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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chapter 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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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利斯把到嘴的“西柚汁”,慷慨地分给瑞文之后,就连人带行李被踹出了公寓。
砰的一声,紧闭的大门仿佛在嘲笑他“好人没好报”。
霍利斯摸了摸口袋,手掌顺溜下去,空空如也。
早上他为了做戏做全套,还真没有带钥匙,他平时就经常忘,何况这次演戏,演着演着就假戏真做了。
事已至此,他只好提着行李下楼了。
屋内,瑞文把霍利斯赶出去后,就跑到浴室连刷了两遍牙。
强劲的薄荷味充斥口腔,凉得他后脑勺一凛,却依旧没有覆盖住“西柚汁”的威力。
他挂上痛苦面具,在镜子前扭曲地蠕动嘴巴。
“算了。”他收回悬在牙刷上的手,回到卧室,打开床头柜存放已久的香烟,来到阳台,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
烟雾氤氲,袅袅升起,他垂下夹着香烟的手,在烟灰缸上抖动两下。
灰黑色的痕迹落在水晶烟灰缸内,透明的质地染上脏污,仿佛雪天里狠狠踩下去的黑色脚印。
洁净之下的污渍,显得格外刺眼。
这是全屋里唯一的烟灰缸,自从霍利斯住进来,阳台就成了它的归宿。
瑞文偶尔烟瘾犯了,烟灰缸没有一次不是干净的。
曾经他也是抽一次烟,就清理一次烟灰缸,好几回因为不想清理,忍一忍,就把烟瘾忍过去了。
好像也是霍利斯来了之后,他没有再拿起过烟灰缸,也没用再忍过烟瘾。
瑞文心里蓦地一软,后悔刚才对霍利斯太过决绝。
犯人受到审判,都有最后陈词的机会,霍利斯一句话没有留下,就被他一锤定音,宣判了他的刑法。
从早上开始,他这颗心就忽上忽下,态度也随之不断变化,这会儿细细想来,他都惊讶于他的变化之快、之多。
大脑不断涌入新的信息,芜杂的思绪找不到头,整个人像陷入了沼泽之中,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
他很难否认,目前为止他的种种行为,到底有没有因为今天早上的经过迁怒于霍利斯。
但他究竟在迁怒什么,他说不清楚。
逐渐越界却无法示人的关系,生活中,那个人的痕迹越来越多,多到他们这样的关系也难以承载。
就像不断往里充气的气球,只要达到一个临界点,就会爆炸。
瑞文既在担心这个临界点的到来,又在等待这个临界点的到来。
他明明可以随时叫停,但他却放任不管。
似乎这才是他烦恼的根源——对自我管理的失控。
往这颗气球里不断充气的人,一直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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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烟燃至一半,瑞文却一口没吸。
摇摇欲坠的烟灰拉回他游离的神思,他赶紧伸向烟灰缸。
这一刻,他还在想,霍利斯不在,如果烟灰掉到地上,只有他来善后了。
瑞文无法不厌弃这样的自己。
烟瘾硬生生地被压了下去,他夹着剩下的半根香烟,杵进烟灰缸,转动着缓缓碾灭火星。
青烟徐徐,一阵风将其吹散。
没了烟雾遮挡,楼下赫然跳出一个人影。
瑞文一诧,以为霍利斯去而复返,直至看清楚他两手空空,才反应过来,他把行李放进车里,绕了大半个圈,赌一个不确定是否会在阳台上出现的人。
赌对了又能怎么样呢?
事实证明,赌注和结果都不重要。
霍利斯只是举起胳膊,冲瑞文挥了挥手,无声地进行这场没有及时完成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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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中午,高铁站,瑞文拖着行李箱下了车,一眼就瞧见了候在进站口的高大身影。
无法看不见,来来往往的人群里,就没有几个高过他。
瑞文拾掇好心情,径直走向站口的人影。
“等多久了。”
“刚到。”
随后是一阵沉默,瑞文发现,其实他根本没有拾掇好心情。
白刷了那么多遍牙,口气是清新了,脑子是一点不清醒,气氛弄成这样,像是在和前任出差。
“进站吧。”不尴不尬,杵在这里,瑞文已经感觉到好几股视线射了过来,再不走,路人指不定联想出怎样的好戏。
霍利斯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后,目光屡次飘向他把着行李箱拉杆的手,又克制地收了回来。
一路上,瑞文总感觉右手莫名有些灼热。
候车的间隙,瑞文胳膊架在拉杆上,站在大厅角落刷手机。
屏幕停在主页,手指划拉划去,却不知道朝那个软件下手。
他没什么手机瘾,平时不刷视频也不看小说,手机功能基于他,单一又传统,几乎就起到一个联络的作用。
入站口察觉到自己装模作样失败后,瑞文忽然失去了所有力气,只能改换策略,假装一副很忙的样子,实际上手机屏幕快要翻出火花,也没能从花花绿绿的图标里找到他心灵的归宿。
这就是互联网大厂费尽心思诱人沉迷的机制?不过如此,还没有游思那张猫饼脸吸引他。
而真正能够攫取他心神的,此刻就站在他身旁,静静观看他一脸生无可恋地玩手机。
“你饿不饿?”
