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规划路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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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丝一言不发揉自己的腿。
脑袋里疼痛横冲直撞，似乎要找到突破口，从头骨上钻出洞来。她的头会变成破壳的蛋，变成龟裂干涸大地，好让疼痛破土而出。
／你们、关系差／
“是么。”爱丽丝不以为意。
／不是、一直差的差，是曾经要好、然后，彼此吞噬／
魔物吃吃笑。
倒是爱丽丝，因为这句话，俯视重新在她腿上凝聚的黑红血雾。
“所以我说你们和人没区别。”
爱丽丝背身，完全遮住烛光，魔物遮罩在她阴影下，爱丽丝知道，她们正在对视。
那团血雾中，忽然伸出一只手。
那只手，有诡异红指甲，不尖，指甲打磨得干净整洁，指骨分明，其中一根手指上勾着枚印章。
爱丽丝接过，印章化为黑红色眼睛，瞬间烙印在手掌，从掌内延伸至手背。
下一瞬，魔法纹路消失不见，手掌光洁如初。
／我等待、你彻底召唤我，成为我的魔后、那天／
“我是不婚主义。”爱丽丝说，“而且，我不喜欢任何东西。”
／魔物、没有形态／
“也对，你们由魔力组成。谢了，如果有一天我活不下去，会考虑看看。”
爱丽丝最喜欢她自己，喜欢到想和自己诞下后代。
那一定是个最优秀的孩子。
血雾消散，魔物依附腿上隐匿形态，爱丽丝边清点行李边想，赫卡特可别死了。
·
赫卡特悄无声息攀上宫墙。
伏在墙头远望，夜幕中火把流动。那是宫廷守卫在巡视。
爱丽丝住处在远方，靠近宫廷中心。
守卫十六人一队，向八个方向螺旋巡视。
赫卡特观察一小会。
中心点。
中心点，安全。
守卫离开，赫卡特走出一条横穿中心点的路。每当守卫交替转身，她正好从原地跃上高墙，整个身体紧贴墙面。
赫卡特趴在爱丽丝住处院墙上。
墙下，不远处，两个年纪相仿侍女提灯走过。
“公主饭菜换过了吗？”左边侍女问。
“早扔了，饭菜里都是毒，我站岗一下午，门反锁着，公主没动静，看来今天不准备出门。”右边侍女从身后拿出托盘，“这上面还留有好东西，一般宫人可拿不到。”
“我们防得住一时，防不住一世。”左边侍女摇头，“这样下去公主迟早会死。我们得重做打算，母亲。”
赫卡特困惑望望两个侍女背影，她们不是，年纪一样大？念头随即抛之脑后，爱丽丝的轮椅，在她房里。
赫卡特还记得爱丽丝房间位置，如爱丽丝承认那样，两人曾经关系很好。
房门反锁着，赫卡特听了听，里面没有声音。
爱丽丝会撬锁，据说是操控冰柱听声开锁，是细微操作，只有水元素专精的爱丽丝才能做到，赫卡特不会。
赫卡特会得是——
掀开屋顶砖瓦，跳下去。
屋内摆设，和从前……很像。
连同，那张很大的床。
只是床柱，房间四壁多了绳索。
赫卡特环视四周，一眼看见轮椅摆在窗台边。
月光照在上面，轮椅静静沐浴月光。
好像有一个人坐在那。在夜晚时望着月亮。
赫卡特想象爱丽丝抓住绳索勉强走动的样子。
她想到从前，那些，都是观察的好时机。
可能是同龄或者什么。爱丽丝总要分心照顾比她晚生三年的妹妹海德拉，海德拉身体孱弱，年幼时爱丽丝经常一边照顾海德拉一边做儿童玩具。
“照顾”，不是端茶送水，是提防有人暗害。
当和爱丽丝同龄的赫卡特到来时，最初，当人质日子很难过。带来的仆人都死了，宫廷医生说是水土不服，赫卡特也差点死了。
爱丽丝说你可以住在我那，我宫院里从来没有水土不服。就这样赫卡特逐渐好转，顺利度过“水土不服”的日子。三个孩子曾住在一起，睡在这张大床上。
直到海德拉出事。
海德拉……
赫卡特抬起轮椅，尝试怎样搬动它最不会发出响动。
拿条绳子，背着吧。
压低人影在窗外一闪，赫卡特躲在窗台下，借用轮椅遮挡身体。
人从窗进来了。
