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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鸿门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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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泠弦声自他指尖倾泻而出,众人不住流露赞叹神色,正酒酣耳热之际,有人不住轻拍手掌相和起来。
石榴的脸色却随着琴声变得难看,她紧紧抓住了胸前的衣服,心绞难忍,耳膜更是一阵一阵的鼓胀。
“萧公子,你这个朋友莫不是有什么隐疾,怎的脸色如此难看?”方才与她结怨那紫衣少年注意到她的模样,对着已经半醉的萧仕讥诮。
萧仕便脸红耳热的转过头来,他勉强保持了理智,低声问:“要……要不要去透透风?”
浓烈的酒气扑面面而来,石榴蹙眉摇了摇头,她另一只手撑住桌子,想要起身离座。却不知谁从桌下伸脚使绊,石榴瞥见,冷脸去看紫衣少年,他却没想躲,混不吝地瞪回来。
而这时,琴音蓦然变调,柳如玉轮指速度越来越快,乐声促如疾雨,石榴的心脏跳的愈发紊乱,她浑身的灵力不受控制地窜流,暴戾的情绪也翻倍涌动,她的手在颤抖,瞳孔在扩散,看着那人的脖子,好想伸手去拧断。
她已经微微抬起手来,可残存的理智却在尖叫。石榴陷入了一个混沌的状态,周边的声音忽远忽近,而那琴音却似乎就存在于她的脑中,那么清晰,仿佛带着鼓动人心的魔力。
“杀人吧,妖生来就是要杀人的……杀了所有阻碍你的人,杀了所有你讨厌的人,就像撕开兔子的喉管……”
石榴的身体兴奋起来,她不收控制的抽搐,额头一阵一阵地冒出虚汗,需要双手紧紧抓着桌子边沿,才能控制不至于太失态。
见她怪模怪样,紫衣少年咽了口唾沫,却不想就此放过她,拦住要带着石榴离开的萧仕,贱兮兮道:“萧公子,不是我说,你和这样的人厮混,不怕也被染上疯——”
话还未说完,只听众人间发出惊骇的“啊”声,下一刻他脖颈便被狠狠扼住,他看着石榴,露出骇然神色,惊恐之下竟爆发出超出寻常的力量,胡乱挣扎中竟把桌子掀飞!
众人好似才反应过来,登时一片混乱尖叫连连,就连萧仕都哇哇乱叫着连连后退,踢翻了凳子,滚在地上。
动静极大,周围人都看了过来,琴声骤停。
石榴仿佛被尖叫惊醒,见自己掐着的那少年脸色已经青紫,暴突的瞳孔中倒映出了她已经化作半兽的头颅——雪白绒毛正从发际疯长,嘴角裂至耳根。
似乎梦境成了真,她惊骇间猛地甩手,那紫衣少年生生把旁人的桌子砸了个四分五裂,晕将过去。
“大胆妖孽,天都观弟子还不快快将其捉拿!”柳如玉抱起琴来一声大喝,便有众多穿着白衣的道士自四处而来,仿若早就安排好似的。
石榴脑中一片混乱,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忽然失控到如此地步,她抬头望向陈乐安。他早已站了起来,可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石榴呼吸凝滞,知道自己这下是犯了大错,便再不敢看第二眼,她只想逃。
她不再隐藏自己的妖气,圆润的指甲变成了利爪,和道士交起手来。
这些道士修为不高,可是数目太多,过于难缠,石榴又不想杀人,于是只能和他们不停地纠缠,那些道士训练有素,不急不慢的进攻,石榴渐显颓势。
这时,陈乐安忽然快走两步,他猛然拔过身边侍卫的佩刀,朝着石榴走过去,他好似很愤怒:“你们退下,我自己来清理门户。”
道士们看了看柳如玉的脸色,得了首肯,便收了剑,齐齐护在了皇帝身边。
听见陈乐安的声音,石榴呆在原地,她看着他,不敢相信他会用刀指着她。
陈乐安面沉似冰,低声道:“别愣着,与我交手!”
石榴瘪起唇,鼻尖一阵酸涩,直到陈乐安一刀直取她面门而来,才想起侧身躲避,她跳上屋顶与他拉开距离,陈乐安立刻提剑跟上去,石榴艰难地解释:“不、不是你想象的样子。”
陈乐安却不置一词。
两人一进一退,渐渐远离了宴席。
再一次被石榴躲过攻击之后,陈乐安终于说了第二句话,语气不善:“对我出手。”
石榴摇头,她咬着嘴唇问,故意问:“你为何这么生气?是不是气我破坏了公主的及笄礼,影响了皇帝为你们的指婚?”
陈乐安蹙眉沉默片刻,扯了下唇:“对,你猜对了,我一直在骗你,我会接受婚约迎娶公主,从此以后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走你的独木桥,我们一刀两断,不复相见,怎么样,满意了吗?对我出手,我不愿胜之不武。”
石榴脸上瞬间褪去血色,心中的猜疑像一柄悬于她头上三尺的铡刀,现在刀终于落下,她也死了。
不等她再张口回话,陈乐安回头看了眼,又蹙眉提刀走了过来,他冷眼看着石榴,逼迫似的:“对我出手,从此我们一刀两断,听不懂吗?”