闻言,瑞文缓缓抬头,半天过去了,这个人就憋出这么一句话。除了关心他饿不饿、冷不冷,头发有没有吹干,就没有别的话要说吗?
还是有的。
看见瑞文摇了摇头,霍利斯又说:“昨天的事儿,你还好吗?”
瑞文低下头,继续假装玩手机。
只是这次他装不下去了,他指尖僵住,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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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好吗?
瑞文也想问问自己,不好在哪儿。
答案其实显而易见,问题就出在他对这段关系的看法上。
可是回避争端向来是他的拿手好戏。
只见他握着手机,在霍利斯胸口处轻点了几下,他又找回了过去的状态。
“议员先生,工作期间,禁止讨论私人话题。”
霍利斯强调:“今天星期天。”
瑞文反驳:“我们在出差。”
“只是在出差的路上,明天才是正式会见的时刻。”
瑞文收起手机,双手环胸道:“那你前期准备阶段做得怎么样,时间地点确定了?人联系好了?资料备齐了?”
霍利斯目光移向别处,不想搭理他毫无营养的问题。
说得好像这个阶段他没有参与似的,明明一切都经过他们的手,顾左右而言他也不知道找个高明点的话题。
“你这是消极怠工,议员先生。”
“我这是遵循《劳动法》,合理合法地行使我的休息权利。”霍利斯又望回来,上下打量瑞文,心里颇为不服气,他们俩到底谁更消极。
一遇见不想回答的问题,就只会插科打诨的混蛋。
霍利斯眼神骂得太明显,瑞文差点气笑了。
他什么时候遭受此等待遇,简直是倒反天罡。
“事情到此为止,”瑞文举起一只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我们不要再讨论下去,接下来,一切以工作为重。”
或许他们就是公事私事参合一起太多,剪不断、理还乱,才会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你究竟在介意什么?”霍利斯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在瑞文身上,他有用不完的求知欲。
小到是否渴了、饿了,大到看法、感受,无一例外,他全部想要知道。
“介意我们公事私事没有完全分开。”
瑞文实话实说,霍利斯反倒愣住了,他以为还要费些功夫,才能撬开这张嘴,没想到答案竟然如此简单。
可是他觉得这个答案不完整,又找不到其他理由,将信将疑之际,他更多的是不理解:“但是我们不是短期合作么?”
分得再开,他们最后不是还要回到私人领域。
“合作至今,我们为此吵过多少回了。”
曾经什么时候有过这么高频次。
霍利斯思考不过来,他不明白工作中因为立场不同而产生分歧,何故要扩大到公私不分的程度。
不过瑞文都这么说了,也许是角度不一样,看待问题的方式才会不一样。
“就这样?”
瑞文停顿一瞬,“嗯”了一声,回答道:“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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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停靠站台,霍利斯先行上车,放好二人的行李,侧身站到后排,把靠窗的位置留给瑞文。
他们毗邻而坐,全程几乎没有交流,但是偶尔一些举动,又能看出两人相识,且十分熟悉彼此。
怪异的氛围弥漫在他们座位附近,每一个路过的行人,都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他们。
最熟悉的陌生人,每个人的认知纷纷遭到了扭曲,
有时候没有说话,就是道尽了所有。
下了站台,网约车在地下停车场等候,瑞文望着前方霍利斯一手一个行李箱,两手空空跟在他的身后。
霍利斯明显蓄谋已久,不等瑞文反应,箱子就到了他的手上。
事实证明,甩手掌柜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瑞文就做不到心安理得,但他更做不到大庭广众之下,为了一个行李箱和人拉拉扯扯。
怀着沉重的心情坐上车,前往酒店的路上,瑞文不禁想起,酒店还是身旁这人安排的。
他好像全程都是甩手掌柜。
“啊……”瑞文忽然想有点用,于是开口,准备打破僵直的气氛,可是调子一起,搜肠刮肚一通,想说的话却没有一句能说。
前不久,他还在坚持要公私分明,这会儿除了私事,他还真想不起来有什么可说的。
“酒店订好了?”这纯属是没话找话了。
霍利斯平静回复:“给你确定过了,哪里不满意?”
瑞文静默良久,终于憋出一句:“下车后,我来拿行箱子吧。”
他本意是自己的箱子自己拿,但听在霍利斯耳朵里,却是另一层意思。
“还是我来,你大部分东西都在我的箱子里,你不好拿。”
瑞文:“……”
叫他非要多这个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