼凌厉,冷酷又桀骜不驯,第一眼看到他,好像是个难管的家伙,白韵却好像看到了他眼底的无尽哀伤。
对呀,现在的城市里,谁又比谁的悲伤少呢?
如果眼泪能换钱,那大概这个城市里已经要通货膨胀了吧。
“没必要被复仇冲昏头脑,结果又改变不了。”白韵语气很轻,就像春天来临时,冬天留下的最后一汪水。
白韵其实在他爸爸死的那一刻就想了很多,他爸是爱他的,除了有点严格唠叨和不接受陈轻之外。
他爸死后,整个家就剩他和他妈了,他妈疯到连自己儿子都卖,他一想到这个,就很疲惫,很多天没回去过。
他被他妈逼的想死,先前是有他爸拦着,现在是觉得对不起陈轻。
“我知道……”在死亡面前再多的话都多余。苏落星抿了抿嘴,把情绪压下去,露出温和的笑容,问他:“那,班长想在葬礼上放什么歌吗?或者不希望谁来,我尽可能帮到你。”
“来不来是他们的事,”白韵认真想了想说:“至于歌嘛,就放那首童谣吧。”
“童谣?”苏落星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后就想起来,是大课间时,班长经常在班里放的那首。
据说是很久之前的歌了,哄小孩子睡觉的妈妈们很喜欢这首歌。
“班长喜欢这首?”苏落星问他。
白韵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是聊起了别的,“落星,你和你爸的关系还是那样吗?”
“嗯……”提起苏成,他就犯恶心。
“你别管他,交什么朋友是你的事。”家长会那次,白韵见证过苏成的疯癫。
“班里的每个人的喜好我都记得,体育馆那次,我也去了,黑白照片摆一排,看着昔日还笑嘻嘻的同学如今以这样出现,作为班长,我其实很难过,”白韵看着天花板,气息在慢慢减少,“所以我希望今后你能帮我看着他们。”
“我吗?”
“是啊,你很受他们欢迎呢,大家都是你的朋友,我也是。”
苏落星微微点点头,“我知道了。”
“那你去帮我把阿轻叫过来好吗?”白韵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别为我难过,你笑起来好看。”
说这么多,白韵只是怕他会自责。
苏落星轻轻点着头,默默站起身往门外走。
苏落星很少去学校,被苏成逼的,朋友几乎没有,休学之前,他转了个班,见到了这个班的班长。
看起来是个很好相处的性格,虽然有时候脾气暴躁了点。
他觉得他很厉害,能管住这么多人。
现在看见他躺在病床上,他也这么觉得。
在走廊找了一圈,发现陈轻还坐在原地。
“陈轻”苏落星走过去轻拍了他一下,“班长找你,你别呆坐在这了。”
陈轻没动,好像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了。
“陈轻!”苏落星一把把他拽起来,“你要这样等他火化吗!”
陈轻被他喊醒了,脑子都清醒了几分。
“听到了。”陈轻推开他,踉跄着站稳,往前走。
苏落星又把他拽回来,“这边。”
等陈轻没影了,苏落星才坐下休息,他和白韵没有相处过很长时间,但一想到他会死,也依旧很难过。
是为朋友难过吧,谁都不想看到这种局面。
推开病房门,拉开帘子,白韵已经靠坐在了床头,脑袋上闪着绿色的光,是异能者为了给他续命弄的。
见到他来,白韵朝他笑了笑,指指旁边的椅子,“坐下聊。”
陈轻一声不吭的坐在了旁边。
陈轻给他的感受和苏落星不一样,他们第一次相遇是在小时候。
陈轻那时候还被关在孤儿院里,白韵放学独自回家时,看见趴在孤儿院栏杆上的他。
他们第一次遇见,白韵给了他一瓶牛奶,因为他觉得陈轻太瘦了,要多喝点牛奶长身体。
后来他们就成为了朋友,也不知道是日久生情,还是陈轻把他当救赎了,突然就给他表白了。
白韵没有正面回答他,家里的事都够让他操心。
他印象最深的那次,他爸出差,他为了躲他妈,独自跑到了公园里,结果陈轻也在那,他陪他在那吹了一晚上的风,他什么都没问,也没有要回答。
“干嘛不说话,我记得你话挺多的,”白韵轻声说:“别摆出那副表情,我救下你,不是要你在这哭的。”
“对不起。”陈轻沉默半天只说出来三个字。
“对不起?”白韵轻笑一声,“很少听你道歉,也用不着自责,你说你,干嘛不笑笑。”
“我笑不出来。”陈轻小声说。
“你比第一次见面时变了很多。”
“为什么要提这个……”陈轻有点哽咽,“我……虽然现在很不合适说这个,但我还是想说。”
“你之前还没回答我。”
“你很固执哎。”
“不是!”陈轻声音突然大了点,“我只是不想看到你死,原本死的应该是我才对,现在你躺在这了……”
我们还只是朋友。
白韵偏过头,暗自握紧了拳头。
陈轻总是很冲动,面对她妈发疯时也是一个拳头过去,然后笑着对他说:“别怕,我保护你。”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白韵沉默许久突然问。
“为什么……”他想了想,没想出来,其实想说出来也难,心动本来只是一瞬间的事,那一瞬间就把友情和爱情区分开来了。
“算了,你总这样,”白韵也得不到具体的答案,也没有坚持,“要是我不在了,你可别像之前那样冲动。”
“我知道……”陈轻不甘心,“我说不出来,但我还是想说,我喜欢你,没有理由。”
白韵被他弄的没办法了,现在都这种时候了,真回应他了,不就只剩难过了。
他也不想死。
陈轻见他不回答,咬了咬下嘴唇,忍了一会,“对不起,我不该说的……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怕说了我们连朋友都做不了,但我又不甘心……”
刺耳的风声刮过,陈轻的话被吹在耳边打着圈转,有点吵。
“所以你还是说了。”白韵身体前倾,一把拽过了他的衣领把人拉到近处,温热的呼吸打在对方脸上,然后,白韵一下吻了上去。
空气静默好久,陈轻没反应过来。
直到唇上的触感越来越深,他才握紧拳头,想哭。
这一刻,他真的不想失去他。
大概半分多钟,白韵才松开他,陈轻脸没红,眼睛红了。
他哭着抱住他,“可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所以才不想失去你。”
白韵回抱住他,附在他耳边说了句:“我爱你。”
“所以你要好好活下去。”
他本来也没想明白什么是爱情,因为他爸妈总吵架。
他现在明白一点了,大概可能就是,一个在你心里很特别的人,他的每一声哭泣都牵动着你的心脏。
他也只想明白了这一点点,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再去想明白多一点的,他给出这个承诺,只是怕他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