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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讨一夜空欢喜 ...
船靠岸了。
西施停止了述说往事,她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对范蠡说了许多自己的私事,心中很是懊悔。毕竟这些事情都不该跟一个陌生人谈论。
她歉疚地低下头,不安地绞着手指。
“怎么了?”
“没……没什么。”她急忙掩饰,抬头迎向对方的目光,只见他也正注视着自己,眸光清凌凌的,宛若一泓秋水,脉脉含情。
见她面露窘态,他便起身率先下了船,然后伸出手来扶西施上岸。
西施低头看了看他伸过来的手臂,又看向对方含笑眼眸,似是有些动容。她想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嫣然一笑,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只觉触手温热柔腻,如丝缎般光滑柔软。
当他们的肌肤相触时,彼此的指节都微微颤了一下,而后又不约而同地将手掌拢合在一起。
西施羞赧地笑了笑,然后借力跳下船只,轻盈落地。待站定之后,她赶紧放开他的手,匆匆说了一句:“多谢公子!”
“不用客气。”他莞尔一笑,温言道,“姑娘,请!”
西施羞涩颔首,而后低着头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路朝前走。岸上长满了萋萋芳草,繁茂枝叶,花香馥郁,清香阵阵。
她走得慢,步履娉婷轻盈。而他则不慌不忙,不疾不徐地跟在她后面,欣赏着她窈窕玲珑的背影,以及乌黑秀丽的长发。裙裾翻飞如雪,莲步轻移款款,纤腰如柳摇曳,盈盈俏影倩兮。
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处桃花林。
正值阳春三月桃花盛开之际,粉霞云锦,千朵万朵压枝低。芳菲尽妍,春风拂煦,暗香幽幽。纷繁绰约,一场花瓣雨翩跹而来。
她驻足停下脚步,仰起小脸看向那片漫天飞舞的云蒸霞蔚。花瓣飞旋在她眼前,犹如一只只可爱玲珑的蝴蝶,翩然起舞。她张开双臂,迎向那片飞落而至的花雨,微闭着眼睛,任由那花瓣落在自己的头上、肩上,衣裙上。
他缓步来到她身边,也抬手轻轻摘下一朵鲜艳欲滴的桃花置于掌中,放在鼻端下细细闻嗅。花瓣散发出馥郁甜香的气味,清新宜人,令人精神舒畅。他笑着赞道:“真乃仙境也。”
她蓦然回头,便对上了他那双多情桃花眸,正含笑凝视着她。眼眸璀璨亮泽,光华流转,流露而出的情愫令她心头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她连忙转过身去,避开他灼热视线,羞赧地低头敛笑。半晌,她轻声回答说:“公子谬赞了,此地虽然景色宜人,但与那些名山大川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她转念一想,这世上又有什么风景能够及得上他的眉目如画呢?
纵使锦绣河山,也抵不过他的倾城之貌。再美的风光,在他面前也会变得黯然失色。
于是,她忍不住抬头偷瞄了他一眼。只见他正垂首把玩着手中的桃花,侧颜轮廓精致柔和,完美无瑕。而那双瞳眸却是风情无限,眼波撩人。潋滟闪烁,熠熠其华。她心弦倏尔一颤,忙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他。
他放下手中的桃花,然后走近她,问:“姑娘为何不摘几朵桃花回去呢?”
“这林中桃花何其多也,就算我想带回家,又能有多少呢?”她怅然叹道。
“桃花虽繁,可有情之人,唯独你一人而已。”他低声说道。
西施闻言,心头又是一阵激荡。她抬头看他,只见他微微笑着,神情诚挚真切。她又立刻垂首躲避,生怕他看出自己的心思。只听见耳边传来他的一声轻叹。她又不禁有些好奇地抬起眼来,恰见他眼眸沉沉,幽然如星。轻轻摇头,慨叹说道:“若能在此地终老,也是人生一件快事啊!”
