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休战 ...
-
邵明堂的目光死死锁在倒在地上的陈檐文身上，看着他满身的污泥、水渍、肩膀上不断涌出鲜血的恐怖伤口，以及脸上那属于008的溅射状血迹和茫然失措的眼神……
邵明堂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拧紧，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一步步走到陈檐文面前，扔掉了手中的枪，缓缓蹲下身。
陈檐文看着他靠近，看着他眼中那复杂到令人心惊的情绪，下意识地想要向后缩，想要逃离。
邵明堂此刻的样子，比他记忆中任何时刻都要可怕，也……更加陌生。
然而，邵明堂没有给他逃离的机会。
他伸出那双沾满敌人和自己鲜血的手，动作却带着一种极致的、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猛地将陈檐文紧紧地搂进了怀里。
仿佛要将他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再也不分开。
陈檐文僵硬地被他抱着，肩上的伤口被碰到，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然后，他清晰地感觉到，一滴滚烫的液体，滴落在他冰冷沾血的脖颈皮肤上。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压抑的，破碎的哽咽声在他耳边响起，邵明堂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找到了……”邵明堂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混合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劫后余生的巨大疲惫与后怕，“终于找到你了……檐文……我的檐文……”
温热的眼泪不断滴落，与他脖颈上冰冷的血水和河水混合在一起，带来一种奇异而战栗的触感。
陈檐文僵在邵明堂滚烫而颤抖的怀抱里，大脑一片空白。
他忘了挣扎，忘了逃跑，只是呆呆地任由邵明堂抱着，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个染血的拥抱和灼热的泪水中，变得模糊而不真实起来。
漆黑的山林中，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
邵明堂紧紧抱着陈檐文，仿佛要将这些日子的恐惧与绝望都揉进这个拥抱里。
然而，陈檐文的身体始终僵硬着。许久，他极其缓慢地抬起没有受伤的左臂，抵在邵明堂的胸膛，用一种微弱的力道，将他推开了一些。
邵明堂的怀抱一空，心脏也随之猛地一沉。他低头，对上了陈檐文的眼睛。
那双曾经空洞茫然的眼眸，此刻虽然依旧带着疲惫与痛苦，却已然恢复了清明，甚至有一种他再熟悉不过的疏离。
“邵明堂。”陈檐文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异常平静，每一个字都像是耗尽了力气，“我不和你回去了。”
邵明堂瞳孔骤缩，尽管在察觉到他推开自己时已有预感，但亲耳听到这句话，心脏依然像被瞬间刺穿，传来尖锐的痛楚和巨大的恐慌。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酸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陈檐文看着他骤然苍白的脸色和眼中无法掩饰的痛楚，睫羽微颤，垂下了眼帘，避开了他的目光，但依旧重复道，声音轻却坚定：“我不回去了。”
邵明堂深吸了一口带着硝烟和血腥味的冰冷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明白了，陈檐文好了，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小心翼翼护着、喂食、安抚的病人了。那个清醒的、智慧的、甚至对他带着恨意的陈檐文回来了。
巨大的失落和恐慌几乎要将他淹没，但他知道，此刻任何强硬的逼迫，都只会将陈檐文推得更远，甚至再次将他逼回那个封闭的世界。
他缓缓站起身，也顺势扶着手臂不断渗血、虚弱不堪的陈檐文站起来。
邵明堂的目光扫过周围看似仍在忙碌、实则全都竖着耳朵、不敢往这边多看一眼的下属们，最终回到陈檐文苍白却倔强的脸上。
“檐文，”邵明堂努力克制着情绪，试图用理性沟通，“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见我，不想再和我有任何瓜葛。我明白，我都明白。”
他顿了顿，看着陈檐文紧抿的嘴唇和依旧不愿看他的侧脸，继续道，“但是，你看看这里，看看我们现在身处何地。这里是缅国，是赵柏舟势力盘根错节的地方。虽然他现在被控制，但残余势力仍在，并不安全。你受了伤，手机也坏了，身无分文，语言可能也不通。一个人，怎么离开这片吃人的山林？怎么安全穿越边境？”
陈檐文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邵明堂的话精准地刺中了他此刻的困境。
他不想依靠邵明堂，但他更清楚，单凭自己现在这副模样，生存下去都成问题，更别说逃离。
邵明堂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动摇，立刻趁热打铁，“让我帮你，檐文。就这一次，最后一次。我不是要带你回我们的……回我之前关着你的地方。我送你走，送你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瑞国，或者国内，任何一个城市，只要你安全离开这里，离开我。我保证。”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极其沉重，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陈檐文猛地抬起头，再次看向邵明堂，眼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以及深深的怀疑。他不敢相信邵明堂会真的放手。
