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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第十八章

      黑布徐徐落下,后面居然也是密密匝匝的照片,不过主角却换了。

      西装领带,五官英俊,眉眼深邃,冷漠地看着镜头,赫然是祁骁。

      以他的照片为中心,正上方贴了一张泛黄褪色的老照片,十几个孩子挤在镜头前,有的开怀大笑,有的面无表情。

      其中第一排左起第四个穿着复古蓝外套,瞪着镜头的小男孩被人用红笔圈了起来。

      照片眉头印了一行字:于2004年秋,阳光孤儿院留。

      旁边并列一张合照,照片上标着‘2015年’,17岁的祁骁已初具青年模样,直视镜头,嘴角轻抿,眼角带笑,眼低却是冰冷的,站在最后一排。

      他将双手搭在前排,一个十岁小男孩的肩膀,小男孩双眼炯炯有神,冲着镜头,绽放肆意开怀的笑容。

      男孩也被红笔圈了起来,画了个叉。

      旁边用红笔写着注释:十五,已亡故。

      视线下移,祁骁照片的下方,一个浓眉圆脸的男人左手搂着卷发红唇气质绝佳的女人,右手搂着十四五岁的少年。

      少年额发有点长,遮住了眉毛,瞳色浅淡,怯生生地望着镜头,抿着嘴微笑,肉嘟嘟的脸颊十分可爱。

      五年,足够一个人完成蜕变。
      敏感羞涩的少年消失了,站在书房里的青年,下颌线流利,气质内敛沉稳,眸子坚定。

      如今婴儿肥没了,宋桢的五官越发清隽,他垂眼盯着合照,在记忆里搜索父母的声音和笑容。

      可是闯进脑海里的,只有暴雨中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的一幕。

      他形单影只,背影寥落。

      眨眨眼,宋桢将目光移到左边,那是一个男人的单人半身照,形销骨立,双颊凹陷,满脸病气,照片备注:车祸,货车司机,癌症,已故。

      而右边贴着的照片却是李砚昔,青年肤白胜雪,神采飞扬,倨傲骄矜,如同娇生惯养的布偶猫,抱臂靠在火红色跑车车头。

      同样的,照片上备注:祁下一个目标,危险。

      除了这几张红笔画圈,加了星号的照片,周围还贴了上百张祁骁的生活照,合同复印件。与他有接触,有合作的公司负责人照片也在其中。

      零零散散写了数十个人名,地名。

      一眼望去,横七竖八,比蜘蛛网还密集的线条,四通八达,几乎连接上了所有人。

      宋桢捏着沙发扶手,修长的身躯深陷其中,双腿交叠,撑着额角,面无表情地仰望着整面墙,大脑疯狂运转。

      暴雨似乎小了一点,哗啦啦变成了淅沥沥。

      不知保持这个姿势坐了多久,直到手机铃声将他带回现实。

      墨蓝色窗帘半遮半掩,东方泛起鱼肚白。

      已经是清晨六点钟了。

      回到卧室,宋桢接通视频,舅舅云鸿波的粗嗓门响彻卧室:“Hey!大外甥,没打扰你休息吧?这个点国内正好是清晨。”

      “舅舅,我已经被您吵醒了。”虽然宋桢眼里毫无睡意,但他睁着眼睛说瞎话。

      云鸿波哈哈大笑:“臭小子,休想骗我,我还不知道你,在波士顿五年,你哪天不是六点起床,怎么样?国内生活还习惯吗?”云鸿波大口嚼着三明治,身后不时传出滴滴滴的声音。

      卧室里开着灯,宋桢眼角一弯,有点无奈:“我都回国半年了,您现在才来关心我。”他问,“我妈妈怎么样?”