“人生在世,生逢乱世,谁又能躲得过尘世间的繁华喧嚣,远离是非恩怨呢?若是避世不出,那岂不是要辜负大好年华,虚度光阴了吗?”西施凝目思忖道。
“你可知道这世间为何会有那么多的离合悲欢?生离死别?”他反问。
西施想了想,摇头说:“我不懂。”
“如果人的一生能像花草树木般自由自在地生长,与世无争,倒也不失为一种幸福。你见过那些在水中悠然自在游弋的鱼儿吗?它们从不知道忧愁和苦难为何物,亦不懂得生死离别之伤痛。只需每日浮在水面呼吸空气,便可以度过整个寒暑春秋。”他轻声诉说,好似自言自语般感慨万千。
西施默然听着,觉得这番话倒有几分道理,便缓缓点头赞同,说:“或许正是这样。鱼儿的确是很安逸悠闲,可是总有一天他们会成为人类的盘中餐。”
“此言差矣。”他笑道,“鱼儿也有其生存之道,若不能适应生存环境,那自然会有其他生物将其捕杀吃掉。”
他顿了顿,又说道:“凡事有利便有弊。世间万事万物都是相互依存,缺一不可的。只有平衡才不会导致生态崩溃,反之则会灭亡。世间百态,皆有两面性。若想得到,则必须放弃一些东西。取舍之间,必有得失。欲追求平和淡然的生活,就必须忍耐放弃太多。譬如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乃至于生死存亡。”
他说到这里时,不由得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中。
西施听罢,思索片刻后,缓缓说道:“在我看来,并非所有的人都会选择安逸淡然。有些人宁愿拼了命,也要争夺天下,成就一番霸业。若是让我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中,恐怕过不了多久便会感到压抑痛苦,无法忍受。”
“不错,”他笑着颔首,“这正是世人的悲哀之处。人人都向往荣华富贵、权势高强,却不知道这些富贵权势背后究竟隐藏着多少污浊血腥之事。倘若有人愿意放弃这一切浮华,甘愿清贫苦寒,不畏流离困苦,只怕没有几个人能做到吧。”
她默然点头,认同他的话。因为世人大多都贪恋红尘俗世,向往荣华富贵,所以往往身陷其中,不能自拔,迷失了方向,忽略了进退存亡之间的关系
范蠡转头看向西施,见她秀眉紧蹙,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他心里一动,试探性地问:“姑娘觉得一个人若是想要做到两全其美,该怎么做才好?”
西施迟疑了片刻,摇了摇头,答不上来。她思忖片刻后,说道:“我曾听别人说过‘宁可玉碎,不为瓦全’这句话。若是将它运用到人的一生当中,是不是意味着为了某种理想或者信念,只要不惜一切代价去坚持维护,就是正确的做法呢?”
他听到这里,眼神蓦地一动,不禁问道:“若是有人为了某件事情付出了一切,甚至自己的生命,而最终却没有达到预期目的。那么在他看来,值得还是不值得呢?”
西施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恍然大悟,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抿唇一笑,答道:“想必是值得的。若是他抛下一切名利权势,归隐山林,过些淡泊宁静的日子,弃苍生百姓于不顾,那才是真正的贪生怕死、胆小怯懦之举。因为在那个人看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无怨无悔,即便最后以失败告终,亦无遗憾,无怨恨。”
一语成谶。
范蠡闻言,不觉神色凝重,心中一阵沉重苦涩。他不禁怀疑是否是自己错了,文种的固执坚守是否有违天地间至理?如果他坚持的东西是一场空梦,又该怎样自处?若是明知自己所行之路是断壁悬崖,他又该如何抉择?是该不顾一切地义无反顾地继续前行,还是要及时回头,悬崖勒马?
一时间,各种情绪纷至沓来,他心中千头万绪,烦乱难解。勾践此人,可与之共患难而不可与共富贵,范蠡深知此点。只是他不明白,为何文种明知如此还一意孤行?当初劝自己“伴君如伴虎”的是他,如今坚持助勾践一臂之力、辅佐他图谋霸业的也是他。难道他真的有胜券把握,赌勾践得势后不会对他卸磨杀驴,夷灭九族?若真是如此,只怕这赌注太过沉重,只怕赔上性命,却未必换得那人回眸一眼眷怜。他究竟是太过执着,太过愚昧呢,还是因为太过于深信君王呢?抑或是,他什么都知道,却依旧执意如此。既然看清了事实真相、明白了进退存亡的道理,何不识时务而知进退,急流勇进,明哲保身,自寻一条后路?又怎会执迷不悟到如此地步。在文种眼里,到底什么是值得,什么又是不值得的,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比性命还要重要得多,能够让他甘愿抛弃生死,义无反顾地……投身进去。
他心中苦楚难言,又不禁对文种多了一层忧虑担忧之意。若君王起疑心,则一言一行皆是祸源,一举一动都是罪证;稍一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之危。若他日被谗臣佞贼窥破端倪,只怕便是引火烧身,万劫不复了。他虽有雄才伟略,远见卓识,更兼深谙朝堂尔虞我诈之道。但竟不知该怎样开导说服文种及时抽身,摆脱勾践恩宠和猜忌并施的束缚和控制。否则迟早要酿成一场杀身之祸,血溅五步,不得善终。
西施瞧出范蠡神情凝重,双眉紧蹙,一副思虑万千的样子。心里不由有些忐忑,便轻轻问道:“公子想什么呢?莫非在担心些什么?”
