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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第二天李愉去倒药渣时发现关净远眼睛肿了。

      “你的眼睛像两个大核桃。”李愉主动开口。

      关净远气急败坏:“不关你的事!”

      李愉却上前几步,握住他手腕,凝神片刻,笑眯眯道:“你这是长期情志不畅,导致肝气郁结,才会口干舌燥,目赤肿痛,对不对?”

      关净远戒备地缩回手瞪他:“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李愉说:“《素问》、《甲乙经》,我都有在学。”

      “你诊的不对!”关净远忽然提高音量,打着宁可自伤一千,也要杀敌八百的主意嚷嚷:“我这是哭肿的!你诊的根本就不对!大错特错!想抢我们家的生意,你还远着呢!”

      “你是小孩子吗,还哭鼻子呢,羞不羞。”很显然这话对李愉的攻击性为零。

      “……”关净远再次败走。

      李愉看过许多书,也算见过了许多人,他能隐约感知到关净远对他的恶意,他也是有脾气的。

      “今天我笑话关净远哭鼻子,他被我气跑了。”李愉问杨戬,尾调里却藏着一丝得意:“我是不是有一点坏?”

      杨戬点起一只灯,靠坐在床头看书,随口问:“你觉得你是一条坏鲤鱼吗?”

      “坏鲤鱼可以去跳龙门吗?”李愉就趴在床上,脑袋枕着胳膊,去看灯火里的杨戬。

      “也可以,但是你将会变成一条坏龙。”杨戬不知道李愉是一直记着这个故事,还是忽然想起来,但总归他已经适应了李愉的说话方式,他觉得现在自己接话的水平堪称天下第一。

      “关净远说我诊脉诊得不对,可他是弦脉,脉象弦细而长,紧而有力,就是肝气郁结的特征。”李愉忽然赤脚从床上爬起来,去翻桌上高高垒起的医书,“你看,就是这样。”

      “是,我相信你。”杨戬从胁下把李愉悬空抄起,提回床榻上,一只手去试他脚掌的温度:“可是很多时候,人们并不按对错行事,他针对你,是觉得你会抢他的生意。”

      “我知道。”李愉用脚去蹬杨戬的小腿,然后踩在他的脚面上,一下一下,像鱼儿用尾尖戏水,“我会让他喜欢我的。”

      李愉忽然停止了给医馆门口倒药渣的行为,可关净远已经在多日单方面针对李愉的角斗中形成了一听见隔壁药铺开门,就拿着扫帚出来扫药渣的习惯。

      在一日他一手提着簸箕,一手拿着扫把,却看见干净得离谱的大门口时,关净远陷入了沉默。

      “早上好啊。”李愉热切地向他打个招呼,然后在关净远目瞪口呆中踏进了医馆大门。

      “关大夫好。”李愉继续执行他的问好计划。

      关净远家医馆面积不大,名气也一般,关净远的爷爷关丰是个行医几十年的大夫,长眉白须,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在面对李愉时只略点点头示意,并不表现出多少好恶。

      “关大夫,我来与您商量门生意。”

      关净远坐在门槛上发呆,心想不知道那小子要跟爷爷说什么,还不许他去听。

      李愉从医馆里出来了,关丰亲自来送,他再次在关净远的目瞪口呆中转个弯进了药铺。

      次日,关净远别别扭扭地来跟李愉道歉:“对不起啊……我不该把药渣泼在你门口……但是你也泼回来了,咱们就算扯平了。”

      “没关……系。”李愉话没说完,关净远撒腿就跑。

      杨戬坐在柜台后把一切尽收眼底,笑说:“我们家小鲤鱼可以啊。”

      李愉又想摆尾了,不等杨戬问,就迫不及待道:“我本事没关大夫大,可是我有他弄不来的药材,我就说和他们合作,他看病,我抓药,收入可以分成。”

      “多好的主意呀,我怎么想不到呢?”杨戬的声音像带了钩子,勾得李愉一整天都悄咪咪偷着乐。

      我是鲤鱼呀,我不是翘嘴。李愉忍不住拍拍自己的脸,又一头扎进医书里去。

      入秋之后,坊间人忽然少了,关净远一改之前大大咧咧的模样,坐在门前时不时叹气。

      李愉不知从哪冒出来,又去摸他的手腕:“你这是心脾两虚,应该着重益气养血、健脾补心,平时可以多喝归脾汤或者人参养荣汤。”

      “免了。”关净远摆摆手,“谁和你一样,天天朱砂、灵芝、人参地吃啊。不过你看你壮得和小牛犊子似的,怎么还天天喝药啊?”