黑色影子，进来后直奔床铺。
赫卡特想动，屋顶落下另一道影子。
“……”真热闹。
让人回想起从前。
两个刺客相对瞬间，竟然没有立刻开打，像是确认彼此目标相同，其中一个点头，另一个放下横在身前匕首。
月光下，高挑人影瞬间出现在两人身后。
赫卡特攫住两人脑袋，牢牢扣在手里。
不等惊呼反抗。
一声闷响。
两颗脑袋撞在一起，骨头碎裂，脑浆迸射，液体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血。
血溅到轮椅上了……
曾经，赫卡特和爱丽丝也这样处理来刺杀她们的人。
这些刺杀者是死士，本身是没有身份的人，完不成任务回去也是死，不如在她们这里来个痛快。
爱丽丝的父亲不作为，两个半大孩子一起处理过很多尸体。
爱丽丝学会了撬锁，赫卡特……学会了身体强化。
赫卡特把两具尸体压缩成球，一手提着，一手扛起轮椅，打开窗，向远处观察。
爱丽丝屋外是她的院子，院子中不会有守卫巡视。
催动咒语，地面露出土坑，尸体丢进坑中，大小严丝合缝，掩埋后看不出异常。
赫卡特背起轮椅，在树后阴影中匍匐前进。
·
爱丽丝收回眺望窗外视线，走回桌边，从行李中拿出一块石头。
那是一块琥珀，黄褐色，仔细看，里面凝固着小小的蛇状物体。
是海德拉的东西，平时当做项链携带。
海德拉最喜欢蛇，蛇没有皮毛，不会引发过敏，而且没有脚，滑动的样子很可爱。
那天遗体匆匆下葬，爱丽丝发现海德拉没戴项链。
门被轻轻敲响，影子落在门上。
赫卡特打开门，看见爱丽丝把琥珀举在烛光下观察。
“这是那天之后你找到给我。”爱丽丝说。
“我在宴会场地外找到它。”赫卡特卸下轮椅，脚步没动。
交谈把两人带回那段共同的回忆。
那天，海德拉去参加庆祝会，爱丽丝忙着制作礼物没能去，而且海德拉礼貌地说姐姐把她看得太严，一点自由时间没有，她喘不过气来。赫卡特因身份不能去参加皇室成员们私下举办宴会，海德拉独自一人前去，回来时已经突发急症。
当时爱丽丝把自己关在工作间里，赫卡特在院中扫雪。
“海德拉公主……我看见她……”赫卡特一直怀疑，海德拉不是病死，“她身体上有些皮肤，是紫色，但那在一瞬间，也许是……是我看错。”
“当时下了雪，海德拉穿得很多，她被人抬回来，就算原本穿得不多也会包裹毯子，你可能真的看见什么，但我们没有证据。”爱丽丝语气听来只是在提及一件往事。
“你不关心你的家族吗？也许还有些人在外活着，一定有什么事发生……”
赫卡特没有让轮椅进屋，和轮椅一起停在门外。
“我生在宫廷，从未见过那些人，所有人在我这里不过是一些身份。”
爱丽丝凝视琥珀中那条很小的蛇。那也许真的是一条蛇。
“那你父亲？”
“母王会安葬，不必我操心。”
“……你打算怎么做？”
“我的处境，你一路上看见。”
手指勾住项链，爱丽丝把琥珀挂在脖子上，琥珀落在胸前，埋进衣物。
爱丽丝拍了拍。“王位我不感兴趣。我只知道，我会一直，憎恨你。”
“公主，你如何看待我与我无关。”
赫卡特偷来的轮椅血迹斑斑，少女背身坐在门口冲洗血迹，“我注定带来灾厄。”
“我知道。我们走吧，我不能再保护你了。以前我天天来，要是你死了我肯定会为你收尸追凶，我答应你的。”
爱丽丝收好行李，拿出一张地图放在桌上，长时间站立让她头脑紧绷，她不得不坐下，腿部肌肉在坐下瞬间松弛，变回软塌塌液体。
“所以我该把这近十三年交情还给你。”赫卡特擦拭轮椅，“爱丽丝。”
赫卡特好像笑了笑，低语，“爱丽丝……十三年后，我们三十岁了。三十岁的你，生活中不需要我。我们互不相欠。”
“对。在这之前，”
烛光下，爱丽丝额头涂满薄汗，专注地揉自己的腿，那双眼落在赫卡特身上时如剑，暗藏锋芒，
“你也答应过我，只会死在我手里，你欠我的。”
赫卡特擦完轮椅，推着走到爱丽丝面前，“好，我们往哪走？”
“看这。”爱丽丝摊开地图，“这里是八重海，八重海被划分成八个海域。”