她声音轻轻柔柔,柔弱中带着一丝关切和不安,范蠡转头看向她,见那双水眸正直直地凝望着自己。他心中一暖,轻咳一声,笑道:“没什么,只是胡思乱想罢了,倒是姑娘方才说的颇有道理。所谓‘取舍之间,必有得失’,实为明智通达之言。今日与姑娘泛舟湖上,相谈甚欢,不枉此行,又是一番受益良多。”
西施眼含笑意,点了点头,低声道:“人生在世,得失寻常事。凡事无须太计较,应随遇而安才是。至于‘宁可玉碎,不为瓦全’,则要看个人选择,不必太过执拗。若是选择退却,保命存活,固守残存的一丝生机,不失为明智之选择。”
范蠡颔首,又道:“此言在理。”
随后,二人便转身登船返回苎罗村。
船行一半时,范蠡忽然停了桨,目视远处水天相接处,轻声问道:“姑娘觉得,世间万物有无永恒不衰之物?”
西施听了,略加思索后,微微摇头,淡淡地答道:“没有。”
他听了,神色一黯,喃喃自语:“若是没有,那世间万物便都会走向灭亡,永不再存在,是也不是?”
西施微一犹豫,便点头答道:“不错,万物皆会消亡、枯萎,唯独‘思’不会消逝、不会老去,亦不会死亡。因此,在我看来,这世间最长久的,却是‘思’。”
范蠡转头望向她,轻轻颔首。西施唇角微扬,浅浅含笑。
他目光从她脸上掠过,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只觉得她眉眼盈盈,仿如春日晨雾,柔美淡雅。那轻颦浅笑之间,满蕴温婉端妍。
范蠡心中忽然想起一事,连忙收起笑容,正色道:姑娘,实不相瞒,在下此次前来苎罗村,是想寻觅一人。”
西施一听此言,微微一愣,不禁讶异地望着他,问道:“寻谁?”
范蠡沉吟片刻,轻声道:“一位姑娘,姓施名夷光。此地人称西施,乃是越国第一美人。”他一边说着一边摇桨,不知不觉间,船已靠岸。
西施闻言,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他的侧脸,目中一片茫然和困惑。
范蠡也朝她望去,二人四目相对,皆是静默无语。
良久,范蠡打破寂静,轻声道:“不知姑娘可识得她?”
西施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范蠡,一时竟忘了回答。
范蠡见西施如此,以为她不认识,便不再多言,收桨上岸,正欲告辞。
待到重新回到岸上时,西施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说道:公子……您说的西施……可是……是我?”她脸色涨得通红,一双清澈水眸呆呆地凝视着那人背影。
范蠡闻言,顿生惊讶之情,转头望向西施。西施见他回头,羞赧不已,连忙低下头去,顿觉脸颊滚烫,又尴尬又害羞,心中一阵七上八下,忐忑难安。
范蠡定睛看去,见她双颊如染胭脂,眉黛含春,不觉莞尔一笑。他不料自己误打误撞竟寻到了西施,心中欢喜,当下便转身快步上前,激动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来姑娘就是西施!不知姑娘能否随在下走一趟?”
