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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离间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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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赐婚之后,陈乐安可有何异动?”
皇宫花园处,柳如玉捻着一枚黑棋问亭外下的白衣道士。
“除了最近去登门道贺的官员略多,其他和往常一样,除了将军府,最常去的地方便是神策军的军营了。”
“哎呀,”刘玉璞听得不耐烦,拿着白棋不知道该放到哪里,索性扔回了盒子里,“老师您也太谨慎了,他不过一介武夫罢了,在边关还可靠打打杀杀立足;可这是京城,杀人不见血的地方,他无依无靠,怎可能掀起什么风浪。”
柳如玉神色莫测地挥挥手,那道士便离开了,他又换回了平日挂着的那张笑脸:“这可是殿下的婚事,总得确保万无一失才对。”
说着,他从刘玉璞那边拿了一枚白棋放在棋盘上:“公主可放在这里,莫要给自己留后患。”
刘玉璞听出她话里有话,十分没意思地推翻了棋局:“皇帝爹爹已经赐婚,难不成他还能冒着诛九族的风险逃婚不成?”
“你怎能笃定他不会那么做?”柳如玉笑,“若他当真逃婚了呢?殿下大可以杀了他泄愤,可这京中再不知何时会出现与殿下条件如此相合之人了。”
这下终于说到刘玉璞的心中,她自然舍不得这么长时间的努力打水漂,再者,虽然她嘴上总是贬低陈晏,但他的长相,倒是很对她的胃口。
毕竟是要看一辈子的人,总得找个赏心悦目的不是。
她拿起一枚白棋在手中揉捏着,抬头问:“那……我该怎么做。”
“自然是化玉帛为干戈,恨变成爱很难,可由爱生恨简单的很呐。”柳如玉摇着扇子,他从袖中掏出了两样东西,“黑色药丸是反语丸,银色海螺为留声螺,殿下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
隔日,刘玉璞便又去了将军府。方踩着人梯下了轿,便看见萧仕从里面慌慌张张跑出来,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见到她飞快行了个礼,一溜烟便跑没影了。
刘玉璞嗤笑一声,就因为京中官员子弟都是这种货色,才显得陈晏愈发奇货可居了。
她施施然走进去,却不见陈乐安来迎接,顿时黑下了脸。吓得引路的小厮出了一脑门的冷汗。
走进那片桂树林,便听见了潇潇剑声,她要继续向前走,那小厮硬着头皮伸手虚拦:“公主殿下,将军正在里面练剑,刀剑无眼,请在此等候吧。”
刘玉璞不耐烦,都没有解释,只皱了下眉头,身边的丫鬟便十分有眼色地推开了这小厮,刘玉璞大步向前走去。
只见陈乐安着一身红衣,衣摆翻卷,剑光粼粼。
腕底暗劲吞吐间,剑势陡转,劈、刺、撩、扫皆凝千钧之力,偏又轻若鸿羽点水,自带飘逸之感。听见有人靠近,霎时刃尖一道寒芒闪过,裹挟着浓重的杀意突刺而来,直到刘玉璞颈前一寸方堪堪停住。
在场的人无不感到一阵窒息,刘玉璞身体僵住,面色发白,直直盯着陈乐安,耳边全是自己狂乱的心跳声。
好像有那么一瞬,她觉得陈乐安真的想杀了她。
陈乐安收起剑,语气有些冷淡:“公主大驾光临,臣有失远迎。”
旁边的小厮宫女都大气不敢喘,他们从来没见过竟然有人如此忤逆刘玉璞,她肯定要大发雷霆了。
众人屏息凝神等待几秒,可刘玉璞却并没有过激的反应。
实际上,她眼中多了几分异样的神采,故意挑衅:“驸马不必如此,本就是我扰了你练剑的兴致,不过我现下有些累了,不领我去坐坐么?”
“公主请。”陈乐安率先离开。
见他没什么反应,刘玉璞挥手屏退了下人,提裙小跑着跟上他,忽然笑了:“陈晏,你刚才是不是想杀了我?”
陈乐安脚步停了一瞬,接着便道:“没有,公主多心了。”
语气平淡,没有一丝起伏。
“是吗?”刘玉璞看着他的背影,“我还以为我把你拿猫妖下了地牢,你恨不得杀了我给她出气呢,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陈乐安终于有了反应,他转过身来:“公主想知道什么?”
刘玉璞眉头一挑:“我自然是要看看该如何处置她了,毕竟我们马上就要成婚,若你天天想着一个妖怪,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陈乐安攥起拳头:“你不能杀了她。”
前面是个小亭子,刘玉璞走了进去坐下,她抬头看着陈乐安,好整以暇:“给我个理由。”
“且不论这些年相伴的感情,她对我也是有救命之恩的,我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陈乐声音低沉,“既然现在皇上已经赐婚,我便不会再有其他的心思,毕竟我已经见识到了你到手段……只要你放了她,我便任凭你驱使。”
刘玉璞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当着她的面他竟装也不装一下,哪怕说两句“只是好友”的假话哄骗她都不愿。不过他并没有为了那妖怪虚与委蛇,可见感情也深不到哪里去,又如此没有心计,倒也让人安心。
她冷笑:“可若她偏不死心,要来找你麻烦呢?”