地图上，一大片海洋分割大陆，爱丽丝指向近海中一处岛屿，“老师住在这，卢恩斯山地群岛，我们要在第八海域中航行，赶在一个月后我成人礼老师出发去宫廷前，去岛上找到她。老师去年说过，她会提前半个月出发，赶在海域上冻前回去，八重海里只有第八海域会上冻，你知道吧？”
“你说了算，那从现在起，我们只有半个月时间抵达。”赫卡特不是不相信托芙，是……“找托芙女士解除你的封印，她不会告密？她毕竟是女王那边的人。”
“不会。老师不在乎这些，就算知道我们跑了，我是个残疾废物，你是个家里不要的没用废物，走了两个吃白饭的，她替母王高兴还来不及，而且，解除我封印是她原本该做的事。”
“那如果，你不是再皇室成员，她还有义务……解除吗？”
爱丽丝奇怪地看赫卡特，“我没打算明着杀戮同胞被除名流放边境，我们怎么会以这种方式离开？”
“……你没有？”赫卡特和爱丽丝大眼瞪小眼。
爱丽丝偏过头。
“好吧，来你这里前是想过。不过我现在不算失踪人口，侍女敢背地下毒，不敢进我房间，没人知道我不在。”
“假如女王来看你？”
“母王？她不会。”爱丽丝说，“海德拉下葬那天她一样没来，只带来口谕，现在我还没死，只是不出门，她从来不关心这些，包括继承人间争夺。最后谁有能力谁活着，她也是这么得到王位，心里清楚得很没必要管。”
“明面上杀戮是违法。”赫卡特想到什么。
那场惨剧。
“你在想我其中一个胞妹的事。”爱丽丝也回忆过去，望着幽幽烛光，
“一夜之间。整个宫院不论大小都死了，血淌出宫院门前半条路。活生生的恐怖故事。”
赫卡特这次不知想到什么，说：“我这只有一张床。你睡吧。”
“睡？睁着眼睛睡还差不多。”
“我们小时候试过，睁眼睡不着。”
“那干嘛问我。”爱丽丝瞪眼睛。
“……”赫卡特不吭声。
“还记得吗？我以前经常梦见被杀死。”
小时候，爱丽丝没睡过一个安稳觉，那位女王，宫廷和国度统治者，从不在意自己有多少孩子发生意外，只要没有明面上杀戮，怎样死亡都算意外事故处理。
爱丽丝说：
“后来我才理解，最后活下来的，要么是背后家族手段了得，要么是继承人有真本事，血海里杀出路来，等到其余人死得差不多，心性也得到磨砺，正好继位。”
似乎是安慰，或者缓和气氛，赫卡特提及自身，她实在很少提自己的事：“我那边奉行人不在多，有用才行。没用的，丢弃，不必浪费资源。”
“是啊，所以你到这来。”爱丽丝忽然想到，赫卡特……难道，默许这种规则发生在自己身上？
赫卡特没接茬，问：“封印解除之后，打算做什么？”
“等到了再说，在这之前，要想想怎么离开宫廷。”
咕噜。
谁的肚子在叫。
“你……”赫卡特猜想爱丽丝肯定没吃饭。
“哦，我一天没吃。饭菜里不干净，我的六个侍女给我下了毒。厨房至少十人排队等着。”
“你一共几个侍女。”
“八个。”
赫卡特用沉默表示爱丽丝平时做人有多失败。
“从今天起，你是我的人质，去做饭。”爱丽丝命令起来得心应手。
赫卡特沉默着，走到屋前菜园中摘菜。
不一会，炊烟升起。
这些烟很平常，不会有守卫过来查看。
爱丽丝视线回到地图。地形，山海，在脑海中一笔笔勾勒，组成她自己的大陆地图。
每个大陆居民都拥有魔力，最简单的基础元素魔法几乎人人都会。
在宫廷，除皇室成员和官员外一切人等不被允许使用魔法，踏入宫廷魔力自动封禁，离开宫廷才会解除。
魔力超过一定量的皇室成员，成年前会被按照不同程度封印魔力，赫卡特并非本国人，魔力无法封印，为了消耗她的魔力，她平时独自一人居住，一个人做所有琐事，自己搭建菜园和厨房，在院中播种，制作三餐。
赫卡特几乎不出门，除了——爱丽丝天天来。
来找乐子。
爱丽丝性格差劲，做人失败。父亲一死，暗杀毒杀轮番上阵。
怎么……离开？
不，离开容易。
难的是，离开无后顾之忧，过平静生活。
除非，她们离开前已经被确定让人倍感安心的未来。
如何才能让人安心？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规划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