西施心神未定,一时之间尚未理顺思绪,听到他这么一问,不由大感羞涩,支支吾吾地说道:“小女子不过是寻常村姑,如何能……如何敢……”配得上公子呢。
他摇了摇头,笑道:“不是,在下是受人之托,奉命前去拜见姑娘。在下范蠡,楚国宛地人。今有一重要任务委派姑娘,恳请姑娘屈尊一行,赴越国都城面见越王。越王见了姑娘,定然会欢喜万分。”
西施听了此言,满心惊讶又有些忐忑,迟疑道:“小女子只不过是一个乡野村姑,何德何能,怎当得起大王厚爱?只怕……大王不肯见我的。”
范蠡摇了摇头,温和地一笑,朗声道:“姑娘不必妄自菲薄,实不相瞒,此行重任,关乎越国存亡。国家危难之际,需要姑娘去解忧解难,护佑百姓,免受战乱灾祸之苦。”
西施听了,吃惊不已,目光怔怔地盯着他,一脸迷惑。
范蠡又道:“越王如今正陷入危难之中,亟需西施姑娘助他一臂之力,渡过这场难关。”
西施听到此处,明白了过来,恍然大悟道:“是大王……危难之中,需要我……”
范蠡轻叹一声,点头道:“不错,姑娘若是能去,便可化危为安,转败为胜,成就万世传颂之佳话。反之,越国将陷于混乱之中,举国覆灭……”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西施捂住了嘴,她转头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注意,便点了点头,答道:“好……好啊。”
见范蠡喜上眉梢,西施心中也十分高兴,她本就怀着为越王解忧除难的想法,此去便是完成使命,尽到一个越人应有的责任。虽然心中仍有顾忌,但她不愿辜负范蠡一番盛情相邀,便欣然同意了下来。
至于自己的命运,便交付天命,听其自然了。
范蠡见她点头答应,甚是欢喜,又因为嘴尚被捂着说不出话,只得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可以将手放下了。西施见了,微微一笑,将手松开。
范蠡这才放开嘴,喘了口气,道:“西施姑娘,如今形势危急,不宜再迟疑了。在下立即安排船只,护送姑娘前往越国都城。待入城之后,越王自会将一切详细告诉你。”
“多谢公子!”西施由衷地道了一声谢。
范蠡笑了笑,又郑重叮嘱了一番,正待与她约定明日再见,忽闻不远处隐隐传来阵阵呼唤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挑,身着绿衣的美貌女子疾步而来,口中不断大声呼唤着:“阿施!阿施!你在哪儿?”
西施转头看见那绿衣女子,不由大惊失色,又惊又喜之余,又是愧疚不已,连忙迎上前去,唤道:“姐姐!”
范蠡站在一旁,远远观望,好奇地暗暗观察一番,但见那绿衣女子来到西施面前,喜不自胜,连声道:“阿施,可算找到你了!你可把姐姐急死了!你去了哪里,怎么一去不回?”
西施闻言,脸上泛起微微红晕,低头回答道:“我……我……我碰到一个朋友,与他……聊了很久,所以没能及时回来。”
那绿衣女子听了,嗔怪地看着她,道:“怎么还躲躲藏藏的,害我到处找你。究竟是怎样的朋友?这般要紧,却令你忘却了浣纱溪畔有位焦急等待的姐姐!”
西施听得此言,又愧又赧,一时半会儿不知该怎么解释。
范蠡远远望见,见西施面露难色,连忙上前几步为她解围,朝那绿衣女子拱手作揖,客气道:“在下范蠡,特意前来邀请西施姑娘前往越都论事。因事出紧急,容不得耽搁,待日后自当专程登门致歉。”
那绿衣女子闻言,忙不迭还礼,恭敬道:草民郑旦,见过范大人。”
范蠡又客气道:“姑娘不必多礼。”
郑旦定睛细观,但见面前之人俊挺不凡,温雅多礼,言谈举止间尽是谦恭守礼,心中暗暗称奇,忙道:“不知范大人专程造访,有何要事?”
范蠡肃容正色道:“郑姑娘有所不知,在下此行乃是为越国运筹制胜,解除越王后顾之忧。事关重大,不便过多透露,还请姑娘包涵。”
郑旦心知范蠡所言非虚,又见西施神色间颇为欣喜,只道所请乃是极要紧之事,当下便不再多问,颔首答道:“既然事关机密,郑旦便不便打听,还望范大人切莫怪罪。”
范蠡笑吟吟道:“岂敢,岂敢。”言罢,又深深一揖,正待告辞,却又突然想起一事,回头望向西施,道:“西施姑娘,明日亥时,在下会在码头处恭候,还望姑娘准时赴约,届时再细细告知详细事宜。切记,切记。”
西施听到明天就可动身远行,不由心中一阵忐忑。她思量一番后,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范蠡满意一笑,拱手作揖,转身欲去。
西施见状,心中不舍,突然小跑几步,拉住他的衣袖。范蠡转头看去,微讶道:“姑娘还有何吩咐?”西施脸微微一红,支支吾吾道:“不、不敢劳烦范大人,只是一时难以割舍姐妹之谊,难以独行,特请范大人明日携姐姐一道同往。可否?”