邵明堂看懂了他眼中的怀疑，心头苦涩蔓延，却依旧坚持道：“我说到做到。等把你安全送离缅甸，你想去哪里，我都安排。从此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他的声音到最后，几乎低不可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陈檐文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理智告诉他，邵明堂的提议是目前唯一可行的生路。情感上，他对邵明堂的信任早已支离破碎。
理智最终战胜了情感上的抵触。他艰难地权衡着，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肩上的伤口，带来一阵阵剧痛。
良久，陈檐文终于极其缓慢地、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旁边一直屏息凝神的李贾和一众手下，早已被眼前这超出想象的场面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何时见过杀伐决断，说一不二的邵总如此低声下气，近乎哀求地对一个人说话？甚至还做出了放其离开的承诺？
众人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但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连大气都不敢喘。
邵明堂见陈檐文点头，一直紧绷的心弦稍松，立刻道：“准备车，立刻离开这里！联系最近的私人诊所，准备手术设备和血源，要快！”
“是！邵总！”下属立刻领命，迅速安排下去。
邵明堂小心地避开了陈檐文肩上的伤口，半扶半抱地将他护送上了一辆黑色的越野车。自己也紧跟着坐了进去，吩咐司机：“开车，按计划路线撤离。”
车子发动，迅速驶离这片血腥之地。
车内一片死寂，只有陈檐文因忍痛而压抑的微弱呼吸声。
邵明堂拿出加密手机，快速给李贾发了几条信息。
邵明堂：把赵柏舟带走，清理干净现场，不要留下任何痕迹。把他送去镁国。
李贾：镁国？邵总，为什么不直接……？
邵明堂：死？太便宜他了。我要让他好好“活着”，尝尝什么叫真正的求死不能。
李贾：……明白。但是老爷子那边若是问起？
邵明堂：老爷子不会管一个废子的死活。按我说的做。联系我们在镁国合作的“疗养院”，给他一个单间，让他……好好休养。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探视，更不能让他离开。
李贾：是！我立刻去办。
放下手机，邵明堂疲惫地靠在后座上，闭上了眼睛。侧脸在车外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显得冷硬而漠然。
他所说的“疗养院”，李贾很清楚，那是他们旗下控股的一家以“严格管理和高端监护”著称的私人精神专科机构，进去的人，尤其是被邵明堂“特别关照”过的，几乎等同于从人间蒸发。
车厢里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邵明堂睁开眼，目光落在身旁因失血和疲惫而昏昏欲睡的陈檐文身上。
他知道，送陈檐文离开，等同于将自已的心脏生生剜出去。但他更害怕，强行留住，最终只会得到一具彻底失去灵魂的躯壳，甚至……一具尸体。
陈檐文从一阵深沉的昏睡中缓缓苏醒。意识回笼的瞬间，肩胛处传来的剧痛让他忍不住蹙紧了眉头。
他眨了眨眼，适应着光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悬挂在床边的输血袋，暗红色的血液正通过透明的软管，一滴、一滴流入血管。
陈檐文微微偏头，目光扫过这间设施齐全却难掩简陋的病房。然后，他看到了邵明堂。
邵明堂就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手臂撑在膝盖上，头却低垂着，似乎因为极度的疲惫而短暂地睡了过去。
他的伤显然只是经过了草率的处理，还在渗血。他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意识地紧锁着，眼下是浓重的青黑，下颌线绷得死紧，整个人透着一股浓重的、被硬生生压榨到极限后的倦怠和脆弱。
陈檐文静静地看着他，心底最深处，某个地方无法控制地酸软了一下，泛起细密而尖锐的疼痛。
之前他出车祸手受伤，邵明堂也是这样守着他。
爱过吗？爱过的。那些年少时的心动，那些相互扶持的温暖时光，那些曾经真切拥有过的温情，都不是假的。
恨吗？也是恨的。恨他的不信任，恨他的偏执掌控，恨他将自己拖入这无边的噩梦，恨他带来的那些刻骨铭心的伤害和恐惧。
陈檐文闭上眼，复又睁开，目光无意间落在旁边小桌上，邵明堂的那部加密手机正静静地放在那里。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极其缓慢地拿过了手机。
屏幕亮起，需要输入密码。他迟疑了一下，尝试着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嘀”的一声轻响，屏幕解锁了。
陈檐文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颤抖。界面停留在短信页面，最上方是和李贾的对话，时间显示是几个小时前。
他看到了那个关于“疗养院”的指令，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屏幕顶端的时间，凌晨3:17。
地点定位清晰地显示着他们仍在缅国境内。
他还没有离开这个危险之地。而邵明堂，带着那样严重的伤，也没有第一时间撤离，而是守在这里，等着他输血，等着他醒来。
“密码是你生日。”
陈檐文像是被烫到一样，手指一缩，手机差点从掌心滑落。他猛地抬起头，对上邵明堂的视线，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己并非有意窥探，却又觉得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而多余。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