陈乐安沉默了,刘玉璞站了起来,她拖着长裙走到陈乐安面前,把留声螺拿了出来,逼迫道:“我教你一个办法,这是留声螺,你说些狠话,我替你转达。”
默了默陈乐安道:“你会如何处置她?”
“她是妖,自然不能随意放了,我会把她送去天都观教化。”刘玉璞脸色铁青,接着又眯眼看向了陈乐安,“当然了……不过得等到我们大婚的那天。”
陈乐安应下了。
当然,当然要等到大婚的那天,等到你们最得意的时候,戳破你们的美梦。
*
大理寺牢房内,狱卒围着一盏不甚明亮的灯前打牌,不知不觉,送饭的时辰便到了。
牢头踢了踢一个最年轻的狱卒:“今天该你。 ”
那狱卒动了动嘴,到底没有说什么,今日是公主的大婚之日,牢头们都喝了酒,还是不要触霉头的好。
提着食篮,他在牢房门口挨个放了饭食,很快便走到了这层牢狱的黑漆漆的尽头,看着向下的台阶,他咽了口唾沫,放轻了脚步,好似生怕惊动什么似的。
被关在地下牢房的人都是罪大恶极之人,普通罪犯鲜少有这个“待遇”。而在三月之前公主及笄礼那日,这里关进来一个不速之客。
她看着虽然是人型,实则是大闹公主及笄礼的猫妖。皇城治安颇好,他们这辈子连杀人犯都没见过几个,更别说妖怪了,听说这这妖作祟的时候张开血盆大口,吞吃了好几个宫女呢……随着越来越靠近那里,他也愈发心惊胆战起来。
深吸气给自己壮了壮胆子,他快步走到那密不透风的地下牢笼门口,打开了递饭的小窗,轻手轻脚把里面的碗拿出来。本应空荡的碗却沉甸甸的,他定睛一看,发现那碗中的饭并没有被动过。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若仅是一两天如此也便罢了,可是这三个月来,都是这样,他都要怀疑这妖怪其实早就越狱了。
不过这也不是他该管的事,把新的饭食送了进去,关闭小窗之前,他偷偷摸摸往里瞧,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便赶紧离开了。
可方走了没两步,面前赫然出现一人,这人逆光而立,只能看清穿着一身白衣,衣服上细细绣着花纹,闪耀着微微光泽。他何曾见过这种人物,迟疑道:“您是?”
只见那人手轻轻一挥,他就听到“嘭”的一声,像是什么砸到了地上,眼前的东西变得天旋地转起来,恍惚间他竟然看到了自己的身体,没有头的身体,这才反应过来,原是自己的头掉了,之后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
柳如玉从这牢头身上解下钥匙,打开了监狱的门。
屋内没有一丝光亮,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他唤了一声:“小妖?”
没有回应。
轻轻叹了口气,柳如玉捏了个诀,手中立刻冒出一团火焰来,他伸手,那团火苗便升到了空中,愈来愈大,直到照亮了整个牢房。
牢房潮湿,砖石地面泥泞不堪,稻草凌乱的散落着,连张床都没有,石榴抱膝窝在一个墙角,目光空洞无神。
面对刺眼的光亮都无甚反应,只是瞳孔逐渐附上了一层泪膜,然后毫无预兆地低落下来,他浑然不觉。
柳如玉勾唇,很快又换上了一副怜悯的模样,他从袖中拿出留声海螺,道:“这里面有陈晏想对你说的话……”
听见了这个名字,石榴才微微抬起头来,她的眼睛瞬间眯起,抬手挡住了刺目的火光。
柳如玉没有再说什么,他把留声海螺递给石榴,作势让她放到耳边,石榴照做了,果真听到了陈乐安的声音。
她听见陈乐安深吸气。
“……对不起,我一直都在骗你,我对你好只是为了报答你对我的救命之恩,并没有真正喜欢过你,你、忘了我吧。”
“……对不起,我一直都在骗你,我对你好只是为了报答你对我的救命之恩……”
“……对不起,我一直都在骗你……”
“……对不起……”
石榴听了一遍又一遍,她的眼泪再次无意识地流下来,然后泪流的越来越汹涌,直到她哭的抽噎起来。
好可笑,她甚至到现在都不相信他是真的骗她,她觉得自己当真是个傻子,那么多人妖相恋的惨剧摆在眼前,她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得到善终呢?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哭到脑袋发晕,直到柳如玉咳嗽了两声,她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一个人,终于慢慢收了眼泪,有些祈求的意味:“这个海螺……可以留给我吗?”
柳如玉有些诧异:“怎么?你还想要去睹物思人么?”
石榴抹了泪,抓紧了海螺:“我是要警告我自己,再也不要爱上人类。”
“当然,当然可以。”柳如玉十分体贴,拿出一段白色布条,“今日是陈晏与公主的大婚之日,皇上开恩要大赦天下,走吧,我带你离开。”
石榴面无血色,僵硬着点头,她站起身来,任由柳如玉将那布条蒙在她的眼上。
柳如玉牵住她的手,走出了地下牢狱,血腥味扑面而来,石榴蹙眉,柳如玉解释:“刑房刚不当心打死一个犯人,不妨事。”她点了点头,从横陈着众多狱卒尸体的血泊旁走过。