范蠡闻言,愣了一下,心中犹豫片刻后,毅然答应了下来,道:“行,便依姑娘所言。”言罢,拱手告辞。郑旦见两人似乎说了一些要紧事情,又见范蠡一副诚挚模样,心中颇为诧异,又怕打扰他们,便没有继续上前搭话。
范蠡离开之后,西施望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收回目光。直到郑旦提醒,方才回过神来。
郑旦见她满脸惆怅,猜到其中缘由,笑骂道:“人都走远了,还在这望什么?若当真舍不得离别,何不跟了过去?”
西施羞涩一笑,缓缓摇头,目光却依然停留在原处不动。郑旦无奈,只得拉了她的手一道回到村中。
到了住处,西施走进家门,见母亲正坐在院子里缝补衣服,身旁围着几个孩童,正津津有味地听她讲故事。见她回来,母亲脸上顿时露出几分喜色,笑着唤道:“夷光回来啦?可有用过饭?”
西施听后,也笑了起来,走到母亲身旁坐下,一边帮着整理丝衣,一边应道:“用过了。”母亲抬头一看,突然发现女儿神情有异,眼眶通红,心知有事发生,关切道:“夷光,怎么哭了?是心疾又犯了吗?快告诉娘,让娘替你看看。”
西施摇了摇头,勉强一笑,道:“没事。只是觉得有些累了,想早些回去休息。”她知道若是将真相告之母亲,必然令其心痛担忧,还不如编一个谎话来掩饰,好让母亲安心一些。
母亲看了她一眼,知她说谎,但又没辙,只得安慰她道:“既如此,便先去歇着,好好休息一两日。这些时日,可累坏了我的闺女,让娘心中着实挂念不已。”说着,慈爱地抚摸一下她的长发。西施微微一笑,伸手握住母亲满是老茧的手,心中一阵揪痛。
母亲见她笑颜渐开,便也放下心来,嘱咐她在好好歇息,自己便到灶房为女儿熬药去了。
西施回到房间,换了身干净衣裳,躺倒床榻之上,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心里酸涩难耐。明日我便要离开这里,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能够回来。她默默想着,心中突然升起一丝惆怅。不知何时,竟悄然泪流满面。她抹了把泪,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脑子里全是母亲满是老茧的背脊,和父亲日渐佝偻的身影。
泪水在枕侧湿成一片,她忍不住睁开眼,望向屋顶,喃喃自语道:“爹娘,孩儿不孝,不能时常侍奉膝下。如今又要远行,只愿此行一切安顺。日后若得重回越国,孩儿必将好好地孝顺你们。”
窗外突然有窸窣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便有人在门外叩门。西施微微一愣,慌忙拭了拭泪,轻轻拉开门闩。
母亲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慈爱笑道:“夷光,娘给你熬了些药,趁热喝下去吧。西施接过碗,默默喝了几口,突然哽咽出声。母亲一惊,连忙追问缘由。
西施强抑住悲痛,笑着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有些累,喝了药就歇下。娘,你也早些安歇吧。”说着,便欲转身上榻。
母亲却伸出手来,轻轻搭在她的肩头,郑重道:“不管你要去哪里,记得时时给家里寄封信来。只有看到你的信,娘的心里才能稍稍安心些。”
西施点了点头,伸手抚住母亲干瘦的背脊,只觉得眼角一阵涩痛,泪水不由自主便流了出来。
母亲感受到背脊上的凉意,转头一望,却见女儿正含泪望着自己,脸上满是难过与不舍。她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女儿拥入怀里,哽咽道:“夷光,你……你走了,娘怎么办?没有你陪着,娘以后心里就空了。”
西施微微闭目,良久不语。
一夜无眠。
次日晚上,郑旦与西施早早来到码头,等候范蠡的到来。两人在附近踱了几个来回,终于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从远处徐徐而至。
范蠡快步走到两人面前,拱手微笑道:“两位姑娘来得甚早,可曾等急?”
“没有。”西施浅淡一笑,转头问道,“范公子,船来了吗?”
