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及笄礼 ...
-
红色的灯笼，红色的剪纸，红色的绸缎，红色的喜服，红色的口脂，红色的脸蛋……一切都是鲜艳的红色，喜悦，却又晃动着隐隐的不安。
屋内空无一人，石榴坐在化妆镜前，她身着嫁衣，她用食指在白瓷小碗里抠下一块鲜红的胭脂，在手心晕染开，轻点在苍白的脸上和唇上。打扮妥帖，她对镜扯唇笑了笑，然后盖上红盖头，自己推门走了出去。
奏乐的声音越来越近，石榴听见了众人的欢声笑语，甚至还听见了陈乐安的声音，只是朦朦胧胧并不真切，她朝着声音的来处走去，却发觉无论怎么走都到达不了那里。
于是她扯下了盖头，抬头看去，陈乐安意气风发地抱起了一个新娘，石榴向前跑，她大喊：“陈乐安！陈乐安！那不是我，我在这里！”
然后她看见陈乐安抬头，冷漠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冷的像一块冰，石榴被冻住，石榴僵立在原地。
她看见陈乐安冷笑，他旁边的新娘也掀起了盖头，极张扬艳丽的一张脸，她红唇轻启：“看看你的畜生模样，拿什么和我比？”
石榴手上竟真多了面镜子，她举起镜子来照自己的脸，竟是一只浓妆艳抹的猫头。
“啊——”一声，石榴醒了过来，冷汗涔涔，头痛欲裂。
她立刻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好，是正常的人脸，这才长吁一口气。
外面天已经亮了，陈乐安早就走了，石榴恹恹下床，穿好衣服背好书匣去了书院，未到书院，远远地便听到了悠扬的琴声，那琴声不过是普通的曲子，可石榴听来却觉得很怪，那弦每拨动一下，她便不自觉的心悸。
或许是昨夜没有睡好吧，石榴捂着胸口，来到了书院中，却发觉里面空荡荡的，只有那个新来的国师坐在院中弹琴。
石榴与他对视上，走也不是进也不是，她就站在门口，抿唇问：“今天……不讲学吗？”
“铮”一声，琴声戛然而止，柳如玉对着她笑了一下，“今日宫中宴会，是公主的及笄礼，各家公子小姐都进宫观礼道贺去了。”
“哦。”石榴转身欲走。
“听闻皇上将在此次及笄礼将公主指婚于你的义兄，你不想去看看么？”柳如玉的声音在后面幽幽传来，“公主嫁将军，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这次没有琴声，石榴也开始心悸了，她攥紧了拳头，还是没忍住回身反驳：“我义兄已有心悦之人，不会答应的。”
柳如玉却嗤笑一声：“为何你能如此笃定呢？你要知道，公主可不仅仅是一个称呼，她代表的是背后巨大的权势和地位，是你给不了的东西。”
石榴心中巨震，她都没有意识到，这人已经把“心悦之人”和她划上了等号，她急急驳斥：“他不喜欢那些。”
柳如玉站起身来，摇着扇子站在那儿，笑的好烦人：“他不喜欢？哈哈哈哈这简直是我听过最大的笑话，这世界上有几人不喜欢荣华富贵！你觉得他真的甘心再过那种看别人的脸色讨铜板的生活么？”
霎时间，乱七八糟的记忆涌进她的脑子里，之前的陈乐安过得真的很不开心啊，他深冬的凌晨奔波数里去城中买杂耍，被不知什么人打晕扔到了雪地里差点冻死，就算再怎么努力依旧赚不到钱，连灯笼都是破烂的……而现在的陈乐安，只要他愿意，便可以前呼后拥，高朋满座。
他真的真的甘愿放弃现在的一切，去过寂寂无名的人生么？
怀疑的种子被种下，在混乱的内心中疯狂生长，石榴开始找疑点来佐证自己的猜想了。她失魂落魄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脑中思绪纷乱。
陈乐安为什么想要让她自己南下，是为了支开她么？他这两天为什么总是早出晚归？为什么总是让她不要多问？他是在疏远她么？是她太愚笨所以没有感觉到么？如果他真的要与公主成婚该怎么办？她该何去何从？
若按照最常见的志怪话本，她是不是要杀了陈乐安来报复他的绝情？她尖利的爪子会割开他的喉咙，然后绝望地朝他哭喊，石榴抬起自己的手，仿佛上面已经沾满了陈乐安的血，她惊恐地流下了泪来。
想到这里，石榴耳中一阵嗡鸣，她不得不停在了原地。
有忽远忽近的喊声传进她的耳朵里，石榴甩了甩脑袋，看见了面前熟悉的人：“萧仕，怎么是你？”
萧仕抬起袖子擦了擦她的鼻子，沾了一手的血，石榴这才发现自己流鼻血了。她见萧仕回身掀开轿子朝里面说了些什么，然后拉着石榴站在了路边。
石榴仰起头，耳中的嗡鸣也暂时消退下去了。
萧仕看她的样子，“啧”了一声：“你怎么搞的，昨日夫子特地提醒过，今天是公主的及笄礼，要停学一天。”
石榴“哦”了一声，她垂眸看见被她鼻血弄脏的袖子，有些尴尬：“抱歉，我也不知我是怎么了，最近脾气不好，又总是走神。”
“上火了吧，”他上下打量了石榴的穿着，“今天公主及笄礼给百官都发了请帖，陈将军不带你去？”
石榴落寞摇头。