      李愉不喜欢这个形容词,但还是认真回答:“大花说是用来安魂定魄的。”

      “哦,那怪不得,你是有点缺心眼的。”

      关净远逮着机会就要挤兑他,李愉也不生气,并排和他坐下来,一动不动,像两个守门的石狮子。

      关姓石狮子忽然开口了:“诶,你这么喜欢把脉,也能给咱们南夏把把脉么?”

      李愉问:“什么意思?”

      “就是看国家气运咯。”

      “我不是风水先生。”

      “对啊,你要是就好了。”关净远叹气。

      “但是我可以帮你问问大花。”

      次日,李愉来找关净远:“我告诉你,南夏还有五十二年的国运。”

      “准吗?”关净远问。

      “准。”李愉答得笃定。

      关净远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又深沉地坐下了:“若是几年前,也许我还会说,南夏绝不止这几十年,愿以我命续国命,可如今不行啦。”

      “为什么?”李愉也坐下,手肘撑着头,偏过脸去看他。

      “你知道我最喜欢的是谁吗?”

      “唔……”李愉冥思苦想,“是东街卖香料的青青姐。”

      “去!”关净远打个磕巴,接着说:“是李怀瑾。”

      李愉心里砰一声,像被砸了一锤,说不上什么感受,他分明不认识这人。

      关净远说起这人来得意得手舞足蹈:“李怀瑾十八岁时为剽姚校尉 ,率领八百骑兵深入大漠,两度功冠全军。二十岁就升任骠骑将军,指挥两次河西之战,俘匈奴,直取祁连山,总计歼灭和招降河西匈奴近十万人!厉不厉害?如果咱们国家再出一个这样的人啊,也许就有救了。”

      “那他后来怎么样了?”

      关净远摇头:“不知道,关于他的记载在他二十二岁时就忽然断了,了无痕迹。小时候我就想啊,我也要像李将军那样,虽然我没他那么大的本事,但是我会跟着爷爷学医,到时候遍历山川,去给天下没钱治病的人看病,也许有人经我手后,就会走上从军的路,去杀金人,夺回我们的故土。”

      “那你可以带我一个吗?”李愉眼里亮晶晶的。

      “什么?”

      “可以带上我吗?”李愉身子往前倾了倾。

      “我……我不去了。”关净远忽然觉得丢人,“那都是不懂事的念头,我这样的人,怎么做得到呢……”

      “啊……”李愉又呆呆地拖出个长音,像是替他惋惜。

      书房里,李愉坐成了一尊塑像。

      “最近怎么看上兵书了?”杨戬问。

      李愉头也不抬:“嗯……我在找李怀瑾。”

      “谁?”

      “李怀瑾。”李愉又字正腔圆地念一遍,“关净远喜欢他。”

      “不是一个时代的人,喜欢个什么劲儿?”话一出口,杨戬才意识到自己想岔了,想找补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冷冷地哼一声。

      “大花,你知道李怀瑾后来怎么样了吗?”

      “我不知道。”杨戬撇开头,脸上表情慢慢消失,望向李愉的眼神复杂难辨。

      街上生意更差了,李愉看见好几家铺子都关了门,风中隐隐有几分风声鹤唳的味道。

      “阿史那进京了。”李愉听见来抓药的人说。

      “阿史那是怪物的名字吗?”

      “你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连这个也不知道,你干什么吃的?”那人狠戾地朝李愉瞥去一眼,神经质地絮絮叨叨个不停,扭头走了。

      李愉往杨戬处贴了贴,仰头看他。

      杨戬就笑了:“他凶你,是不是?”

      李愉点点头。

      “阿史那是北边政权的皇子,来临安商议和亲的。”杨戬细细地把事情说给他听:“当今皇帝只有一个三岁的女儿,大约是要把一母同胞的长公主送去金朝了。”

      李愉大约知道大家都怕阿史那,或者说怕他背后的金军,一个近乎战无不胜的军队,却属于敌国,没有百姓不怕他。

      关净远说金军的将士都长着一张奇丑无比的脸,蛮狠,凶恶,刀疤纵横。

      直到那一日,李愉遇到那个高鼻深目的男人。那是一张极具异域风情的脸,碧绿的眼眸,像一汪深泉。男人从小偷手里拿来李愉落下的钱包,轻拍他的肩膀。

      ”姑娘,也许你的钱袋遗失了。”他的汉话说得很标准,却带着股刻板的文字味。

      李愉转过头,就看进了男人的眼底,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脸,发自内心地夸赞:“谢谢,你的眼睛真好看。”

      男人莞尔一笑,软化了锋利的眉眼,才让人注意到他更偏向中原人的下半张脸:“不客气,你长得也很美,我可以请教你的名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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