范蠡点头笑道:“来了。不过不是什么大船,就两艘小舟,掩人耳目罢了。待会儿姑娘们上了船,须得将船篷放下,遮掩住身型,以免让人瞧出异样来。”
西施点了点头,忽见船影自河面出现,心中不由紧张起来。范蠡瞧她神色,便知她在担心什么,温声道:“无妨,只要小心谨慎,莫被人看到脸,定然无人会起疑的。快上船。”
船慢慢靠岸,西施心怦怦乱跳,郑旦便在她耳边轻声道:“放心吧,有我在呢。”
说着挽起她的手臂上了船。待两人坐稳后,西施才敢稍松口气。只是想到即将到来的一切,一颗心脏又紧张得仿佛要跳出胸口一般,连带着身子都有些微微发颤。
郑旦见她如此模样,出言宽慰道:“不必紧张,就照范大人的吩咐去做便是。”
西施默默点了点头,咬紧唇瓣。过了好久,她才逐渐平复下来。
船行数日之后之后,终于抵达越都城外。三人下了船,步行进城。到了客栈住下,范蠡便唤来一众亲信,让他们装扮成伙计模样,在客栈各处巡游,并暗暗注意周围动静,防止有人暗中跟踪。安排停当,他才离开客栈,不知往何处去了。
西施默默注视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心中一片茫然。她回到房中,给自己倒了杯茶,细细抿了一口。此时已是晚上,郑旦已经睡下,她不愿惊扰到她,便独自静坐于窗前,凝眸思索着。良久,也不过是思绪翻涌,不能成形。不知不觉,竟然就睡着了。
西施缓缓醒转,只觉眼前昏黄不明,待到双眼逐渐适应,发现房间里不知何时燃起了灯火,身边则坐了一人。定睛一看,却是范蠡。
只见他坐在桌边,一只手支撑着额角,另一只手握笔书写着什么。西施一惊,忙站起身来,身上披着的外衫险些滑落,引得范蠡抬头看来。
见西施醒来,他停笔笑道:“夷光醒了。”
西施点了点头,范蠡道:“我方才已问过掌柜,说姑娘尚未用过晚膳,因此从外头捎来些点心。若是饿了,可以先将就着吃些。”
说着,指了指几案上的食盒。西施这才感到一阵饥饿感袭来,不由摸了摸肚子。范蠡见状,不禁失笑。西施略觉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去,道:“有劳范公子费心了。”
范蠡笑了笑,拿起食盒,将里面热乎乎的点心取出,亲手放到西施面前,又替她倒了杯茶。西施也不客气,拿起一块点心就咬了一口,只觉得香甜可口,一时便忘了先前的许多杂念。她一面吃,一面问道:“范公子,你白日里在何处?”
范蠡微一犹豫,随即温声道:“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去寻了些书籍,想为姑娘做些参考。”
西施微微颔首,又问道:“我们明日要去哪?”
范蠡道:“越宫。”西施心中一震,不由放下了手中糕点。范蠡瞧在眼里,又温言劝道:“不必过于紧张,凡事有我。”
西施心中莫名一暖,再想起这几日以来,范蠡对她的种种照顾,不由生出些许依赖感,只觉得这世上,除了父母双亲之外,便只有范蠡对自己这般好了。
范蠡见她情绪逐渐平复,也就不再多言,只是替她夹了些菜,又取了壶酒,自己饮了几杯。
西施随手拿过另一支糕点,只咬了一口,便被那酥软甜蜜的滋味所吸引,又接连吃了两个,这才感到口中满是糖香,不禁微微一笑,对范蠡道:“这是什么糕?好吃”
范蠡也笑了笑:“桂花糕,夷光若是喜欢,我明日便让伙计去市集上多买些来。”
西施抿唇一笑,又伸手端起茶盏,轻轻饮了一口,这才将一盘糕点分出一半来,递给范蠡。
范蠡含笑接过,举箸夹了一块放在口中,一边咀嚼,一边笑道:“的确不错。只是味道过甜了些,只怕夷光会吃腻了。”
西施微微一叹,笑道:“无妨。我平素最喜甜味,吃得多了,自然也就吃不厌了。”
范蠡放下筷子,伸手轻轻抚了抚她垂落于耳边的一缕发丝,微微笑道:“是么?那倒不巧,我也甚爱那甜腻的味道,你若喜欢,倒不如一人多吃些,以一人之喜,换两人之乐如何?”