见她如此可怜，萧仕那点不知从何而来的怜香惜玉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他看了看天色：“你想去么？现在还早，我们回去换衣服还来得及，我带你进去？”
石榴顿住。
要去看吗？虽然陈乐安让她不要冲动，可只是去看看也无妨吧，她只是想知道他到底会如何抉择。
紧张的抓住了衣角，石榴道：“好。”
远处的琴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曲调更轻快，柳如玉拨弄琴弦，唇角轻轻勾了起来。
*
石榴身上穿着萧仕的旧衣服，还算合身，第一次来到宫中，石榴有些紧张，她躲在萧仕身后，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幸好太极殿外人也够多，刻意躲藏，倒也很难被发现。
刚刚找了个地方跪好，礼乐声便响起来，一个身穿华府的女子自宫外，沿着长长的朱漆礼毯走来，石榴微微抬头去看，刘玉璞穿着金线绣作的华服，头上则戴着凤冠，垂下的东珠遮住了她的眼睛，却遮不住她的神气，她高昂着头，像一只小凤凰。
石榴不由得羡慕起来。
刘玉璞好像什么都拥有了，而她拥有的东西只有陈乐安，而这件东西，她还要夺去。
慢慢的，这股羡慕化成妒恨，她盯着刘玉璞的背影，心中忽然有一股杀了她的冲动。
脑中好像有个小人对她说：“所有的事情都是因她而起，杀了她吧，杀了她，一切就会恢复正常，陈乐安再也不会离开你。”
她的瞳孔在黑色与金色之间交替，又开始心悸了，这让她有些无法思考，要狠狠掐着自己的掌心才能平静下来。
仿佛注意到后面的目光，刘玉璞侧目，石榴立刻垂下头，她闭上了眼睛。
三次加冠和醴礼结束，萧仕转头要去拉石榴起身，却见她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片冷汗，他讶然道：“你怎么了？今天看你一直不对劲，要回去休息吗？”
石榴摇摇头：“既然都来了，我便要看到结果。”
“什么结果？”萧仕摸不到头脑，“结果不都那样么，皇帝赐婚，你义兄与皇家喜结连理，还能有别的？”
石榴脸色苍白，神色郁郁，咬着嘴唇没有回话。
萧仕看了她一眼，莫名其妙又想到了在花楼处陈乐安看他的那个眼神，电光石火之间想通了什么，他豁然开朗却又不可置信，看了看石榴又看了看远处陈乐安的背影，登时悚然，摇头自言自语：“不可能，不可能。”
中午皇帝在后花园设宴，石榴跟着萧仕坐在边缘小辈处，都是十五六岁的勋贵子弟，平日被管的严，如今被凑到一块，愈发精神奕奕，不管认不认识，挨个称兄道弟起来。
有人朝石榴搭话：“这位弟弟好生面熟，似乎不曾见过，是哪家的公子啊？”
石榴却一直在状况之外，她一直看着中心处的陈乐安，对周围都是充耳不闻，搭话的那人便有些下不来台。
萧仕用胳膊戳了戳她，见她还是没反应，便接过了话：“这位可是陈将军的拜把子的兄弟，当时在战场上一起出生入死的，可比我们有见识多了。”
尽管萧仕极尽抬高她的身价，问话的那人还是撇嘴，与身边人对视了一眼。
被下了面子本就不爽，竟还是个不三不四的什么“义弟”，谁不知道在这皇城地界，血脉是唯一辨别身份的方式。更别说她只是个“义弟”，就算是陈晏的亲弟弟，也就是个乡野出身，比不上他们这些各个大家族联姻出身的身份尊贵。
萧仕话音方落，立刻有人接上了，话里话外带着挑衅：“既在战场上历练过，又得陈将军青眼，应得过不少军功吧，如今在哪儿高就啊？”
石榴的角度看不到陈乐安的脸，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敢光明正大地看。
那一桌他最年轻，是与萧丞相和众高官坐在一起，他姿态很放松，后背轻倚着靠背，手上把玩着酒杯，不时侧头与人交谈，看起来心情不错，总不像是预感到马上就要抗旨被贬，去过凄惨生活的模样。
石榴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她的目光收回来，看向朝她问话的那人，语气不善：“干你何事？”
“你！”那人差点拍案而起，被旁边的人拽了下，才又整理好脸色，与石榴对呛，“没爹娘教养的东西。”
“过分了啊！”萧仕看不下去了，毕竟石榴是他带来的，打石榴的脸和打他的脸没有什么分别，“别在公主及笄宴上弄出什么乱子，到时候回家有你们苦头吃。”
“哼！”
一桌人这才消停片刻。
陆续上了菜和酒，宴席进行到后半程了，石榴心中愈发不安，她只关心着陈乐安那边的动静，菜只夹了两口。
这时，与皇帝同席的一人忽然站了起来，石榴呼吸都暂停，生怕听到赐婚的言语，定睛一看，那人是柳如玉。
他走到舞姬演出的高台上，立刻有人抱着琴上来，他轻抚琴弦道：“今日是公主及笄的日子，我没有什么礼物可以相送，便献丑一支《凤求凰》助兴罢。”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