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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回不去的时光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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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这个时候,她的胃会揪成一团,喉咙被什么堵住,眼睛发酸。眼下,她只是平静地计算着:小区门口的早餐店这个时间应该不用排队。
"你不是能耐吗?以后你自己做饭。"
江母把最后一个油条夹到江父碗里,声音里带着刻意为之的轻松。
江烟转身回房拿包。
她记得以前这时候自己会躲在房间里哭,或者低声下气地道歉,甚至有一次饿着肚子去上班。
但此时,她只是平静地检查包里的钥匙、手机和工卡,然后走向玄关。
"你去哪?"江母的声音突然拔高。
江烟弯腰系鞋带,声音平稳得像在汇报工作:"出去吃饭。"
"嗤,去吧去吧,"
江母的筷子重重敲在碗边上,
"有钱你就天天外头吃。"
江父终于从报纸上抬起头,皱眉看了妻子一眼,但什么也没说。
以往这种时候,江烟会感到一阵刺痛,然后陷入自我怀疑的漩涡——是不是自己真的太不懂事了?是不是应该主动示好?
但这会儿,她只是平静地拉衬衫的褶皱,推开门。
"我上班去了。"
她说完,轻轻带上门。
楼道里的感应灯应声而亮。江烟一步一步走下楼梯,脚步声在安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她注意到三楼的王阿姨正巧开门丢垃圾,看见她时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迅速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烟烟这么早啊……"王阿姨的目光在她脸上探寻着什么,"吃过了吗?"
"正要出去吃。"江烟礼貌地回答,嘴角勾起15度的微笑。
王阿姨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点点头。江烟知道邻居们都听过昨晚的争吵——老房子的隔音不好,江母的大嗓门能传遍整个单元。
以前她会为此感到羞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如今她只是继续下楼的步伐,连心跳频率都没有变化。
小区门口的早餐店刚刚开门,蒸笼里冒出腾腾热气。
江烟要了一碗咸豆浆和两个菜包,坐在靠窗的位置慢慢吃。豆浆的温度刚好,不会烫口也不会太凉;菜包的馅料咸淡适中,面皮松软适度。
她机械地咀嚼着,注意到手机上有三条未读消息——全是工作群里的通知。
"要醋吗?"
老板娘热情地问,手里的小壶已经倾斜。
江烟摇摇头。
她记得以前很喜欢这家的醋,总是要加很多。但现在,加或不加似乎没什么区别。
早餐店的老式挂钟指向六点五十分,江烟擦擦嘴,扫码付款。
老板娘笑着找零时,多问了一句:"今天你妈妈没给你做早饭啊?"
"嗯。"
江烟转身推开门。
晨风拂过脸颊,带着初夏特有的清爽。
江烟站在公交站台,看着马路对面的小学门口挤满送孩子的家长。
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哭着不肯进校门,江母蹲下来耐心哄着,最后往她手里塞了颗糖。
公交车进站时,
江烟突然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发烧,江母也是这样哄她吃药。
那段记忆依然清晰,可惜曾经伴随它的温暖感觉已经消失不见。
就像看一部看过无数遍的电影,记得每一个情节,却再也不会被感动。
她刷卡上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江母发来的微信:
「晚上李阿姨儿子从国外回来,一起吃个饭」
江烟看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两秒,然后回复:
「不去。」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钥匙转动的声音在安静的玄关格外清晰。
江烟推开门时,闻到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江母又沏茶了。
客厅里,江母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花茶。
电视里播放着家庭伦理剧,音量调得很低。
听到开门声,她转过头,脸上带着江烟熟悉的温柔笑容,仿佛昨晚那个怒吼着"滚出我家"的女人从未存在过。
"烟烟,回来啦。"
江母举起手招呼她,
"过来坐,我们谈谈。"
江烟换好拖鞋,把包挂在玄关的钩子上,她走到沙发边,在距离江母半米处坐下——正好是一个既不会显得疏远又不会太过亲密的距离。
"喝茶吗?"
江母推过来一个茶杯,"刚泡的茉莉花茶,降火。"
江烟摇头。
她注意到江母今天穿了那件淡紫色的家居服——每次想表现温柔体贴时都会穿的颜色。茶几上摆着一盘切好的苹果,每块大小均匀,插着牙签。
"烟烟,"
江母放下茶杯,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小孩,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和妈妈说说,你到底想找什么样的?"
江烟注视着江母眼角细密的皱纹。
她记得小时候最喜欢数这些纹路,江母会笑着说"都是被你气出来的"。现在这些纹路更深了。
"我不知道。"
江烟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江母的笑容僵了一瞬,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你在搪塞我。"
语气已经带上了锋利的边缘。
江烟的目光落在茶几上的果盘。
她想起大学心理学课上讲过,人类说谎时瞳孔会放大,心跳会加速。
于今她可以说任何谎言而不会被生理反应出卖。
"我只是觉得,和不适合的人走进婚姻会很痛苦。"
江烟选择了一句最接近真相的回答,
"婚姻不是人生的终点站,它是一场长途旅行。如果上错车,就要忍受几十年的颠簸。"
这些话是从某本书上看来的,从她口中说出时毫无实感。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谈。"
江母的声音再次拔高,茶杯被重重搁在茶几上,溅出几滴茶水。
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你是不是有病!你非要气死我才甘心是吧?"
江烟看着江母脖子上凸起的青筋,想起小时候在自然博物馆看到的蛇类标本——发怒时的膨胀状态。
按照往常的剧本,她现在应该低头认错,或者跟着提高音量争执,但她只是静静地坐着,好似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表演。
"妈……"
她尝试发出这个音节,却感觉像是在念一个陌生的词汇。
"别叫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