      画面一转,云鸿波将镜头转向身后,病床上躺着一个女人,双目紧闭,面色苍白,脸上戴着呼吸面罩,从脸型轮廓依稀可以窥见昔日俏丽的容颜。

      云鸿波放下三明治,说:“十分钟前医疗机器人帮你妈妈翻身,监测到你妈妈手指动了。”

      宋桢倏然起身,眼珠一瞬不眨盯着母亲。
      膝盖磕到了床头柜,像被锤子敲了骨头,可他浑然不觉,张了张嘴,却没漏出一点声音。

      云鸿波的大脸凑近镜头,挥了挥手:“Hey,hey!小桢,Look at me,calm down,Take a deep breath 。”
      “我问过医生了,那不是苏醒的前兆,只是正常的肌肉痉挛,小桢,Are you okay?”

      视频两端一时无言,机器的滴答声砸在宋桢心头。

      深呼吸,指甲深深掐进肉里,疼痛唤醒了他。
      宋桢稳住声音,好半天才哑声开口:“我没事,舅舅,医生还说了什么?”

      云鸿波耸肩:“老生常谈,按摩,防止肌肉萎缩,多跟你妈妈讲话,唤醒深层记忆,等等,you know ,能试的方法我们都试过了……”

      宋桢呼吸沉重,垂着脑袋,重新跌坐回床上:“嗯,我明白,我现在还不能回去,舅舅,妈妈拜托你照顾了。”

      云鸿波大嗓门:“你小子,还用你交代?那是我亲妹妹,我能让她受委屈?”顿了顿,他压低声音,“当年的车祸,或许真的是意外,五年了,小桢,接受你妈妈成为植物人,我知道很难,可你还年轻,不该钻牛角尖。”

      宋桢执拗:“不是的,舅舅,不是意外,我找到了当年开货车的司机的家属,查到了一些东西,我爸妈不是意外。”

      “是蓄意谋杀!”

      云鸿波的语气沉甸甸的,甚至有些阴森:“你确定是他?”

      宋桢眸子坚定:“我确定,是祁骁。”

      云鸿波:“Why?他为什么要杀你父母?”

      宋桢垂下眼睫:“这个我还没查到,再给我一些时间,我入职了极光科技,当了祁骁的特助,拿到一些公司内部资料。”

      云鸿波好奇:“你执意回国,单纯为了查找当年的真相吗?没有其他原因?”

      一双桃花眼闯进记忆,宋桢轻笑:“除了找当年的真相,还能有什么原因?”

      云鸿波哼笑,斜睨着他:“liar,你小子又骗我,家政机器人打扫你房间,不小心摔碎了你的相框,照片里的小朋友是谁?我没见过,你为什么藏着人家的照片?”

      “还有,明明八年才能完成的学业,你起早贪黑,连跳两级,硬生生压缩到五年,提前一年毕业,为了什么?”

      唯一一张李砚昔的照片,宋桢藏在自己学士服照片的夹层里,藏了五年,那是惊艳他少年时光的人。

      他想好好珍藏。

      每个人都有秘密,宋桢也不例外,他暂时不想透露这件事,只说:“舅舅,您别问了,也不要动我的东西。”他迅速转移话题,“总之,时机成熟,我会促成祁骁的海外合作,舅舅,不要掉链子。”

      舅舅自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外甥不信任自己,令他跳脚:“我是你舅舅,还是你是我舅舅,我没老年痴呆!”

      宋桢的舅舅在大事上从来不含糊,但是,在细枝末节的小事上,容易迷糊。

      宋桢有些担心。

      不过,他舅舅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应该可以应付。

      思及此,宋桢突然改变主意:“舅舅,那张照片上的人叫李砚昔,祁骁的另一半,我怀疑他想杀他。”

      云鸿波眉心一跳:“Really ?你有证据吗?”

      宋桢摇头。

      云鸿波摸着下巴:“这么说,祁骁想杀自己的伴侣?除非……那个李什么昔很有钱?或者出轨了?”

      出轨倒是没有。

      谋财害命吗?