西施微微脸红,低下头不敢看他,只是拿筷子夹起一块点心,含糊不清地说道:“这可是你自己先说的啊……”
范蠡含笑不语。西施默默地吃完点心,范蠡就牵起她的手,亲自扶她上榻歇息。西施任由他动作,只是闭上双眼。半晌后,听见范蠡在耳边低声道:“夷光,好好歇着。”
西施点了点头,范蠡却还是久久不肯离去。西施也知他在顾虑些什么,于是微微动了动身子,轻轻道:“蠡…蠡哥哥。”
声音虽然轻得仿佛蚊吟一般,范蠡却早已听得清楚。只觉得胸口微微发闷,便微微俯下身来。
西施被他灼热的气息拂过面颊,不由一阵恍惚。只觉得心跳如鼓,心中莫名生出一抹欣喜。
过了好一会儿,范蠡才直起身子来。西施闭上眼睛,心里却默默祈求着,若他真对自己有意,就请吻我。可惜,范蠡只是替她掖了掖被角,便转身离去。西施呆了片刻,只觉得心中空荡荡的,却不知该欢喜还是该失望。只是在黑暗中,脸颊又逐渐红了起来,直到许久以后才逐渐恢复。她睁大眼睛注视着那紧闭的房门,半晌,才将眼眸合拢。
一连数日,范蠡都将西施照顾得无微不至,让她每天都有不同的惊喜。或是替她从市集上买来她最爱吃的糕点,或是给她捎来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又或是在夜间陪她散步,并赠她各种有趣的故事。西施虽然心中欢喜,却又暗暗担忧。若范蠡真是真心待她,便不应如此。可若是他并无所意,又何必对自己这般好?
数日后,范蠡终于决定先带西施前去见文种。临行前,范蠡为她在镜前细细装扮了一番,将一头青丝梳成髻,鬓旁再插朵白玉莲花。又选了一副雪青色罗裙让她换上,配以精美的丝绦和鞋袜。西施见他忙碌,微觉不好意思,轻声道:“蠡哥哥,我这样真的可以吗?”
范蠡含笑看了她一眼,将一串玉坠挂在她的脖颈上,轻轻揉了揉她的发梢,道:“够漂亮了。走吧。”
两人走出旅店,却见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流熙熙攘攘。范蠡想到什么,拿出面纱遮在她的脸上,西施微微一愣,随即也就任由他摆弄。待到一切准备就绪,范蠡便牵起她的手,一同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摇晃,西施靠着车壁,半闭眼眸。心中不由回忆着之前与范蠡相处的种种。每一件小礼物、每一个小关怀、每一句贴心的话,又一一浮现。西施只觉得心底越来越沉,只盼马车走得越慢越好。不知过了多久,西施听到马车外传来一声清朗的声音:
“到了。”
范蠡掀开帘子,扶着西施下车。西施还未看清周围景物,便察觉到无数双眼光向自己投来。范蠡似是习以为常一般,毫不避讳那些目光,而是牵着西施的手,径直走进大门。西施低头环顾着四周,只见院子里有许多人,正三两成群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或是在墙边摆棋品茗。西施被那些人投来的目光看得羞赧,下意识地紧了紧握着范蠡的手。范蠡看在眼里,牵住她的手,微微笑道:“我们去找文先生。”
西施轻轻点头,随着他穿过人群。走到院中的一块空地上,正见一人坐在石桌旁,正低头凝视着棋盘。
范蠡走过去,唤了一声:“子禽。”
那人缓缓抬头,见到他们二人,眼中闪过一抹欣喜之色,随即站起身来。范蠡握住西施的手掌,微微躬身道:“子禽,我今日带着一个人来见你,你可愿见一见?那位姑娘可算得上是倾国倾城,只须看她一眼,便可让你永记不忘。”
文种略带惊讶地看了西施一眼,颔首道:“既如此,便请她过来罢。”
范蠡一笑,一手扶在西施背上,示意她自己过去,西施低头应允,迈步向前走去。待走到石桌前,西施轻轻低下头,不敢去看那人的眼睛。
范蠡却在一旁笑着介绍:“夷光,这位便是文大夫,你日后不必称他先生,便称文哥哥即可。这位文哥哥,乃是我从小一起长大、交情最好的朋友,平素和我情同手足,若是日后心中有什么烦闷,也可来找他诉一诉。他不仅是个学识渊博的人,为人更是公正无私、刚正不阿。只是性子稍有些沉闷严肃,倒是与我恰恰相反。”
范蠡故意顿了顿,似乎是在等待文种开口说话。西施抬起头来,便见文种微微一笑。那一笑似乎将周围所有寒气都驱散了,阳光般的照进西施心中。
但见他一身墨兰锦袍,映衬着他那双清湛的眼眸,仿佛能射出万千星辉,让西施心底微微一震。
文种微微倾身,和善地道:“莫听那狐狸胡言乱语。他平素极坏,惯会拿别人开心。姑娘莫要和他一般见识,且请坐。范蠡,你也坐下罢。”
范蠡含笑看了西施一眼,见她低头坐在了文种对面,心下稍安,于是也坐了下来。文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转过头来看着西施。西施被他注视着,心中怦怦乱跳,面上却仍是保持低眉敛目的状态。
文种微微一笑,温言道:“你叫夷光吗?”