好绝情的话,石榴觉得自己应该愤怒,应该妒恨,可是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
像变成了一具无法自主行动的空壳,石榴现在只能听从指令行事,她下意识迎着陈乐安的刀锋亮起了尖利的爪子,都忘了调动灵力护体。
可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一声闷响,陈乐安的刀不知何时已经收起,而她的爪子却结结实实地抓到了陈乐安的胸膛之上,四道血淋淋的伤痕醒目又刺眼。石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手,她惶惑地欲上前去查看他的伤势,走近之后,却被陈乐安猛地推了一把,她不受控制地后仰,从宫墙之上滚落下去,栽进一堆茅草之中。
怔愣不过片刻,她立刻又爬上了墙,瓦片之上只有几滴鲜血,而陈乐安已经不见了。
浑浑噩噩沿着血迹走了两步,一双锦靴映入她的眼帘,石榴希冀抬头,确是柳如玉的一张笑脸。
石榴脸色骤变,立刻摆出架势,蓄势待发。
柳如玉仿若看不见石榴对她的敌意,像是与老友闲聊一般道:“我说的可有假?世上没人甘愿放弃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陈晏也不例外,像他这种为了向上爬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的人,你还指望他有真心么?”
“狗道士,你到底想说什么?”石榴烦透了他,若不是他说的那些话,她也不会来到宫中,也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了。
柳如玉叹气:“我是为你不值啊,当初你们行军打仗,陈晏几次濒死却又奇迹般地活了过来,难道不是你的手笔么?你还天真的以为他对你有情,殊不知他只那你当血包而已。”
“……那是我自愿的,他并没有利用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真当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地爱上一只妖怪么?”柳如玉上下打量着她,“还是你这种……一无是处的妖,论才貌,你有哪一点比得上公主?遑论家世了。”
石榴被戳到痛处,眸光闪烁:“你骗我的,我相信他……他让我相信他的。”
“听了他方才说的话,你还觉得可信么?”柳如玉摇着扇子,“既然这样,那你敢不敢与我做一出戏,听听他到底爱不爱你。”
*
陈乐安抹了下唇边的鲜血,见石榴摔进了茅草垛里,便立刻转身离开,石榴找不到他,便会离开了吧。
他阴沉着脸走回宴席之上,心中恼恨万分,他恨石榴到现在还是不相信他,更恨自己今天早上没有直接把她绑在房里,明明她的不安与躁郁早有端倪。
早就知道抗旨不会有好下场,可他不可能再带着石榴去做那种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所以这两日他一直在准备,疏通牢狱关系,并且往地下钱庄转移资产,他自信就算被判杀头,也能在死囚里找个替死鬼,然后带着石榴改头换面,远走高飞。
可现在,计划全部都被打乱了。
不过还好,石榴已经跑了,如果他们判他个包庇妖邪的罪名,那便无婚约之忧。若皇帝执意要给他指婚,他依旧可以请罪谢绝,再按之前的计划遁逃……总有一天,她会重新找到她
带着仅剩的一点希望,陈乐安回到了宴席,远远的他便见到柳如玉脚边放了一只笼子,他登时顿住,拳头紧紧攥起,脸黑的不能再黑。
飞速调整好仪态,又快走两步跪在地上:“臣办事不利,被那猫妖偷袭,让她跑了。”
“无妨,”皇帝摆了摆手,又指着笼子里的白猫,“你跟丢之后,国师恰好遇到并擒获了这妖怪。”
“是吗,多谢国师了。”
柳如玉笑的和善:“捡漏罢了。”
陈乐安看他一眼,拍了拍袍子站起来,拿过旁边小厮递过来的大氅,披在身上,遮住了受伤的前胸,等着他们问话。
毕竟明面上石榴是他的义弟,他家中出了妖,难免会引人猜疑。
可他们仿佛全然不好奇似的,默契地缄口不言,直到一直在旁边察言观色的刘玉璞忽然吃吃笑了两声,她走到皇帝身边抓起他的胳膊晃了晃:“爹爹,还有事情没说呢。”
“是是是,”皇帝笑着拍拍刘玉璞的手,瞥了眼陈乐安,又看向了惊魂甫定的文武百官,笑呵呵道,“女大不中留啊。”
他向旁边的大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便从袖中掏出了一个诏书,宣读起来,众人齐齐下跪。
“朕闻阴阳和而后雨泽降,夫妇和而后家道成。兹有将军陈晏,皇女刘玉璞……着择吉日行六礼之制。赐宅邸,加封驸马都尉,食邑三千户,用彰肱股之诚。钦此。”
刘玉璞跪在陈乐安身旁,见他一时没有动静,便用手肘撞他的胳膊,低声威胁:“别忘了你那妖怪还在我的手里,你想让她活着,就乖乖听话。”
陈乐安身体猛地绷紧,他终于醒悟过来。
她知道!他们都知道!怪不得上次刘玉璞那么笃定他会接受赐婚,原早就把他摸了个底透,早就设好了逼他就范的局;柳如玉早就知道石榴是妖,怪不得她进入突然发狂,定是他故意引诱她上当!
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选了他?就因为他没有依仗,可以任凭他们搓扁揉圆么?
陈乐安心中的恶劣被完全激发出来,就像当年被肉铺伙计找来的混混暴揍之后扔在雪中一般。那时的他窝在雪洞里,入眼都是死寂的白色,心中想的是:“只要我活着,早晚会杀了你。”
死盯了柳如玉一眼,陈乐安咬牙笑了,头磕的震天响,他抬起来的时候,额上都渗出血来,朗声应答:“臣接旨,谢主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