      可是,祁骁也不缺钱啊。

      晚宴上发生的一切,宋桢一五一十告诉了舅舅。

      云鸿波眯着眼:“把人堵厕所殴打?有点意思,如果是祁骁做的,那他犯了低级错误,作为公司的决策者,思想不成熟,公司走不了多远。”

      宋桢深有同感:“这件事我会调查清楚的。”眸子一凝,他想起点东西,“祁骁的公司近期正在融资,计划未来三年内上市,李砚昔却在这个时间点提离婚,祁骁是不是着急了?”

      想要公司上市,必须具备几个条件。
      近三年管理层稳定。
      近三年净利润要达到三千万以上。
      或者近三年经营性现金流净额累计超过五千万。
      发行前的股本总额大于三千万,且合法合规。

      任意一条出问题,上市都是空谈,正是敏感时期,此时失去李家这个强大的助力,于祁骁来说无异于断了左膀右臂。

      无论如何,祁骁万不可能这个节骨眼同意离婚。

      除非……。

      “你要这么说,那个祁骁确实有点危险。”云鸿波提醒他小心。

      接着幸灾乐祸,“大外甥,没想到啊,你居然喜欢有夫之夫,你回去是为了找他?那孩子做了什么,把你迷的晕头转向的?”

      宋桢垂着眼睫,立刻要挂断视频。

      “Don't hang up !”云鸿波最了解他,当即大吼了一声,知道问不出什么,不再刨根问底,“有没有按时去看心理医生?”

      “有在看医生。”其实有三个月没去了,宋桢撒了谎。

      在宋桢七岁时,云鸿波就移民了波士顿。

      五年前,车祸发生后,宋桢给舅舅打去越洋电话,寻求帮助,云鸿波推掉所有工作,千里迢迢飞回国内。

      先联系殡仪馆处理了宋桢父亲的丧事,包下一架医疗专机带着十五岁的宋桢飞去了波士顿。

      车祸后的半年里,他害怕坐汽车,甚至不敢靠近汽车半步,他会心慌,出冷汗,抑制不住的浑身发抖。

      只要睡着,宋桢频繁噩梦,梦里,爸爸僵硬地站在他面前,左眼插着碎玻璃片,流着血泪,冷冷地问他:“小桢,救救爸爸,爸爸好疼啊。”

      “小桢,爸爸好疼,好疼,救救爸爸,救救爸爸……! ”

      “你为什么不救爸爸?!”

      每一晚,每一晚,宋桢冷汗淋漓的醒来,缩在床角,整宿整宿无法入睡。

      半夜,舅舅听到压抑的哭声,才知道他被折磨了很久,舅舅带着他看了医生。

      医生说是PTSD,建议他做心理疏导,五年来症状有减轻,为了不让舅舅担心,他撒谎已经好了。

      可每逢暴雨天,宋桢总会被困在那场噩梦里。

      那晚的记忆,像魔鬼一样缠着他。

      那场车祸带走了爸爸,妈妈侥幸存活却永远无法醒来,只能靠机器维持基本的生命。

      宋桢没有一天不恨。

      恨那个在雨夜转身离去,见死不救的人。因为抢救不及时,妈妈大脑缺氧,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恨祁骁,莫名其妙,丧心病狂,夺走了他的亲人。

      天光大亮,新的一天来临。

      宋桢枯坐床边地毯,背靠床头,呼吸沉重,手脚麻木。

      雨还在下,当第一缕阴惨惨的天光洒在宋桢的侧脸,他抬头,脸色白得像鬼,眼珠猩红。

      手机震动。

      【祁骁:今天给你一天假,不用来公司,好好想想怎么向我解释昨晚的事。】

      【祁骁:小十五,我一直很信任你。】

      他用了在孤儿院的称呼。

      这是提醒,也是警告。很遗憾,他不是孤儿院里的那个十五。

      宋桢面无表情回了个好。

      他确实需要好好想想——编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思索片刻,调出微信联系人,慢吞吞敲下一行字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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