西施轻轻点头,低低道:“是。”
文种又看了她几眼,颔首应道:“嗯。”
范蠡便笑吟吟道:“子禽,你可瞧仔细了么?这等倾国倾城的美人,世上再难寻到第二个罢?”
文种又笑了两声,“不错,难得一见。只是…...”
范蠡心下一惊,随即又见文种淡然笑道“如此美人,却为何以纱覆面?”
西施被问得一愣,不知如何作答。
倒是范蠡立刻接道:“她平素最是怕羞,是以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夷光,摘下面纱罢。”
西施慢慢站起身来,将面纱轻轻摘下。文种抬头看她,
西施被他明澈而凌厉的目光凝视得有些害怕,垂下头来。只听得文种赞道:“果然姿容绝世,令人过目不忘。”
范蠡立即接过话头,“比之越宫佳人呢?”文种看了他一眼,淡淡笑道:“自是夷光胜矣。”
范蠡大喜,连声叫道:“如此甚好,果不负我一番苦心。千里迢迢将她寻来,既然文大夫认为夷光可以入宫,此间也不必多留,待稍做准备之后,我便带她去见大王。”
文种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又低头凝视着棋盘。范蠡见状,知他并无太多意见。便凑到西施身边,与她轻声聊了几句,见西施微微点头,才起身招呼文种。说道:“如此,子禽,那明日你便准备一下,我们一起带了夷光入宫。”
文种并未作答,还是低头观棋。范蠡心下无奈,只得又唤了一遍。文种这才漫不经心地应道:“待我想想”
范蠡心中微恼,却依然耐着性子和颜悦色地说道:“子禽,此事至关重要。你若再耽搁下去,只怕要误了大事。”
文种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沉默半晌,才轻声道:“不是我不想。范蠡,你有所不知,大王近日情绪不佳。前几日因战事与诸大臣议事,意见不合,因之大怒。此后闭门不出,连月不见他人,便是每日膳食都派了侍从送至书房里。就连我前几日去问安,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摆手说无事。我也不知他究竟是何心思,若是贸然前去见他,只怕适得其反。依我说,此事还是暂且放下几日罢。等他情绪稍好一些,我再为你引荐便是。你且安心,此事不难。”
范蠡听了他一番话,心下也冷静下来。细思过后,发现文种言之有理,也只得退一步,暂且按捺不动。当下他领了西施起身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强求。这几日,我陪了夷光四处游玩便罢。待时机合适,再提此事。”
文种点头应允,西施便随着范蠡一道辞行。
二人走出文种府邸,范蠡心中尚有些不快。
回到马车上,他沉声道:“夷光,子禽似乎有所隐瞒,我也不知为何。这几日,你不必入宫,就安心在此养足精神,届时和我一道见大王。”
西施点头应声。范蠡又道:“这几日,我便带你游山玩水去,等子禽想清楚了,再去找他。”西施听了,眼眸中不禁闪过一抹欣喜。范蠡见她欢喜,心中也跟着高兴起来,当下命车夫直奔往城内最是热闹的所在,一时之间,二人忘却了烦恼,尽兴游玩起来。
借假想的希冀 将原委都剥离,
是否还有如旧美景,
碧波泛起 石烂海枯本就传奇,
偏偏你我都不属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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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讨一夜空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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